淡紫色的藤萝爬满用作凉亭支柱的洋槐树干,棕榈枝叶编织的屋顶垂下绚烂的花之瀑布,爱西丝遣退了所有仆从,也包括最宠信的亚莉,她独自坐在亭子里发呆,远远望去,尽管皱眉不展,她却仍旧是盛放在这园子里最美的一朵艳丽之花。

    由于乌纳斯的关系,米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卫兵放她进入了花园,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坐到爱西丝对面,拿起桌上装满角豆树果汁的蓝色瓶子为自己斟上一杯解渴。

    爱西丝抬眸看向这个令她厌恶的不速之客:“你来做什么?奚落我?”

    托起下颚,米可友善地朝她微笑:“来看看您,女王陛下,听说因为担心您再次对凯罗尔小姐不利,连伊姆霍德布大人也在劝说您远嫁巴比伦,我想您的心情一定不太好。”

    “这不是你最乐于见到的吗?”爱西丝冷嗤一声,算是回应她假惺惺的问候,“我走了就没有人再阻止凯罗尔成为曼菲士的王妃。”

    “那件事啊,我完全不担心,”米可抿了一口清甜的果汁,看着她的眼眸露出些许嘲弄的神色,“曼菲士王迎娶凯罗尔小姐的决心比比泰多出产的黑铁还要坚硬,即使您不走也阻止不了吧?”

    爱西丝眯起双眼,若换做以前她一定会唤来卫兵拿下这个女奴拖出去鞭打至死,如今,经过数次与她的交手,从她身上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冷静也感染了她,她不再轻易地大发雷霆,她很清楚地明白眼前的女人并不受她气势的威吓,甚至私下里她一直用一种平起平坐的姿态应对她,比如现在大胆地坐在她跟前擅自取用她的饮料。

    “所以你也是来劝我赶快滚蛋的?”

    “凯罗尔小姐告诉我曾遇见过巴比伦王,在他前来向您求婚的路上,那个男人不但开口命令哈山将凯罗尔卖给他,还声称有什么计划,”米可慢条斯理地缓缓放下杯子,诚恳地凝视地爱西丝,“女王陛下,我不认为拉格修王是个适合结婚的好对象。”

    不屑地哼笑一声,对她的劝告爱西丝显得不屑一顾。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结果也和凯罗尔一样愚蠢,不要用你们所谓的价值观来评价我们的行为。你想用他意图买下一个女奴隶的事情向我证明什么?他不是真的爱我?他的求婚不是真心的?唯有你的凯罗尔小姐才值得男人追求和疼爱?”爱西丝取下挂于颈脖的华贵项链,炫耀地摆放在米可眼前,上面镶嵌的硕大红宝石在倾泻于庭院的阳光下烁烁生辉,耀人双目,“他赠送给我巴比伦最珍贵的宝石,认为唯有我才配得上这份国宝,他赞叹我是他的女神,俘虏男人灵魂的美之女神……呵呵,阿尔玛,不是只有凯罗尔才能担当女神的美誉。”

    淡定看了一眼如血液一般艳红的宝石,米可一脸漠然,她一向不喜欢这个颜色,虽然在中国红色代表的是喜庆。

    “女王陛下打算为了宝石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真意外,最希望我消失的那个人竟然会跑来暗示我不要嫁给拉格修王,你聪明的脑袋又在盘算什么?”

    爱西丝的讽刺说中了米可的心思,憎恨凯罗尔的女王嫁到巴比伦会带给埃及的绝不是联盟,野心勃勃的巴比伦王在从未与爱西丝谋面的情况下远道而来提出求婚也绝不是因为什么真爱,或许是她多虑,但她看不到任何美好前景,不管是对埃及,对凯罗尔,还是对爱西丝。

    “女王陛下,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令你消失,而是为了令你放弃针对凯罗尔小姐的暗杀。”

    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米可以为她不会再理会自己时,爱西丝突然开了口:“你有没有试过被人夺走生存意义的滋味?那种原本属于你的最重要的宝贝被人夺走的滋味。”

    一瞬间,闪过米可脑海的是阳台上孤独沉眠的母亲,她没有搭话,端起杯子品尝果汁耐心等待女王接下来的控诉。

    “我从小就是被当成埃及的皇后、曼菲士的妻子养大的,连父亲也不停地在我耳边告诫,我不仅是曼菲士的姐姐,也是未来要做他王妃的女人,我这一生只为曼菲士一人活着,我的心和身体都是属于他的,不可以做出令他、令埃及蒙羞的事。在我懂事之龄所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强行去除属于自己的意愿和*,我比谁都小心翼翼,为了成为合格的皇后和妻子,我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灵魂。当大火吞噬神殿,为了曼菲士,为了让所有人看到我有资格做他的妻子,埃及帝国的女主人,我伫立在神的面前一动不动,脑中所想的是不能给曼菲士丢脸而不是担忧自己可能被烈火吞噬的性命。”

    忆起当年的情景,爱西丝的唇角泛开久违的浅淡笑容,苦涩却幸福的微笑。

    “大家都赞美我为神的女儿,拥有神秘的力量,是最适合做曼菲士新娘的人,就像现在的凯罗尔。”

    衬着头瞟了一眼守在不远处的乌纳斯,他那双如同黑色曜石的眼睛闪现出了对女王的同情,他是与曼菲士一起长大的人,这对姐弟的事情他应该最清楚,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女王没有撒谎,她真的是为了爱这个弟弟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我的确拥有神秘的力量,令大祭司都为之胆寒的力量。”双手支撑上桌子,身子忽然前倾,尽量靠近米可,爱西丝压低了说话的音量,“在我成为曼菲士的新娘前,他突然死去了,我看着他的气息渐渐消失却无能为力,他痛苦的模样成为我最悲伤的记忆,我的心也随着他的死亡碎掉。我无法治是谁杀害了他,但我很清楚施行暗杀他的人是为了统治埃及的法老之位,我痛恨曾经深爱的祖国,这个王宫里没有人值得信任,包括所谓最忠诚的近卫队长乌纳斯,我发誓报复,诅咒夺去弟弟的这个埃及,结果一群没胆量的老家伙居然联合起来暗算我,用咒术板使我陷入沉眠,我沉睡了三千年,直到利多家发掘王墓摔坏了束缚我的咒语,令我苏醒。我很高兴,这是伊西斯女神的加护,赐予我重生,为了改变曼菲士的命运,完成我与他结合的心愿。”

    偷偷瞄向乌纳斯,他奇怪地看着她们,这些话不能被他听见,否则会引起轩然大波,爱西丝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遮掩唇形放低声音吧?

    “然而,凯罗尔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切,她不愧是利多家的女儿,在破坏了弟弟重要的墓穴后,还破坏了我的人生,”爱西丝靠回椅背,重新骄傲地仰起下巴,表情也随之狰狞,这令她绝色的容颜减去了几分美丽,“她凭什么?不过是一个商人的女儿,不通世事的小姑娘,她凭什么得到曼菲士的爱?这个珍贵的机会是伊西斯女神赐给我的!最爱曼菲士的人是我,我才是唯一配站在他的身边的人!米达文、凯罗尔,还有你--阿尔玛,任何胆敢妨碍的人我都会用这双手将你们一一除掉!”

    慢悠悠地放下杯子,米可平静地注视女王:“烧死米达文公主,除掉凯罗尔小姐,然后呢?女王陛下,告诉我,然后呢?一定还有喜爱曼菲士王的一国公主或者贵族小姐前赴后继地扑上来,你真的要把自己的一生都浪费在清扫那些靠近他的女人身上?”

    爱西丝飘过来的目光杀意盈然,米可头疼地揉了一下太阳穴,难不倒她还确有这个打算?

    “女王陛下,造成你痛苦的不是米达文公主或者凯罗尔小姐,关键的问题在于曼菲士王不爱你,聪慧如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想要逃避这个现实?”

    米可的言语好似一把尖刀准确地刺入爱西丝的要害,心脏传来的绞痛使她忘记了冷静,恼羞成怒地拍案而起:“你懂什么?如果不是凯罗尔……”

    “你为什么烧死米达文公主!不就是因为曼菲士王产生了迎娶比泰多公主为正妃的念头吗?”米可打断她的辩解,强迫她面对一直拒绝承认的事实,“乌纳斯队长说,那时的曼菲士王对于娶谁为妻抱持的是无所谓的态度,他在意的只有如何开疆扩土,你的弟弟在你纵容下残忍暴戾,任性妄为,然而这样的曼菲士王却为凯罗尔小姐慢慢改变了。你是他的姐姐,他的变化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对,你像个为了儿子付出一切的母亲一样深爱着曼菲士王,但爱情不是你付出多少就一定能得到多少回报,曼菲士王爱的是坚持保有了自我的凯罗尔小姐,不是为他舍弃自己的你,这是你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只要凯罗尔消失,他就会变回那个只听我说话的曼菲士!他是属于我的,你听见了吗?他是属于我的!”

    “如果曼菲士王是一件没有感情的物品你大可以放手去抢,但他是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即使你的暗杀计划成功又如何?凯罗尔小姐已成为融入他身体的骨血,他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不爱就是不爱,凯罗尔小姐的消失不会令他爱上你,只会使他终生生活于遗憾中郁郁寡欢,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我看到的是凯罗尔夺走了曼菲士的心!我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的曼菲士的心!她卑鄙地从我手中夺走了!她毁掉了我的整个人生!”

    再也按耐不住,米可也“腾”地站起身,学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毫不示弱地回敬:“你是高高在上的埃及女王,拥有令世上所有女人羡慕的权势、财富和美貌,但你却把自己的整个人生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还是一个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对你产生过爱情的男人,当你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你的人生就已经结束了!”

    乌纳斯紧张地注视着争锋相对的两人,很想上前一把扛起米可离开。就算是尼罗河女儿最宠爱的女官,说到底她的身份终究不过是个奴婢,这样向皇族叫板,发怒的女王随时可以将她抓拿治罪。

    怔了片刻,爱西丝突然大笑,笑毕,冷冷挖苦:“真难得见你显露出激动的模样,我让你看到了谁的影子?”

    没有在意她的讥笑,米可深吸一口气放缓语速,再次以最诚挚的语气认真说道:“女王陛下,嫁给一个不爱你或者你不爱的男人都不会幸福的,如果您能承诺放弃这份偏执的感情我会帮助您回到从前,否则,我只能与您周旋到底。”

    爱西丝又一次沉默了,她坐回木椅,久不作声。

    “我等你的回答,女王陛下。”

    弯身鞠了一躬,米可退出花园回到乌纳斯身边,留下爱西丝一个人继续冷静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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