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般柔软细致……不只是她的发,她的肌肤也是滑腻剔透。

    他头一次这么仔细打量她。她的模样他一点也不陌生,这几年来,他偶尔远远见她,看着这没天没良的小姑娘吃喝玩乐样样不缺,有时见她喜悦大笑,他便猜测,这姑娘九成九将多年前抛弃一条人命的事情给抛诸脑后,每当他这么想,对她的怨懑就更深一成,新仇旧恨累积起来可是相当惊人,他已经弄不清楚是恨她还是气她,或是更多更多他还没弄懂的情绪——

    他只知道,他确确实实是靠着一股要站在她面前撂下“我是来报你见死不救之仇”狠话的强烈意识才能活下来,也才能用着冥君也吃惊的神速恁快恢复。

    可是,狠话撂完呢?他心里快意了吗?似乎也没有。

    反而望着她的睡颜,他不知所措。

    如果是来报仇,不应该看她看得出神,应该狠心解开她的穴道,让她好生尝一尝脚骨使劲折回原处的剧烈痛苦,最好是疼到她脸孔扭转、双唇惨白、滴答滴答地大把大把洒眼泪,这才是寻仇的乐趣。

    思及此,他阴鸷伸出长指——

    替她擦掉樱色软唇唇角溢出来的酣香睡涎。

    这窟窿大洞深归深,却还算舒适,尤其是它上头开的那个大洞,方便附近的果树掉下熟透的果实给她填饱肚子,一早醒来就捡到三颗拳头般大小、红通透亮的苹果,司徒百合心情不差,随手在衣衫上擦擦就大口咬下。

    嗯,又香又甜又多汁,满口生香,这种品项优良的苹果,在市集上少说也要二、三十文钱才能买到的高档品,没想到在山林野郊也能让她拾到,一次还捡三颗,嘿,赚到。

    “真希望明天再滚几颗下来,不然我就得饿肚子饿到脚踝痊愈才能爬出窟窿求救哩。”她一会儿就啃掉大半颗。“不知道洞口旁有没有梨子树李子树桃子树什么的……换换口味才不会吃腻。”她大姑娘还有心情点菜。

    洞旁还有一处水洼,积着冰沁舒服的山泉,清澈见底,甘香可口,那小小一池,正好足够她一整天饮用或擦手擦脚,用光了,睡醒还会自动又积成一洼,可方便得很。

    洞口透进光线,将洞内一方照得温暖明亮,她打怀里摸出一本《幽魂淫艳乐无穷》,幸好她向来有习惯放本书在身上,像在餐馆等上菜或是排队等吃豆腐脑,她都有书能读,打发漫长的等待时间。

    司徒百合挑了最适合阅读的角落,半倾着身,咬口苹果,读段《幽魂淫艳乐无穷》,倒也颇自得其乐。

    宫天涯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怡然自得,分明身处于劣势,她还能开心哼着曲儿,将能不能平安离开窟窿大洞这种重要问题搁在一旁,沉迷在书中世界,偶尔发出闷笑,偶尔又随着字里行间红了鼻眼。

    他从洞外远处的树梢俯瞰洞里一举一动,实在不得不佩服起她的性子。

    “笑得这么甜?到底害不害怕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窟窿大洞?”宫天涯手里也正把玩着一颗苹果,与她清早捡到的三颗同样大小——捡到?深山野林里哪能捡到这种高价水果?!还好巧不巧哪儿不滚,就滚进她睡的窟窿大洞?

    天真。

    他咬下果肉,觉得嘴里泛开又甜又酸的滋味,深深咀嚼,甜味胜过酸味,果香浓烈,黑翦分明的眸直勾勾凝觑胶着在司徒百合身上,她啃着苹果的模样很满足,光瞧她,不难猜测她手里那颗苹果多美味。

    她笑得多甜,他此时在嘴中尝到的果香便有多甜。

    “我在想什么?!”宫天涯丢开吃掉几口的苹果,心烦意乱起来。

    “哈哈哈……这作者脑子里到底装什么呀?好好笑……”司徒百合看书看到狂笑,铜铃般清脆好听。

    宫天涯抹着脸,本该是无力沉吟,突地也跟着她笑。

    她真随遇而安,从跌落窟窿大洞里就没听她哭泣半声,也不见她惊慌失措,到底该说她胆量大还是反应迟钝?

    “她说……明天想吃梨子李子桃子是吗?”

    睡醒在脚边捡到两颗大梨、六颗李子和两颗桃子,司徒百合也不笨,嘴里吃着水果,两颗晶亮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透过洞口往外瞧,却没瞧见半条人影,她心里有数。

    她自认为从小到大没做过几回善事,山里的精怪神仙理当不会特别帮助她,那是好人家才有的权利,她是司徒家养的小坏蛋,平时打雷闪电都不太敢离开家门,生怕老天眼一岔,将她劈个半死,所以她不会蠢到以为上天为了眷顾她,让她要吃什么有什么,饿也饿不着。

    既然不是老天帮忙,那想当然耳,只有那个知道她摔进窟窿大洞里的人嘛,呵。

    “要是午觉睡醒能尝到一颗大西瓜就好了,最好是冰得透凉,吃来一定带劲。”光想就淌口水哩。

    当真晌午过后,一颗翡翠碧玉的圆西瓜从洞口滚下来,很巧妙地避开她习惯仰着读书的那块地方,否则瓜破她的脑袋也跟着破。砰的一声,西瓜还裂成四块,方便她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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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会不会有可能滚石榴还是甜橙下来?荔枝也不错,我也有点想吃野山莓……”管它那些水果有没有可能在山林里出现踪影,更不管季节对不对,反正她开了口,那些水果就会自动滚下来。

    虽然她也想吃些热汤热菜,不过如果在这种鬼地方都能滚落一盘红烧蹄膀或是一只烤鸭,再加上白饭一碗,感觉太突兀也太刻意了,所以她也别太为难人才好。

    不过她比较好奇的是,要是她说一句“希望明儿清早,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也主动滚到窟窿大洞里来”,不知道愿望能不能实现?

    老是偷偷摸摸不现身,不出手凌虐她也不救她,嘴里说恨她又不明确地报复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她本来是为了逃离他的魔掌才摔到窟窿大洞里来,算算她都摔进来一两天了,那头突然幻化成色欲熏心的恶狼若真有心欺负她,早就趁这大好机会跳下窟窿大洞对她为所欲为,现下放她一人在此……大概是存心想吓她,顺便听听她会不会紧张害怕地哇哇大哭。

    那她现在这么悠哉好像很对不起他哦?

    司徒百合啃干净清甜的瓜果,拿手绢在清水山泉的水洼里搓洗拧清,将小脸嘴边的瓜液果籽仔仔细细擦掉,顺便抹抹脸蛋,沁凉的冰意让她精神更好。

    好,吃也吃饱了,睡也睡足了,该来做些寻常姑娘家遇到事情该有的反应,尽一下她的责任和义务。

    “呜……有没有人在呀?救命呀!我被困在这里好几天了,这里好黑好暗好可怕,呜……”

    宫天涯听见幽幽哭泣声从窟窿大洞里飘了出来,原先躺靠在林里树梢上的他睁开眼,坐直身子,从这角度望去,只能看见司徒百合半边被洞里照不到阳光的阴蜷身子正背对他,一颤一颤的,好不可怜。

    “救命呀,呜呜呜呜……咔。”啃桃子的声音。

    他皱眉。之前她不是还读书读得很开心,半点也不在乎身陷窟窿,今天怎么反常了?

    “兰哥、一戒、老管家,呜呜……你们都不知道百合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唔唔。”嚼李子的声音。

    害怕?他还真看不出来她有害怕过,再说……现在哭也似乎晚了些,她早该在摔昏的隔天醒来先嚎啕大哭一顿,现在都过了好些天,反应也慢得太诡异了。

    “百合在这里都没有东西可以吃,要不是靠着树上滚下来的果子勉强填腹,百合就要饿死了,呜呜……好饿,饿到没力气动,而且百合脚上还有伤,不赶快看大夫的话,以后会变成瘸子,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呜呜……夜里蜷睡也好冷,没有被子没有暖火炉,冷风呼呼吹一整夜都没有停,百合都快生病了,呜唔……好甜哦……”最后那句小到几不可闻的赞叹是为了嘴里那颗大梨子的好滋味。“呜,救命呀……呃!”打饱嗝。

    宫天涯没法瞧见司徒百合正背对着他,小掌拍着胸口顺气,接着她又打了个嗝,另一手捂住嘴,从他的角度看来,反倒像是哭到梗气。

    她还饿着?即使他餐餐刻意挑来又大又甜的果子,仍填不饱胃?

    脚还在疼着?即使他夜里刻意点了她的昏穴,不曾松懈地拿药替她涂抹推拿?

    夜里身子还觉得冷?即使每个夜里他都拿真气给她当火炉用,替她驱逐寒意,几乎是等到暖阳破云而出才离开?

    司徒百合揉揉眼,才刚睡醒,肚子沉了,脑袋也跟着沉,又有些想睡,她干脆侧躺下来——一天哭嚎个几句就够了吧?让他觉得她没有好吃好睡,日子过得也不安稳就行了吧?这样应该能满足他的复仇心了。

    觉得自己尽了义务,司徒百合半眯着眸子,将读了一半的《幽魂淫艳乐无穷》继续慵懒读完。

    宫天涯见她蜷缩成圈,纤小身躯仿佛一捏就会碎,发间所有精致珠花丝带都拆卸下来,在她脑后泼散成一片波泽,更将她的背影衬得瘦削憔悴。

    弄不清楚他为何抡握起双拳;弄不清楚他为何死紧蹙皱双眉;弄不清胸口屏住呼吸的涩意从何而来,他已经从树梢上飞跃下来,几步转折,落入窟窿大洞里。

    司徒百合一开始还没听见轻呼呼的衣袂拂动声,会让她从书上抬起头,是因为洞口那一方日光被挡住,让洞里陷入徽暗。

    这样读书很伤眼哩……她定睛一瞧,发现那挡路的“乌云”有个很魁梧的形状,而且还是人形……

    她身子一翻,直勾勾与俯视着她的宫天涯四目相交——

    她眨眨眼,他也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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