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到京城几经打听得知此时冯琅渠已经调往杭州亲自主事维修运河一事,胞妹冯琳玲也同冯琅渠一起去了杭州。听说这一去便要两三年。却也奇怪,京中官场只怕比天气变得还要快,适才还是万里无云的,说不好眨眼功夫就乌云蔽日了。冯琅渠此去两年之久,谁知到京中官场会有什么变化。主事维修运河一事,虽说是份美差,京中不少工部官员都想去,能捞得不少银子,可冯家又岂会在乎这点小钱。冯良的每一步都是明摆着为他儿子日后接近相位做铺垫的,又怎会突然同意冯琅渠去杭州做维修运河的主事呢。

    进了杭州城北门,柳木脸上的面具遮住了大半边脸,时不时有人向柳木回望,还有人只是偷偷的打量着柳木,也不敢正眼瞧她。柳木被这些日看的好不自在,心想莫非是行痴给自己的面具太过丑陋,这些人拿自己当了土匪强盗不成?

    柳木看了看四周的街道,又看了看手中的缰绳,上次来杭州还是坐着柳老爷那宽大的马车,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边走边向窗外扔自己吃剩的花生壳儿,如今就是这副江湖模样了。若不是行痴给了自己盘缠,又置办了这身行头,只怕衣衫褴褛的也和乞丐没什么两样了。

    见天色不早,柳木便随便找了间客栈,店小二迎出来忌惮的看了看柳木,“公子是住店的?”

    柳木看出了店小二眼中的异样,心想这杭州虽不比金陵繁华,但地处枢纽,往来客商繁多,店小二应该也是见过不少异地商客的,别说是一个面具,关外游牧民族来的商客也不少,装束和脸上的图腾不知比自己奇怪了多少倍,可怎么今日戴着面具就这般不自在了。

    柳木无视店小二戒备的打量着自己,只将手中缰绳扔给店小二,“拿些上好的草料把我的马喂了。”说完又扔了些铜板给店小二。

    见柳木已经进了客栈,门外的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铜板,抓耳挠腮的嘀咕着“是不是呢……若真的是那人,报了官可就有五百两的奖赏。可若不是……只怕是要吃板子的。”说完又不自觉的摸了下屁股,“若是真的谎报了消息,我这屁股还好的了?更何况听说那人武功不错,若是被他发现是我报的官,只怕我也难逃一死。算了,反正我一无妻,二无女,三来又没有姐妹,由他去罢。”

    第二日一早,柳木踏出客栈,这才瞥见对面的那家铺子,如今已经改成了绸缎庄。柳木摇头笑了笑,又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抬头看了看自己走出的这间客栈。心下暗叹,这当初也是我柳家的产业,如今竟然不大认得了。想着又是一笑,谁想到当初风风光光的柳家大公子竟然会落得这般田地呢。

    店小二跑过来问道“公子要小的将马牵出来吗?”

    柳木摆了摆手“不了,我只随便出去走走。”

    店小二又问“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柳木随口说道“关外来的。”

    店小二试探着问道“公子为何戴着面具呢?”

    柳木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笑道“在下相貌丑陋,若是没了这面具,只怕会吓到街上的妇孺。”说完一笑。

    店小二说道“昨日我对公子还有些惧怕呢,今日一看,公子倒也不像是坏人。”

    “怎么,我的面具很奇怪吗?”

    店小二用手在褡裢上下意识的擦了擦,说道“其实也不是。只是城中最近出了个采花贼,不到两月的功夫,已经有十一二个姑娘毁在他手里了。官府的赏金从五十两已经涨到了五百两,可还是没抓住这贼人。”二人说话间还有不少路人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瞥向柳木,偶尔还有几个大婶像见了瘟神似的,将自己的姑娘拉走,好像生怕眼前这戴面具的人将自家姑娘抢了去。

    柳木说道“难道那采花贼也是戴着面具的?”

    店小二说道“那采花贼每玷污一个姑娘之后,都会将那女子在水中溺死。前不久,一渔家女,随着父亲的渔船停在了附近码头,本是想在城中置办些物品再回到海上,谁知遇到了采花贼。还好那女子自幼熟悉水性,在水中闭气装死,这才逃过一劫。女子事后回忆,说那采花贼戴着面具,满脸的络腮胡,听完那女子的描述,城中男子不论大小,全都把脸刮得干干净净的。就连驻城的武将都把脸刮得像个书生似的。”

    柳木笑道“所以你见我戴着面具,就怀疑我是那采花贼?”

    店小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客官初来乍到,戴着面具,我当然有所怀疑了。可又一想,如今城中都知道那采花贼是戴着面具的,如果公子真的是采花贼,想必也不会这么招摇。”

    柳木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铺子,“你可知道那间铺子是什么人的?”

    “哦,那间是许记绸缎庄,和我们这客栈是一个东家的。公子是关外来的,可能不知道,这两间铺子过去都是金陵首富柳盛的,柳家当年可是风光着呢,几乎半个金陵都是他们家的。不光是金陵,就连附近这些大大小小的城,也都有柳家的产业。光说我们杭州吧,这两间铺子也不值一提,其余的大大小小还有二十几家呢。不过后来柳家犯了案,也不知是惹了谁了,说是什么谋反,一夜之间就全都没了,柳家还下了天牢。虽说后来平了反,不过这些个家产也没再还给他们。”店小二颇为感慨的样子,“不过还好,破财免灾,怎么说还算是捡回一条命。柳家富了几代了,也该吃点苦头了。”

    柳木点了点头,“是啊,都说富不过三,柳家祖祖辈辈富了这么多年,是该穷一穷了。”

    店小二问道“怎么,公子也知道这柳家?”

    柳木一笑,“许是柳家那产业太大,我在关外也有所耳闻。”

    店小二说道“如今这两间铺子的东家就是柳家大公子的好兄弟。”

    柳木一愣,又听那店小二说道“我们东家说了,柳大公子是他最好的兄弟,只怕如今已经凶多吉少,他为了留个念想,疏通官府,盘下了不少柳家原来的铺子,金陵某处,半条街都被我们东家盘下来了。还说有意照料柳大公子留下的遗孀,只是那寡妇不知好歹,八抬大轿都请不去。”

    柳木握了握拳头,与那两个小人串通诬陷柳家,谋柳家的财产,居然还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几间铺子到底是如何到柳木手上的,她自然心中有数。再想到这厮还在打紫嫣的注意,心中更是有了怒气,本是想先回金陵看看紫嫣如何,但一想有夏铜和张福在金陵照应着,自己倒也放心了许多。心中暗想,等我日后收拾了冯温两家,第一个就要了你的狗命。

    柳木打探几日,对冯琅渠兄妹行踪掌握的也十之*。倒也明白了冯琅渠为何会主动上奏要来杭州主修运河一事。

    柳木跟踪冯琅渠到一宅子外面,不到半个时辰,冯琅渠从宅子走出,不想随后走出的竟是俞婉然。身后的俞婉然看来应该是送冯琅渠出门的,柳木想起俞婉然曾说过,母亲曾是杭州人氏,与父亲成亲之后便去了金陵,家中老宅还在,只是自打外公离世之后便一直闲置多年,想必这便是俞婉然母亲娘家留下的老宅了。

    柳木躲在树后,听不见这二人到底在说什么,只见冯琅渠满脸关切的样子说了很多,俞婉然只是笑了笑,简单的回应了几句。但见这二人相敬如宾,倒也不像是什么太过亲密的关系。可柳木心中还是十分气愤的,不禁暗骂,这个烂蛆,想不到还对婉然念念不忘。活生生的一块儿狗皮膏药,竟然追到这儿来了。孤男寡女的,也不怕遭人闲话。

    俞婉然刚要踏进府门,不知为何突然停下脚步,顿了顿身子,回头四下看了看,眼中略过惊喜,但转瞬即逝又是一丝失落,不禁摇头,走回府中,关了大门。

    柳木忍不住从树后走出,盯着门上还在晃动的铜环,只恨不得马上进去与她相见。但又想起二人刚刚从府中走出的情景,又拧着眉毛说道“我是来报仇的,又不是回来找你的。既然你当初不信我,信那个烂蛆在公堂上的胡言乱语,那我也懒得和你解释。”说完只气得一掌拍在旁边的大树上,留下了一个掌印,而后愤然离去。

    城中有个叫金鼎斋的地方,老板娘是个寡居的妇人,不想年纪轻轻就丧了夫。夫家留下了一大笔财产,膝下又无子嗣,遂开了这么个茶庄经营。茶庄生意还算不错,每日茶客不绝,也有不少女客会在内堂品茶,冯家的大小姐冯琳玲便是其中一个。

    柳木在摊子前假装挑选物件,只等冯琳玲的马车经过,她知道这里是冯琳玲每日去金鼎斋的必经之路。听见马蹄和车辕的声音,柳木回头,果然是冯琳玲的马车。待马车从身边走过,柳木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冰针打进马股之中。突然那马立起前掌,嘶叫一声,车夫被甩下马车,还没等车夫爬回马车,那马已经飞奔了出去。车下的丫鬟带着哭腔喊道“快,我家小姐还在马车里,你们谁能将那马勒住。”

    此时街上行人见了那风马躲闪害怕来不及,更别提出手相救了。

    那地摊的老板说道“呦,看这架势,只怕马车里的姑娘就算不死,也得剩下半条命了。”

    柳木嘴角略微上扬,向前跑了两步,提气使出轻功追了过去。柳木飞身赶上去,勒住缰绳,那疯马一声长啸,又向前跑了几步,只见柳木手握缰绳,又向自己的方向用了用力,这才止住了疯马。

    街上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戴着面具的柳木,半晌静得出奇。

    柳木并未理会盯着自己的人群。只转过身掀开车帘,对里面的人说道“姑娘,安全了。”

    车中女子早已吓得早已魂不附体,也不答话,只讷讷的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柳木,似乎想要将这面具看穿似的。

    柳木捡起适才慌乱中冯琳玲掉落的手帕,递给对方,柳木手中的帕子从冯琳玲眼前晃过,她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冯琳玲立马接过柳木递来的手帕,“多……多谢公子相救……”冯琳玲低下头去,又忍不住偷瞄了柳木几眼。

    柳木说道“想必这马是受了什么惊吓,虽说已经被在下制服,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劝姑娘还是不要再坐这马车回去了。”也不等冯琳玲再多说一句,柳木便跳下马车,转身要走。

    “公子请留步!”冯琳玲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官家小姐的形象,一个大跨步上前,掀开车帘叫住了柳木,大半个身子都快探出了马车。这一举动倒是惊倒了后面跑过来的丫鬟,那丫鬟从未见过自家小姐有如此大的动作,嗓音也不知提高了多少倍,见此情景,还以为是那戴着面具的怪人轻薄了自家小姐。丫鬟忽又想起关于杭州出现的采花贼也是戴着面具的,心中大惊。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对着柳木的头就扔了过去,柳木,一把将那飞来的石头抓在手中。丫鬟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采花贼也敢行凶作案!你可知我们家小姐是谁?识相的快去衙门自首,要不然我家公子定会剥了你的皮。”

    冯琳玲见状忙说,“小菊,不得无礼,是这位公子救了我。若不是这位公子勒住这发疯的马儿,只怕我此时已经凶多吉少了。还不快向这位公子道歉。”

    柳木摆手说道“罢了。”说完抬腿便走。

    不出所料,又被冯琳玲叫住,冯琳玲此时已经跳下了马车。

    “姑娘可还有事?”柳木停下脚步,不紧不慢的侧了侧头。

    冯琳玲上前一步说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今日公子救了小女子一命,他日小女子定当登门拜谢。”

    柳木依旧没有转身,只语气平淡的说道“在下不过是个居无定所的无名小卒,更何况举手之劳,谈不上谢字。如无别事,恕在下无礼,先行告辞了。”

    “公子……”

    柳木不再理会身后的冯琳琅,只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嘴角略微勾了勾,“你们欠柳家的,我要你们用冯家所有人的性命来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诈尸了!诈尸了!

    第108章

    冯琳玲的丫鬟小菊,见冯琳玲桌上的玉佩,打趣着说道“小姐房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物件呢。”自己几乎每日都是与自家小姐一起的,从前没见过冯琳玲有这么个玉佩,这几日也不曾买过这种物件,又见冯琳玲时而对着桌子上的玉佩发呆,偶尔还不觉微笑,猜想着十有*这东西就和那戴着面具的怪人有关。

    见冯琳玲并不答话,只是把玉佩握在了手中,小菊又说道“小姐,难道你忘了公子嘱咐过,城中出了一个采花贼,会武功,而且还戴着面具,昨日那人怪怪的,我看八成儿就是那个采花贼!”

    冯琳玲说道“你知道的这么多,难道就没听说那采花贼是留着络腮胡的?”

    “如今城中男子怕被认作采花贼,谁不是把脸刮得干干净净的。”像是怕冯琳玲反驳,小菊又马上说“若是别人救了冯大人最疼爱的妹妹,那一定是巴不得的来府上邀功呢。更何况小姐待字闺中,人又漂亮,就算救你命的人不是为了攀上咱家公子这样的权贵,想必就算是为了一桩大好姻缘也是要与小姐交谈一二的。可那人走得匆忙,连姓名也不敢留下,我看定是怕漏了马脚,被官府捉住。”

    冯琳玲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会编故事。难道会武功又戴着面具就是采花贼了,若真的是采花贼,又岂能光天化日的明目张胆戴着面具跑到街上来。更何况还不知死活的救了朝廷命官的妹妹。”

    “说不定他是想洗手不干了,给自己找个好归宿。做咱们冯家的女婿,日后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谁还稀罕做那采花贼呢。”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昨日救下我的公子就是官府通缉的采花贼呢。”

    小菊说道“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姐又是怎么能肯定那无礼的怪人不是采花贼呢。”

    冯琳玲悄悄的用指肚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笑道“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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