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留这,能中不?”马老太问高屠户和郭婆子。
    今儿指定是不能往外运粮食的。
    城门来回放进放出的老百姓都少,拉粮食太显眼。
    虽然咱是正经人家,粮食也是没偷没抢正经买来的。
    但是谁知道城门把守的会不会忽然抽疯?
    万一就给安个罪名,说咱节骨眼运粮怎么怎么滴呢。
    说句实在的,咱连猜都猜不到对方到底要怎么滴,都不够他们折腾的,一天天这么滴那么滴。
    童谣镇里,齐鸣还不在,宋福生认识县丞也不是那么回事儿,真出些什么茬头,犯些口舌,不够与人废话的,又不是着急等米下锅。
    总之,出于多方面考虑,宋福生和马老太的意见一致,重要的粮食决定先存放在店里。
    也是出于明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进来城的考虑,主要明儿胖丫和米寿不跟着来呀,得带着她俩去撞云中县的大门,那里更需要她俩去撞大运。所以就决定将郭婆子和高屠户留下。
    一方面陆陆续续退点心订钱,一方面是守着这些粮。
    假如从明儿开始,外面的人又进不来城了,那么大伙将在正月十六前见不到高屠户和郭婆子,这俩人需要一直在这里呆着。
    直到不封城了再说。
    “那有吃有喝的,用小锅就煮饭,别不舍得。”
    郭婆子和高屠户一起瞅马老太:俺俩又不是傻子。
    宋福生也在旁嘱咐:“高叔,白日子听着点儿信儿,哪里要是粮铺子开门了,抢一些粮,粗粮细粮都行,涨多少钱都买。”
    高屠户拍拍腰间宋福生给的银钱子:“晓得嘞,你放心。”
    这头马老太也还在磨叽着:“你俩咋住呀。”
    “咋住俺俩也睡不到一块。”
    马老太一瞪眼:“你这娘们想的倒挺美,说话有没有正溜,我是那意思吗?没炕没床也没板子的,今儿晚你俩咋对付住,我惦记的是这个。”
    郭婆子也拧眉:“俺俩睡面袋子上中不中,不比逃荒那阵睡露天地儿强啊,你可别瞎操心啦。”
    能不操心吗?
    进城太难,就感觉这次走,会好些天再见不着。
    “要是有啥动静?”
    高屠户说不用惦记,我挺大个老爷们,啥动静也得先撂倒我再说。
    郭婆子给他挤一边去,大老爷们没用,说撂倒就撂倒,“我有刀。”
    马老太之前给这些老太太们备的大片刀,既能切蛋糕又能护身的大片刀被郭婆子抽了出来。
    “奶?爹,干什么呐。”
    一般情况下,宋胖丫慢慢悠悠不爱急眼,可此时听那动静有点儿生气了。
    宋茯苓能不着急嘛。
    再磨叽一会儿,拉车的老黄牛就要不干了。
    老牛喷了股热气,它才是真生气:
    累傻小子呢,走是不走?
    在它身后这车上,拉的破萝卜破白菜以及一些其他的破破烂烂,加在一起,这么说吧,你们那么高的个头,都得靠跳跃着往下拽袋子,车上拉的高度晃晃悠的,就能猜到它要负重多少。
    再不走,腿软了。
    过童谣镇的拱桥,宋福生他们几人背着重重的筐,还要死命地拽老牛,不动地方啊。
    打商量:“你坚持到城门中不中?坚持坚持。”
    中不中也要坚持,因为真揍它呀,拿鞭子抽它,疼。
    其实大伙已经很体谅老牛了,能背的都背在身上,每人身上都一二百斤,也没一个人坐在车上,当然了,也是因为没有位置坐。
    连宋茯苓都在咬牙拽六个大的空爬犁,大号的木板子捆绑摞在一起老沉了。
    爬犁是他们来之前放牛车上带来的,要不然米寿当时也不会横睡在俩老太太怀里。
    米寿此时也在背着一个大布兜子,口罩上眼睫毛上全是霜,小小的身体,负重前行,身上背着姑父他们的滑溜子鞋。
    “米寿冷不冷?”宋福生不放心问道。
    “不冷,姐姐冷不冷?”小小的人,不知是被谁潜移默化影响的,认为自个是小男子汉,男人不能说不行,而且要对姐姐、对女性更体贴。
    “姐姐,我从后帮你推。”米寿使出吃奶的劲儿:“呀!”
    城门处。
    大伙都在心里暗示自己:我们不显眼,我们不显眼,要装的很自然经过。
    “站住。”你们不显眼谁显眼,你咋不将袋子摞的跟城门一般高呢。
    宋福生急忙迎上前,问人对自己还有没有印象,大早上来的,齐鸣。
    “装的什么呀。”
    “菜,萝卜白菜,您可以抽查。”
    宋福生又和人撒谎说,以前买的,就一直放店里,为啥放店里呀?年前出摊,在童谣镇摆过吃食摊,所以店里就存挺多。这些天又进不了城,往后也不做吃食摊买卖了,就寻思拉回去吃。
    或许是因为齐鸣,或许是因为出城不像进城那么严格,也或许是因为真拉的萝卜白菜,官差连肉都没检查到,肉在萝卜白菜袋子中间藏着,就摆摆手,示意拿刀挡着的官兵躲开吧,放行。
    牛车晃晃悠悠都过了城门了,从后面却嗖嗖嗖跑过来一名官差,手握大刀,直奔马老太而来。
    给马老太都吓完拉,结果被人一把扯掉粉头巾,官差眼含警告,瞪了一圈大家就扭身往回走。
    光着脑瓜的马老太,心脏嘭嘭嘭一阵乱跳,探头瞅向官差。
    眼睁睁看着她粉花小头巾被人丢进火盆里,烧了起来。
    棉的呀,棉花。
    心里骂着:你奶奶个腿的,要头巾你就吱一声呗,瞅给我吓的,还握把刀冲过来,差点给我吓的嘎一声抽过去。
    拼命拽着老牛,对对付付往前又走出去二三百米,天黑还下雪,不管了,卸车,城门那里愿意看就看去。
    宋福生一边卸车一边埋怨老太太,他刚才也被吓一跳:“娘,我就说不让你戴粉头巾。”
    “我不戴,谁认识我这张老脸?我这系法不一样,头巾还是棉的。你以为我不戴粉头巾,就那老鸨子能认出来我?都多久没见了。凡是晓得我的都是先看头巾。”
    “那你进城之前,在粉头斤外围的灰布呢,那时候咋晓得注意。”
    “忙起来忘啦。”灰布搁兜里呢。
    马老太感觉很冤枉:真不赖她,皇上死的太突然,好些事还没习惯。
    宋福生带着高铁头、大郎等几个半大小子,六人穿上了滑溜子鞋,将一袋子又一袋子的白菜萝卜也放在了爬犁上。
    给菜袋子和爬犁车绑紧,拽爬犁的麻绳也紧紧绑在自个身上、肩膀上。
    “我们先走了。”
    六人同时两手一撑雪仗,嗖嗖嗖的就滑了起来。
    马老太和宋茯苓这才得以上车,牛车终于空出点儿地方了,老牛也能缓口气,卸下去不少。
    “坐好啦,”马老太一挥鞭子。
    “奶奶,你冷吧?”棉帽子都没了。
    钱米寿手从睡袋里伸出来,帮着姐姐一起用棉被盖在老太太身上。从头开始蒙。
    后来,太冷了,马老太特意停下车,让宋茯苓和米寿都在她身后,用绳子连棉被带俩孩子一起捆在自个身后,她们仨叠罗汉一样裹着一条棉被子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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