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猫子?”
    “娘,俺回来啦!”
    五福婶子连飘着的包袱都不管了,急急忙忙就要淌水跑过去。
    五福叔面上是拿老婆子没招的无奈,对宋福生他们说:“你瞅她也没个深沉劲儿,就像她儿咋地了似的。与你的人走能出啥事?别和她一般见识。”
    脚下可不慢,连裤脚都不卷卷就要下水去村口见儿子。
    与之同样兴奋的还有宋阿爷,别家是迎回一个两个,他是接应一帮。
    “阿爷,别过来,听话,我们过去!”
    宋富贵指向水泡问,“那是啥?”
    “裤衩子,”宋福寿眯眼又仔细瞅:“是俺爹的裤衩子。”
    “那还等啥呢,你去捞回来。”咱家的东西,绝对不可以丢失,一只袜子都不许。
    三猫子同样也认出自家带补丁的包袱,正在脏水上飘着。
    宋福寿伸手:“绳索?”
    身后的众兄弟,立马将绳子传递过来。
    且在传递的过程中,就有几人将绳子的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宋福寿三两下就将绳索扣在自己腰上,三猫子将另一条绳子也扣上。
    绳索的设置,是宋九族小子们从正规陆家军那里学来的。
    当初,就靠这绳子过山涧,人从索桥上掉下去都没事。
    所以镖局开张前,武将大师父四壮,人狠话不多,教大家第一样本事,就是向地上扔了一个这样的绳子。
    练吧,用最快的速度系绳子打配合。一人力量有限,抱成团才会强大。
    这不嘛,宋福寿腰上扣住绳索就下河了,水面浮力能漂浮各种木头、倒下的大树,就不用说人了,水流一冲,人就会顺流飘走。
    可是他却不怕,身后有那么多兄弟在。
    别说只下来他们三两个人,就是下来二十几个,上面站着的兄弟也会像拔河似的给他们拽回。
    可这却苦了葛二妞和福生的大伯,心揪着。
    当看到水面高度已经到了儿子的脖子处时,葛二妞气的招手喊,也不管她儿子能不能听见:“你至于吗?一个破裤衩子,你给我滚回来。”
    这怎么比她还抠门,丢就丢呗。
    大伯紧张的咽吐沫,随着老妻一起招呼道:“老二啊,爹不要了,爹这身上还有两条。”
    两、两条?宋茯苓和钱佩英对视一眼。
    米寿站在福生大伯的后面,眼神落在大爷爷的臀部。
    钱佩英明知道笑不好,还是憋不住,往后站了站,躲在宋福生身后。
    宋福生更是无奈地捂眼,没眼看。
    他们宋九族人有个毛病,舍得吃舍得喝舍得置办大件,却受不了丢一点儿东西或是浪费一丁点儿,甭管那是破布还是饭粒子。
    看那架势,绳索都上了,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救人,谁能想到是为捞那个。
    不过,话说回来,假若是现代家里进水,咱能看到水面上飘什么的都有,粮食、菜叶子、油桶、塑料、卫生纸、衣物、甚至是电器。
    那是因为咱现代那日子过的富。
    在这里,即使房子倒了都冲不出来那些东西,没有哇。
    而且这古代劳苦大众下雹子那阵,顶雹子去后院收菜,菜被祸害的人不能吃,喂鸭子喂鸡也成,反正能省些是些。
    当然了,也是他宋福生回来的及时,带领大伙转移安顿的早。
    不说各家各户的粮食和牲口早已转移,铁锹铁镐值钱物什全运了出来,就是一些还能对付吃的菜、咸菜坛子、面盆盖帘大锅盖都推了出来,只剩一些边边角角。
    就这边角,估么也都系在棚顶上或是塞到高处。
    像大伯的裤衩和五福婶家的包袱,那就是意外,指定是没系紧掉下了房。
    “没事儿,”宋富贵淌水走过来了,安抚大伯,“反正我们也造成这埋汰样,不差再下趟河。”
    刚说完,那面宋福寿给他爹裤衩子捡回来了,已经往水浅的地方走,三猫子也对远处的老娘举了举捞回的补丁包,在污糟的水面上咧嘴一笑。
    而这面,宋福生和阿爷他们正在问富贵和田喜发:“怎么个情况?”
    这些人看起来太脏,要不是进村就喊一嗓子说回来啦,村里人就会认为是来了一帮难民要抢粮。
    “别提了,一路一直下大雨,我瞧着,可不止咱们这里受灾。”
    “外地也下雹子了?”
    “那不知,但雨比咱们这里还大,我们过幽州那阵就开始下,到勋阳城那就不中了,城里水到膝盖上面,我这么高个子到膝盖。”
    “富贵叔,那京城呢?”宋茯苓插话道。
    “京城,我走那阵虽没下,但是天很不好,刮邪风,能卷起沙粒子吹人脸,”得亏他们有口罩。
    “给,”宋富贵冲茯苓一使眼色,茯苓就接过了包。
    看来富贵叔给带吃的了。
    接着姑父又给她一个特大号的包裹,压的茯苓差些没接住。
    这一耽误就没听见别的,只看到富贵叔在和爹在油棚子角落里嘀嘀咕咕私聊。
    其实也没说别的,就是业务上的事。
    富贵先提的是给外村的汉子全放回去了,让赶紧回家看看。
    至于上班,等雨停后、城门开了再集合,这趟的押运钱都没给,又不会黄了他们。那些人也知道宋家人不会赖账,家里有御匾在,谁能为三瓜俩枣砸招牌。
    接着才讲交接货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
    已经将有一个带保单的大花瓶移交给来取货的管事,但是不知风大还是怎的,有小厮没抱住,碎了。
    管事怕主人埋怨就想赖他们身上,富贵表现很强势,敢与他扯这套?横的怕不要命的,结果却苦了那名小厮,在驿站就给那小厮打死拖走了。
    “死契?”
    “那可能是呗。”
    宋福生点了下头,又问姐夫和忠玉:“你们一路无事吧?”
    “无事,就是在山上躲了几日,啊,对了,还遇到一支队伍挖墓的,让我们看见了。他们人数挺多,井水不犯河水,应是觉得我们不会报官就过去了。”
    要换做平时,宋福生或许还会仔细问问:在哪呢那墓?
    但是眼下哪有空。
    富贵和福寿两只队伍没带回骡子,姐夫可是带回不少。
    而且看那些骡子被浇的累的都有些打蔫了,再这么下去容易生病,立即招呼人给这些骡子搭油棚子。
    村里各户也纷纷表示:“要是油棚子里安置不下这么多头,我们人可以搬出来,给倒出位置,将仓房家伙什搬进屋,用仓房安置骡子。”
    大伙七嘴八舌,总之一句话:人可以遭罪,钱不可以,一头骡子多少钱呢。见不得糟蹋。
    ……
    “爹,给。”宋福寿终于从河里上来,手上还缠着水草,伸出埋了吧汰的一双手,将裤衩递给他老子。
    村里人:啊,原来是老小子你的呀。穿大红色,挺老来俏啊?
    大伯却不害臊了,笑着瞅二儿子:“嗳,嗳,回头洗洗爹接着穿。”
    “娘,你咋没个笑?”
    葛二妞斜他一眼:个虎玩意,和你爹一样一样的,转身就去找宋阿爷,“老爷子,做点儿好的吧,给整点儿热乎的,你看那浑身湿哒哒,小子们才回来。”
    阿爷心里被两面拉扯,有点苦恼:
    咱自家人吃好的没问题,问题是,现在村里人都聚堆在一起,这一煮饭,都瞧见了。
    大人还好说,村里娃子要是管咱要,咱给不给口啊?一百多户,家家好几个娃子。
    给,他不舍得。
    做?
    “不做,吃列巴。”
    “你?老爷子,老爷子你等等我。”
    葛二妞追老爷子跑出好远才想起来:我追他作甚,我去找侄子。
    果然,比起宋阿爷,宋福生更好说话,应了。
    晌午这顿饭,宋九族家人齐聚昨晚宋福生所在的棚子。
    里面本来有其他人,人数不少哪,但是谁也不是傻子。
    一看宋家端三口大锅,埋灶、分发饭碗筷子,把粮袋子拽进来,搬坛子,还要在棚里拉帘子让富贵他们换干爽衣裳,一个个就笑着打声招呼去旁处躲雨。
    一口大锅蒸干粮,纯面的。
    阿爷叼着烟袋看妇女们忙碌:“啧,生娃子啊,不该这样,扎眼,杂粮的就中呗。”
    “阿爷,我姐夫他们在路上啃了太久列巴了,就让他们吃回好的吧。”
    一口大锅下疙瘩汤,阿爷用烟袋指挥葛二妞,急的呦:“下稀些,稀些,多添水。”
    葛二妞在心里翻个白眼。
    “老爷子,眼下,水也金贵,井水不能用了。
    没听刚福生对大伙说的吗?
    从即日起,接雨水洗脸、洗衣裳、喂牲畜。
    而且用那雨水喂牲畜,还必须接下来就立马用,要不容易生小虫子。
    储存的水要留着喝,你别看咱家大盆小罐的好像水不少,实际没多少,要一直要留到天彻底放晴后,还得等到能掏井。”
    宋阿爷皱眉:“所以才让你疙瘩汤里多添水,就这一顿,今儿都不准喝水。”这老太太,就是不如福生他娘,心里没章程。
    葛二妞一噎。
    另一口大锅是大厨宋福财,用专属宋九族的铲子炒的菜。
    一般人家是用饭勺炒菜,他们家用的是特制大木锨。
    从地窖里带出来的五花肉不能放了,再说放别人家也不方便,干脆就做了。
    一大勺猪荤油下锅,五花肉片切的薄薄的,这样大伙都能吃到,炖茄子。
    茄子就这些,吃没就拉倒,今年茄子豆角丝还没晒,园子就被雹子祸害,还抢摘了些豆角白菜倭瓜,那也是吃没就拉倒。
    宋福财又舀两勺大酱,用酱焖,不放盐。
    “香,还是家里的饭香,”王忠玉凑上前:“大哥,我给你搭把手?”
    “不用,你快去歇着。”
    这么大的动静,人来人往,又炒菜又烧火说话,油棚子各口箱子上却蜷缩着人影在睡觉。
    还有很多像宋福寿似的坐在小板凳上,不敢靠棚子,怕棚子倒,抱住头在打盹。
    宋福生说过他们,让去找宿,任族长也邀请过,找几户家里躺炕上睡,他们不干,说要等饭,吃完还要干活呢。
    “吃饭了,吃饭了。”
    米寿站在宋福生面前,宋福生坐在小板凳上,没有那么多空地方坐人,爷俩也用同一个碗,免得多刷碗:“香不?”
    米寿吹了吹姑父喂过来的茄子肉,吃进嘴里:“香,姑父你也多吃。”
    然而每当这种时候,宋福生、钱佩英、宋茯苓就会自觉少吃、少喝。
    空间里有吃有喝,没必要和这些人抢。
    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
    因为大伙一起吃饭,你听那咀嚼声、你看一大帮人稀里哗啦喝汤吃菜就香。
    这不嘛,宋茯苓一不小心就吃完了一个馒头,她是用馒头掰开,夹着茄子五花肉咬着吃。
    桃花又递给她一个:“给,妹,把饭盆给我,再给你舀些疙瘩汤去。”
    “姐,我?”我就不吃了吧,宋茯苓又咬了口馒头。
    旁边几个棚子,任七叔对任三叔说,“这是肉味。”都啥样啦?隔壁还能吃肉。
    任三叔捂着鼻子闭着眼:“恩。”
    棚子前,有好些小娃子,不顾下雨要过来找米寿他们“玩”,
    大人们往回抱,往回拽,他们在爹的肩膀上蹬腿,使劲甩开娘的手。
    倒是都懂事,或许也是怕宋福生。
    有那突出重围的小娃子即使是猛跑过来,也会在宋家人面前立即站住脚,看一眼宋福生的脸色,咬着手指小声唤道:“米寿?”
    还有喊宋金宝的:“金宝。”
    反正就是四处找关系,想吃也拐弯抹角。
    这就很听话懂事了。
    宋福生站在棚子前,冲猛蹬腿被抱走的孩子招手,喊那些家的大人:“放下,来来来,就是没啥好的,让他们都进来喝口疙瘩汤。”
    不够吧?
    不够再下。
    就这几天艰难,大伙都不要算的那么清,只要共同给它度过去,不当啥。
    “哇,没想到你三叔人那么好,”金宝的学堂小伙伴喝着热乎乎的疙瘩汤说道。
    本来大人与小孩子们之间就有距离,宋福生又在村里小孩们心中太厉害太强大,强大到都不太敢在米寿面前造次,担心米寿告状,形成报复链,团长伯伯该找家去了。
    别人找家里大人告状,爹娘也许会问问原因,团长伯伯要是找家去,爹娘准保会啥也不问就削死他们。
    所以,村里的孩子们见到宋福生,一向属于要恭恭敬敬绕着走的,没想到他们团长伯伯这么好说话。
    “那当然了,我家饭好吃吧?”
    “好吃。”
    “我与你说,这都不是我三叔做的,不好吃。我三叔做的才叫一绝。溜肉段、溜肥肠、小鸡炖蘑菇、酥软炸里脊,秘制小烧烤、排骨最好炖豆角……”
    丫丫在揪着宋茯苓的衣摆,顶着一张小脏脸,没洗脸,省水:“姐姐,咱家大冰棍呢,粘豆包呢?”
    棚里别家孩子越多,丫丫能想起的零食就越多。
    “我也不知道,地窖被泡了吧,应该都没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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