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县衙斜对面,有个像广场似的大空地。
    那地面都是宋福生命人用火山石铺路的,特别规整。
    空地处立一长杆,杆上飘扬一幅红色大旗。
    旗绣大字:会宁县衙。
    每日,这四个大字,迎风飘展。
    其实,宋福生还想要这一路,路边都飘扬七彩小旗来着。
    最好早上,在官吏们上班时,再让衙役们踢正步来个升旗仪式,务必要培养出官员们为民做主的使命感。
    百姓们也围观,共同仰望升旗,有和县衙一心的郑重感。
    慢慢的,最好这就成为会宁精神文明方面的特色。
    咱不能只抓经济,不抓精神文明啊。
    但没空。
    宋福生只倒出手让卒吏给主要街道插上街牌,至于这些虚的,打算过年再整。
    另外,县衙门前广场,除旗杆外,街道一旁还立两个高石柱。
    目前,那两个石柱四面,贴满了招工和又要收什么的告示。
    最近几日,在县衙当值的官吏们,来回上下班时,都快要被气笑了。
    因为那石柱边,忽然来了一位略识几个字的瘸腿老头。
    那老头日日搬来一桌一凳,桌摆廉价纸墨笔砚,比他们当职的人都准时。
    知县大人昨儿还笑谈:以后你们来没来晚,本官不用看更漏。打发人去门口看一眼那老头在不在就知。
    那老头是干啥的呢,帮人念告示。
    告示下,放一碗,全凭人心意赏。
    但你要以为老头只挣念告示的钱那就错了。
    他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帮人写信,这信可是明码标价的收铜板。
    县里招工量如此大,谁家没有几个亲属在乡下?
    大家是很讲究血缘和互相帮扶的。
    城里缺人干活,得告诉亲戚们一声啊,速来。
    城里连婆婆丁根都算钱。
    这老头就利用这种心理挣钱。
    他每日坐在石柱边,替大伙写信。
    积攒一天信件后,老头就收拾桌子,拄着拐杖赶到城门口,按村按庄子找拉脚车夫将信捎下去。
    几封信不占地方,拉脚的通常又是村里人,一提谁家谁家还都认识,就意思意思,有时帮忙捎回好几封信才收一两个铜板。
    所以说,官吏们能不被气笑吗?
    挣钱挣到县衙门口来啦。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听说那老头,最近还收了几份长期的大活。
    这不嘛,知县大人多次向外传达,强调特产特产。
    下面那些里正就干疯啦,都不想被那些松石村之类的比下去,看啥都像特产。
    今儿挖出块石头,明日带几样说什么山洞里挖出的宝贝,赶车就来县衙刷存在感,让给辨认。
    搞得县丞、县尉、主簿、典史大人们,每日要有一个官员值班,特意弄出一间办公场所,专门负责带人掌眼接待。
    下面这些里正来县里就赏盒饭。
    当这些里正走时就瞧见那老头了,过来一打听是干啥的,明白啦。
    那你这里能包月不?
    啥是包月。
    就是你经常性的给我们这些里正写信,将你听说县衙传达的新精神写到信里。
    没别的意思,我们只是想多了解知县大人又说了什么,又在忙着让百姓们做什么,城里人最近在干些什么。
    不想在下面由于交通不便脱离大人的领导。
    想要跟紧大人的脚步。
    懂了,就是让小道消息四处传播呗。
    如此的单子,常年包月的,这老头收了二十几份。
    宋福生午休时,边吃工作餐边听说时都笑了。
    有官员表示:“大人,他是不是有些冒犯?”
    “冒犯什么,咱们有什么可怕老百姓知晓的。”
    在宋福生看来,那老头属于靠自己本事挣钱,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说老头子们,他自家的小子们,他儿子米寿,农忙假都在下面挣钱。
    ……
    安图村,那个靠产蜂蜜赖以生存的村庄。
    从里正到下面的小孩子,全在村口翘首以盼。
    没一会儿,只看头车从山的另一面拐了过来。
    接着第二辆露面,第三辆,第十辆,第二十辆,数不过来啦。
    沿着山路,车队像小溪一般的在向养蜂村庄涌来。
    来啦,这回真的来了。
    知县大人没有骗他们。
    大人说,这里年年花开满地,蜂舞飞扬,老乡们实实惠惠采回的好东西,本官一定要让你们挣到更多的钱。
    他说到做到。
    好些岁数大的养蜂人,还没有将蜜运出,就开始激动的哭。
    用被蜜蜂蜇出肿包的手捂眼说:终于摊上了好官,在他们最犯难时,是青天大老爷护住百姓周全。
    不知是谁带的头,哗啦啦跪地一片。
    钱米寿此时就坐在这支取蜜队伍的头车里。
    小孩放古代节日农忙假,特意跟来记账挣零花钱。
    不挣怎办,钱让姐姐熊去了,也不说还。
    一问姐姐讨要就遭埋怨:
    谁让你开口就赏给国公府派来送信的小厮,我是借,你是赏。
    弟啊,在外面装面子可以,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你管我要不着。
    米寿只能吃下哑巴亏。
    而且这次出来挣零花钱的,可不止是米寿。
    二郎宋金宝他们跟着不同的队伍,也在外面挣钱。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米寿还给班里一位穷同窗介绍了工作,跟他关系挺好的。
    那小伙十七岁了。
    第一次与宋福生讲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临时工给同窗干干,宋福生都听愣了。
    扯远了。
    此时,米寿跳下车,被老乡们前呼后拥走进各家院落,拿本子开始记录。
    装满多少五斤桶十斤二十斤桶了。
    这一户人家,一共拉走多少斤蜂蜜。
    到最后有的人家凑不上整斤的,米寿需要标注,然后按照整斤给人核算银钱。
    “这五户算完了,二堂伯,装车。”
    “好嘞!”
    宋福寿放下老乡家的水舀子,嘴里嚼着蜂蜜块,开始带人手装车。
    跟队伍来的宋富贵,更是一点大老爷的架子也没有,走街串巷,频频喊话,操心极了:
    “老乡们,不着急,落不下任何一家。
    倒是你们装桶的时候一定要加小心。
    你们弄点儿蜂蜜不容易,那都是被蜂子蜇出来的辛苦钱。
    好东西,咱们万万不要浪费,我们给你拉出去那都是银钱。”
    村里正想代表村民们,向富贵他们一行人表示感谢。
    宋富贵姿态摆得很正道:
    “乡亲们,要说感谢,我们也该说声谢谢。
    其实咱们属于是合作的关系。
    感谢你们辛勤劳作,心眼很实在的取出最纯正的椴树蜜。
    今年,是第一次向外运卖,咱不知晓会什么样。
    如若,卖上得价,销量不错,县太爷要求我们了,明年务必还要给主动你们提价。
    让老乡们再多挣一些,日子过的再再富足一些。
    我们的目标和口号是,争取双赢!”
    富贵挥舞着手,话落,九族随队来的汉子们就激烈鼓掌,必须搭台子捧场。
    蜂农们不知晓这是啥意思,但也跟着一脸激动生疏的拍起了巴掌。
    到了后来,竟越拍越来劲。
    一张张黝黑粗糙的脸,从心里向外笑的甜蜜蜜,就像他们亲手制的那蜂蜜,眼里充满期盼。
    他们都恨不得向买蜜的人,亲自推销:
    外面的人,各城池的人,你们就放心吃吧。
    刚才贵爷他们让将桶边的蜜刮掉,俺们都不刮掉的,就怕污了贵人们的嘴。
    知县大人敢为俺们担保这是好东西向你们卖,俺们也敢用命担保,这真的是我们用心制出最好的蜜。
    与此同时。
    另一支由田喜发和四壮带领的队伍,也抵达指定地点。
    俩人手中攥着镰刀,喘着粗气,能给这俩人累够呛,就可想而知辛苦。
    身后的筐里,装满箭羽和佩剑。
    俩人的脸上都被刮破了,一路在前头披荆斩棘,爬到了山坡。
    “停,到啦,就是这里,一定是这里。”
    这样的阳光,这样的雨露,这样的坡度,这样的地理环境。
    缺一样不可。
    必须是常年稳定在有二十年以上树林中,必须以椴树、柞树、核桃秋为影,树下还要有刺五加等掩护,如此完全契合的环境,才能长出存活的人参。
    说话的是,家传采参技艺多年的总把头。
    不止是这位。
    在宋知县宋福生向全县人民发出召唤后。
    可以说,此时田喜发和四壮身后,集结的是整个会宁县所有会采参的匠人。
    这些人,才是长白山真正的主人。
    他们常年以参为舞,对这座集天地精华的山,有发自内心的敬畏之情。
    只看田喜发和四壮靠后了,总把头坐在地上歇足了劲儿,开始牵头带队。
    第一样,跪地拜谢大山,感谢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
    第二样,匠人们纷纷拿出家伙什,拴上有铜钱的红绳。
    相传,人参有灵性,不拴就跑了。
    将准备工作全部忙完,总把头郑重看一眼田喜发和四壮。
    田喜发一点头,示意:开挖吧。
    挖参人这才一字排开,身上带着剪子橛子等工具,呈现一支方队蹲地,有秩序的一点点寻找。
    这些人,甭管以前是拉帮进山的挖参团队还是单棍撮(一个人采参),眼下表情都一样,小心翼翼的,深怕不小心伤到人参的一丝一毫。
    没一会儿,四壮就听到有人喊:“发现棒槌了。”
    棒槌,是长白山当地人对人参的一种特殊称呼。
    “我这里也发现棒槌啦。”
    在山上足足待了十五日。
    四壮第一次听到发现百年人参,感觉是新鲜,必须看一眼。
    第二次听到是惊喜。
    第二十四次,第七十八次,就是一脸麻木了。
    就比如,此刻。
    四壮这面听到又发现参了,急忙将吃一半列巴塞回包里,向嘴里扔颗野果子解渴。
    然后取一些桦树叶和青苔毛子上前,机械地接过参。
    用这两样叶子草缠上一些原土,将人参包起来,最后再用草绳、树皮把人参再裹一圈,上面扎上带铜钱的红绳。
    当半个多月后,采参队伍从山上下来,一个个都造的没有人样了。
    田喜发和四壮暴瘦十多斤,基本一天掉一斤。
    他俩睡不好觉,要防着山上野兽,要带队在山里寻新的人参地,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
    富贵又出现在这里。
    他真是宋福生的一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富贵一边心疼的拍了拍田喜发和四壮的肩膀,一边指挥其他人装箱。
    运送新鲜人参的木箱是有讲究的,要不然富贵也不能亲自来。
    太贵重了这东西。
    只看装参那木箱底部垫着一层新棉花,棉花上面覆以白纸。
    木箱壁也要碓棉花和白纸,以免这新鲜的参在运输途中损坏。
    富贵又拿过一个大兜子,哗哗的向地上倒钱,满地的银子。
    接过田喜发记录的匠人们分别挖了几颗,挖出的大小年份和完整度,对照记账本给现场发钱。
    全部忙完,这才带队载着暴瘦的田喜发和四壮向家回。
    田喜发到车上就躺下,心彻底放了下来,眨眼间,呼噜声震天响。
    富贵挥舞着鞭子瞅眼四壮,乐了。
    还是年轻好啊。
    这小子累成这惨样,居然还不困,正用不知从哪倒弄的木片蹭牙。
    “咋的,怕你媳妇嫌弃你啊?那你只整牙有个屁用。再说,你媳妇没空,她没在家。”
    四壮一愣。
    “和你奶她们在黄龙府城开点心店呢,谁知道今儿能不能回来。都去两天了。”
    四壮立马丢掉破木片,富贵一个转身间再一瞧,那小子靠在人参箱上歪头睡着啦。
    以为田喜发和四壮这一队是最遭罪的吗?
    不,还有一队。
    王忠玉和宝珠的哥哥大德子,从蘑菇木耳山货队抽出,被调去开采松花石了。
    眼下山货队,只有高铁头一人在支撑。
    督工干活,王忠玉和大德子那嗓子全哑了。
    甭管喝什么根茶也无法消炎止痛,咳嗽出血丝。
    这俩人带着工匠们常驻沙家浜,叮咣凿的,与人说话都耳背。
    宋福生知晓后表示:
    不行,咱家要有人时不常与忠玉大德子换岗。
    他是真怕时间久了,福寿眼睛已经那样了,别再出现俩聋子。
    ……
    十月末,黄龙地区,有两只特殊的队伍出发。
    一支是由官员亲自护送,由黄龙府名义向京城皇宫进献会宁特产。
    陶府尹对宋福生这事办的特别满意。
    宋福生无所谓。
    甭管是谁的政绩,只要你作为上级能配合我,别打压我,让皇上能吃到喝到哪怕是不夸声好,他也有话说了。
    这可是皇上吃的喝的用的,往后给会宁百姓们卖东西就好卖了,路就能走宽,宋九族也能挣到更多的钱。
    另一支队伍,当然是咱们正经的千里马出发了。
    郭老大带运输队。
    富贵带着当地踩高跷唱地方戏转手绢的艺人,跟车去京城售卖。
    富贵不去,宋福生不放心,有时候推销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日,宋福生都没有想到,会宁百姓们,连下面各乡各村的人都自发的赶来欢送。
    百姓们知晓装那些特产的容器上刻有:大美长白山,大美会宁字样。
    所以,他们站在街边。
    当看到千里马车辆陆续驶出那一瞬,共同呐喊的是:“大美长白山,大美我会宁。”
    一时间,成千上万人共同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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