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手里的活,定睛往王小柱拿着的那把铁锹看去,发现那把铁锹最前端的头部一改平时的尖锐闪亮,像烙饼一样的整个卷了起来。

    我立刻就明白这是碰到石头了,我在洞里挖掘的时候经常会挖到石块之类的硬物,每次挖到的时候不仅会震的虎口剧痛,还会损坏铁锹的刃口,造成工具的报废。

    但王小柱这把铁锹卷起的程度非常的惊人,其卷起的部分几乎占到了铁锹头部的三分之一还要多,让人惊讶他挖到的到底是多大的一块石头,用的是多大的力气。

    “挖到石头了?”吴思明问道:“都挖坏三把铁锹了,再换一把就是,记得悠着点用力!”

    “用我这把,我这把很好用。”张曦将她正在使用的铁锹递给了王小柱。

    王小柱却没有去接,他将手中的铁锹随手扔在了地下,接着道:“是挖到石头了,但是这块石头好大好大,把洞整个堵死了都!”

    “啊!”众人闻言大惊,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也难怪,我们所处的这个位置属于煤矿开采区,即使在两层矿床之间的地带,按照地质学来说也不可能出现那么大的石头,那完全违反了煤炭生成的自然条件。

    “没有道理呀!”文明也愣住了,他来回转了几圈后道:“煤炭是在亿万年高温高压的条件下才形成的,什么样的石头能承受住如此的破坏力,还能保持住巨大的身躯呢?”

    “我觉得是凑巧了吧,”鲁班说道:“搞不好那块石头没有那么大,只不过正好堵在了咱们的路上。要不往边上挖挖看,绕过去不就行了?”

    “不可!”我挥手制止道:“保持通道的连贯性非常重要。绕过去之后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万一挖偏了方向,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鲁班怀疑道:“那得多大的石头才能绕迷糊?”

    “要是石头小点的话,”吴思明续道:“不如把它整个挖出来算了,这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我冷笑道:“整个挖出来?现在它就在上面卡着呢,怎么挖出来?挖出来之后又怎么运到这里来?难道要把通道整个再扩大几圈不成?”

    吴思明被我的话呛得不轻,却没有办法反驳。这家伙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反而把脸憋得通红。

    “能不能挖出来先试试看,要是能挖出来不是更好?”张曦似乎看到吴思明的窘态心有不忍,帮他解围道。

    “这种事咱们几个人里你的经验最丰富,”文明思索着,对鲁班道:“你先上去看看情况吧,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有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鲁班点点头,回身抄了把新的铁锹钻进了洞里,顷刻间消失在了深处。

    谁承想他这一去足足过了个把小时都没出来,把我们几个留守在洞口的可急坏了。尤其是王小柱,他好几次要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都被文明以洞内空间狭小,多进一个人不仅不能帮上忙,反而会碍手碍脚拦住了。

    王小柱又想往里面喊话,张曦劝他说声波会引发震动,越是在巷道里越会集中传播,万一把刚刚挖开的洞壁给震塌了,那可就把鲁班给害了。

    王小柱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气得脸都变形了。文明见状不得不安慰他道:“现在鲁班正在里面忙着,你看每隔几分钟都会有新的土块石块滑出来,我敢断言,他正在试图挖出新的出路。再等一会儿如果还没有消息,你不进去我都要逼着你进去,这会儿你着什么急?”

    我默默的盯着洞口,看着时不时的从里面滚下来一些新鲜的土石,心里其实和王小柱一样也急的不行,可我没有心情和文明争执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我也相信鲁班真的是在里面尝试着挖出新的通道,可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取得了什么进展没有,要是没有为什么还不抓紧出来通知一声,无论如何总强过这样傻站着浪费时间。

    而时间是宝贵的,而且随着食物和饮用水的不断减少,只会越来越宝贵。

    尽管我的兜里还剩下一包压缩饼干没有动,但水壶里的水早已喝了个一滴不剩。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勉强滋润了一下发干发涩的嗓子,心说这会儿就是压缩饼干多得随便吃,我也咽不下去了。

    不仅是我,其他几个人也比我强不了哪里去。努尔甚至还不如我,他的水和压缩饼干早就被他自己吃喝的一干二净,真正做到了兜里空空囊中羞涩。

    就连文明也在强打精神,他是我们几个人中干活出力最少的,但仍然架不住巷道里闷热异常的温度湿度,身体里的水分散失的较快,却无法得到充足的补充。

    原先众人的心思都集中在了接连出现的诡异事件上,食物和水相对又是富余的,没有人过多的去考虑这个问题。现在眼看着就要断水断粮,迫在眉睫的压力又让大家的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了吃喝方面,对待其他事情的耐心确实是越来越少了,都急着想知道最新的进展,简直连一刻都等不了。

    所以我非常理解王小柱的心情,可我又知道文明说的同样不错:鲁班确实是我们这支救援队里挖洞经验最丰富的一个,如果连他也无能为力,那么无论是谁进去忙活,效果都不会更好。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洞里突然传来一阵哗哗的响声,听动静好像是有一块很大的石头滑下来了。众人听到声音之后纷纷后退,为即将到来的某物腾出了地方。

    王小柱一边往后退,一边还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一定是以为上面那块挡路的大石头终于被鲁班给挖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刚刚在新的位置站定,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几乎没有任何控制的滚了出来,其滑落的惯性甚大,一直冲出洞口两三米开外,才在那堆刚刚堆起来没多会的土石堆的阻挡下,停了下来,还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明显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人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吓了一大跳,等我缓过神来一看,那不是鲁班又是谁?这家伙怎么摔出来了?还摔的那么狼狈?

    此时大家都看清楚是鲁班了,其中王小柱和吴思明反应最快,他们已经冲上前去将鲁班扶了起来,代玉紧随其后上前询问鲁班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但是鲁班一句话都回不上来,似乎已经累得到了极限,好在从外表来看,他除了最后那一下摔的不轻之外,身体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努尔看到鲁班这个样子,心疼的嘴一咧,跑去找了把尚且完好的椅子搬了过来让他坐下。过了好几分钟,鲁班才好不容易喘过了一口气,他首先对代玉道:“我没事,就是累得狠了,下来的时候腿脚不听使唤才摔下来的。”

    接着又转头对文明道:“你们在下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当时我急着要挖着试试看,心想挖通了再下来告诉你们也不迟,总好过来来回回爬上爬下的累死个人。但我越挖发现情况越不对劲了,因为我往上下左右都挖了一段距离,可是那块石头真的好大好大,一点都没有挖到边的感觉!”

    文明忙道:“这块石头大概是什么样的?表面坑洼不平?还是带有纹理?什么颜色?”

    鲁班喘气道:“很光滑的那种,就是非常平非常平的,和一堵墙差不多。但是颜色看不出来,好像能反光。”

    文明又问:“你试过直接往石头上挖吗?能挖的动吗?”

    鲁班回道:“试过,根本连皮都破不了的。不过我怕砸出火花来,没敢用全力。”

    努尔怒道:“怕啥子嘛,砸!炸了才好呢,搞不好就炸出条路来了!”

    鲁班气得一巴掌打过去,道:“那我不是第一个挂了?我挂了你还想好?”

    我看了他们一眼,又琢磨了一下,对文明道:“会不会是煤矸石?”

    文明抬起头,好像在自言自语道:“煤矸石没有那么光滑,也没有那个硬度啊。难道是石英石?可石英石怎么会那么大那么平整呢?”

    王小柱摇头道:“我觉得姚岚说的对,那玩意就是块煤矸石。我在上面挖到它的时候觉得就和煤炭差不多,只是怎么挖都挖不动罢了!”

    文明叹了口气道:“我为什么希望它是块石英石你们还不明白吗?要真的是煤矸石,那咱们的这条路就挖不通了!”

    我看了看站在一边满脸疑问的张曦和吴思明,知道他们虽然经常在矿区执行任务,但这种专业上的事情他们是不可能有我们那么精通的。

    于是我对他们两个解释道:“煤矸石和石英石都是煤矿伴生石的一种,但它们的形状和结构完全不同。煤矸石是类似煤炭的一种石头,只是含碳量非常低,本身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石英石则是经过成千上万年的高温高压形成的一种石头,它的分子结构和水晶差不多,硬度却仅次于钻石,经常是一块一块生成的,开采出来后大多做成家庭用的橱柜台面和地砖。”

    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稳住了心神又道:“文工之所以说如果是煤矸石,咱们的路就通不了了,就是因为煤矸石这东西和一块一块的石英石不一样,它们是一层一层生成的,基本上那条煤炭带有多长多宽,它们就有多长多宽,甚至更长更宽!而且它的硬度虽然比不过石英石,但绝对比煤炭要难挖的多得多了。”

    “所以如果真是煤矸石,咱们最好另作打算。”文明阴沉着脸接着道:“前面所做的工作全都白费力了,咱们绕不过煤矸石层的,既没有时间也不可能挖的过去。”

    听到我们几个那么说,张曦和吴思明的脸色变得煞白,一时间话都说不出了。

    我看到张曦那个样子,心中有点难过和不忍,就开口安慰她道:“到底是什么石头还得进一步论证,我这就上去,看能不能设法敲一块下来让文工仔细辨别下。”

    吴思明不等张曦答话,抢先道:“是呀,你们也拿不准到底是什么石头,万一不是煤矸石而是石英石呢?不搞搞清楚怎么能放弃呢?”

    王小柱不满的回道:“我们谁也没说过放弃这两个字!文工只是让咱们做好心理准备,万一此路不通,不至于乱了阵脚不是?”

    吴思明显然对王小柱的回答很不满意,昂着头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我没有心情听这家伙胡咧咧,顺手抄了把铁镐在手上,转身就钻进了挖出的通道,一路踩着半米一个的小坑向上爬去。

    这一路爬的是非常艰辛,那些小坑已经被踩的松松垮垮几乎落不住脚,要不是我每次都在快要失去平衡的那一刹那间,用手中的铁镐狠狠的砸向前方的地面稳住了身体,我早就像鲁班那样来个无敌风火轮,一头摔出去了。

    就这样攀爬冰峰一样的,短短八十多米的倾斜通道,我足足用了接近二十分钟才爬到终点。到了这里,我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直径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的深坑,大概有一米左右的深度,这肯定是鲁班在试图往下绕过这块石头时所做的努力了。

    再往周围看,鲁班的挖洞效率在我眼前一一展开,他依次向着上方和左右全都挖出了一米开外,可惜所到之处仍然是那块石头的影子,它就像一面墙似得挡在了我们的必经之路上。

    尤其离谱的是,往上方挖的那个洞的洞顶,明显也出现了另一块类似的石头,我不清楚为什么鲁班刚刚没有说明这个情况,难道他当时已经累得没有力气抬头去看那明晃晃的反光了吗?

    时间容不得我多做无谓的思考,稍作喘息后,我立刻开始仔细观察起面前的这块石头了。

    在矿灯光线的照耀下,它发出的反光非常强烈,闪的我根本看不出来它到底是什么颜色,只觉得眼前一片亮晶晶,似乎那块石头自己会发光一样。

    我用手摸上去感受了一下,发觉它的表面非常的光滑,光滑的程度几乎达到了鹅卵石的标准。这是什么石头?我觉得它既不像石英石,也不太像粗糙的煤矸石,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没有哪种石头能和它相匹配的。

    而我的手接触的地方,温度凉爽异常,最少要比通道内空气的温度低了十来度之多,一下子将我全身的燥热之气驱散了不少,难耐的干渴都缓解了一些。

    既然摸不准这是什么品种的石头,那我就按原计划砍下它一小块,带下去给文明鉴定鉴定吧。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两脚分别放在两侧的角落里,以防不小心掉进鲁班刚挖的坑里去了。

    一切就绪,我挥起铁镐对着面前的石头就是狠狠的一下子,当时就砸的那里火光一闪而过,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顿时想到这玩意要是真的引起了爆炸,那可就像鲁班说的,我会第一个挂了。

    即使不爆炸引起明火也不是闹着玩的事儿。怎么办呢,还砸不砸?我心一横,心说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再说如果牺牲我一个,救了一队人,尤其是张曦,那我也算是死的其所,死的有价值了,再退一步说,被炸死总强过活活渴死饿死吧。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咬着牙一下又一下的狠砸过去,直砸的火星四溅到处飞舞,可除了砸出来几个凹进去的小坑,连条裂缝都没见到,还把我的虎口震的几乎失去了知觉。

    看来蛮干是不行的,想把石头砸下一块来,最好的办法是从石头的边缘处砸起。可是这块石头平平整整根本没边没沿的样子,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下手地儿了。

    我借着放松下来喘息的片刻,仔细琢磨了下面应该怎么干的问题。突然间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抬头看了看头顶那条刚挖出的坑道,心想上面的那块石头和旁边的这块应该不是一起的吧?

    如果它们是两块那就太好了,它们的接缝处就是最好的开砸点,一定会事半功倍的。我赶紧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准备往头上努力了。

    只是刚才鲁班挖这几个临时坑道的时候,大概是先挖的上面,然后又挖的左右,最后才挖的地面,不然如果顺序反过来的话,他的脚往哪里放呢?

    我现在就遇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我站在下面那个坑的旁边,身子无论如何也保持不了一条直线,怎么都够不着头顶上的石头,就是把铁镐伸到最高处仍然还是够不着。

    这可搞笑了,现在让我去哪里找来那么多的土石把下面的坑给填上呢?

    怎么办?在旁边的洞壁上再开几个下脚的坑吧,我叹了口气,又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才奋力的站了上去,晃晃悠悠的正好能够得着上方的石头与旁边的石头之间的交界处。

    我没有立刻开砸,而是一手拿着铁镐,另一只手尽力够到了那石块的交界处摸了模。这一摸不要紧,我的心里立刻就凉了大半截:原来这完全就是一整块石头,根本不是我原先想象的那样。

    我怒从心头起,双手举起铁镐努力又砸了十来下,结果是可以预料到的,仍然是一无所获。

    换句话说,我们费尽心力挖开的这条通道,前方和上方被这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石头堵了个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破绽可寻。

    当我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差一点哭了出来,胸口像被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整个人的思绪都不对了,意志都好像慢慢的飘散了,最后竟然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解脱感。

    我松开了手,任由铁镐掉了下去,虽然我还是睁着眼,但我眼前的一切似乎正在离我越来越远,可我一点也没有想要拉住它们的意思,就这样眼睁睁的进入了恍惚的境界。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这条通道是废了,咱们下去吧!”

    这一惊非同小可,把我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中。我一回头才看到,文明和张曦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来,正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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