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想过自己如果能够活着回京城,总是要给乔晋安一个交代的。只是没想到提前了这么多时候,突厥大部还未军临城下,他竟然就来了边城。

    这会儿还撞见了她私自偷马出城。

    随着宣广一路回去她都没想好要说什么,沿着披霜盖雪的长街过去,遥遥就见着披着大氅站在府大门口的乔晋安。皑皑大雪中他一色鴉青,梅九在一旁提着盏琉璃灯,殷黑夜色中照出一圈氤氲。

    她行到跟前从马上滑了下来,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轻轻道:“表哥。”

    乔晋安面上看不出甚么异常,如同平常一般带着笑意,将她上下打量了几回,才开口道:“表妹瘦了。”

    连话音都同平时一般,仿佛她不过只是出了趟门回来。

    秦云顿时便有些艾艾地,扯了扯身上滑稽的皮袍,又看了眼拄着拐杖依旧光风霁月的乔晋安,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自那日出城…就没有沐浴过了……”

    乔晋安看着她才终于笑出声来,一边侧身往旁站了一步让出门来,一边道:“边城寒苦,表妹受委屈了。”

    秦云将马缰递给了一旁上来的小厮,宣广只对乔晋安道明日再来相商矿上事,并不再对秦云多说什么,告退后便随着那些人一道去了侯府。

    秦云跨上几步台阶,站到乔晋安身旁瞧着宣广的身影没入了侯府角门,才道:“宣广这是恼了我了。”话音里稍稍带着些委屈,又转头看向他,“表哥可也是恼了我了?”

    乔晋安伸手抚上她瘦削了许多的脸颊,蹭了一手的尘土,温言道:“你平安回来了就好。”

    秦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微微蹭了下他的掌心,轻轻地嗯了一声。

    众人往内院走去,乔晋安看着若英随梅九回她们院子的身影,想起之前见着赵翰飞几人急驰而来,身上穿着相似的灰黄皮袍,亦是一身的尘土与血污。赵翰飞旋身下马之际看见他,顿了顿后遥遥地抱了一拳,便被众武官副将涌入府去。

    他拄着杖的手掌攥得死紧,盖在袖子内的指节都用力到发白,面上却仍是依旧,笑着同旁边一直未出声的宣文道:“祖父可有信来?”

    宣文看了看他家少爷,还是上手去扶住了,见他没推开方才道:“才着人带了口信来,同今天魏王那边儿来的信使一同到的。说是如果不起边事,就过了元宵从京里启程,大约二月初能到。”

    乔晋安又看了眼若英点起灯来的院子,然后踏上那又落上了薄薄积雪的青石路,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她既然回来了,自己心里有了着落,想过的许多旁的事情也能着手谋划了。

    秦云回了自己的院子后,便任梅九同桃五收拾。两个丫鬟看着自家姑娘满带风霜瘦下泰半来的身子,心里都有些发酸。待到桃五松开她绑在右臂上的绷布,见了下面的刀痕,立时便落下泪来。

    梅九立刻替了她的位置,扶着秦云踏入浴桶里,将那伤了的半臂小心搁置在桶沿上,绞了布子开始替她擦洗起来。一旁的桃五抹干净了泪,也不作声地走过来,散开她的辫子和着花油慢慢梳通了,方才取了香胰子过来揉洗。

    秦云任她们摆布着,只觉得神思昏昏。即便她还能在地图上,看见已推进至常壑一百来里外的突厥大军,起码她此刻已处在金城石室之内,而非无险可守的戈壁滩上了。仿若下意识知道了自己终是又得安常处顺,绷紧了多日的身心便不管不顾地松了下来,疲乏同劳累如决堤之水瞬间没过,连睁一睁眼都觉得仿若拔丁抽楔,力不能及。

    梅九又轻轻地唤她:“姑娘,要起来换一桶水,擦过便能去休息了。”

    桃五瞧着唤不起她家姑娘来,便道:“姑娘若是睡了便罢了,屋子里暖,我们打了干净水替她再擦一擦就是。”

    两个人合计了便又使唤了小丫鬟去提水,一道将秦云从浴桶中架了起来。秦云迷迷糊糊也顺着使了些劲儿,三个人踉跄到床榻上,她的神思便彻底散了去。

    梅九同桃五替她擦了身子,又抹上了香脂,再套上了细绸的亵衣同里衣。梅九瞧着她昏沉得不像,连这么折腾都不曾睁过眼,便留了个心思在床踏上守夜,果然到了后半夜里就摸着姑娘就发起热来。

    乔晋安方才熄灯睡下没多久,便听见门上的动静。宣广同人低低地说了几句话,乔晋安听着那是个丫鬟的声音,已经坐了起身子来,才撩开床帷便见着宣广转过屏风来,急急地道:“梅九姐姐方才来说,表姑娘烧起来了。”

    乔晋安想了一瞬道:“你去隔壁府里寻了宣广,让他去请大夫。”又朝着外屋道,“梅九还在?来扶我去你姑娘那里看看。”

    屋里的桃五听见门口的小丫鬟喊了一声表少爷,立刻便将床帷落了层薄纱下来掖好了,方才转到外间去行了一礼:“表少爷。”

    乔晋安道:“起来吧,我让宣广去请大夫了,不时便到。我先看看表妹怎样了。”

    梅九扶着他走进里屋去,瞥见那落下的床帷微微顿了顿脚步,见乔晋安看来便勾着头轻声道:“姑娘不喜以病容示人,上次在家里病了,连二爷都不让见。”

    乔晋安倒是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连心中急郁都散去了两分,放开梅九径自走到床前,撩起左半爿纱帷挂上喜鹊回头的铜钩,往床里看去。

    秦云烧得两颊嫣红,头发似是刚洗过,散满了软枕,且还带了些湿意。她睡得倒还安稳,或只是昏沉,但瞧着并不凶险。

    乔晋安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整个人却都一晃。他顿了顿,扶着床头慢慢在床沿坐下,这才拢了袖子去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烫手,但也还不至灼人。

    他转头对梅九道:“你垫起她的手来,让我探一探脉。”

    梅九依言上前将她家姑娘盖在被子里的手拉出来,将那脉枕一垫,微微拉下块袖子随即便用丝帕覆上。

    乔晋安探了几息后心神稍定了定,才收回手来,便见着桃五在一旁灼灼看他,只得道:“像只是耗神过度,无甚大碍。再看大夫怎么说罢。”

    桃五方才松了口气,便听得院子里的小丫鬟通报道:“大夫来了!”不一会儿又是一声,“宣管事同赵公子领大夫来了!”

    乔晋安闻言才起身,梅九扶着他走了几步转过屏风去。才刚刚在外屋的榻上坐下,便见一人掀起门帘,大步跨了进来。衣摆带风,若惊鸿戏海,正是赵翰飞。

    乔晋安看了看他,笑道:“表妹有恙,惊动翰飞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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