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瞧着夫人的面色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立刻因她这句话又紧张了起来:“姑娘可是闻见烟火气了?估计是厨下的火灶,原本打算前两天就烧开了的,可是人多事杂一直拖到了今日。”

    秦云瞥见了翠羽的样便知道不是因着厨灶,只对傅容道:“无妨,屋内可都收拾好了。”

    傅容点头,唤了丫鬟中年岁稍大一些的那个出来,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让她并另外两个小丫鬟将秦云和翠羽领着往内院去。

    翠羽一扯秦云的衣袖要说什么,秦云抬手按住了她,朝边上的丫鬟们看去示意。旁人在翠羽看来如同草木,似乎等秦云特特指出了之后才看见了他们,于是皱着眉朝上空看了一眼,又转身去看宗邯。

    那傻子被群半大小子围着,那些小子们都才十岁出头,他倒不怕那些半高个儿的毛头,从包袱里掏出几份油纸包着的蜜饯分发起来。

    搬了新居,秦云心情也不错。她看向一旁傅容给挑出来的大丫鬟,削肩膀水蛇腰,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就是身上穿着浅鸦色的布衣裳都遮不住明丽。这样水嫩嫩的年纪,倒是怎么半路给卖到了她府里来的?

    她问道:“叫什么?”

    大丫鬟低着头答道:“原是唤作姚黄,还望夫人赐名。”

    果然是从别人家里卖出来的,秦云看了看她道:“先顶了紫烟的名罢,你管着我屋里的事,再提两个丫鬟进来。”

    紫烟行了一礼应下,将院内何处是原主便留下了的,哪些是这些日子收拾了的,何处傅管事还待要来请示都一一说了,旁的话倒没有多说一句。

    秦云自然是留心听了,这宅子甚得她意,厢房虽不多,庭院景致却独好。尤其是内院两进之间,还隔了片荷塘。她们这会儿从湖心亭过去,六月天里还留着碧天的凉意。

    只不过她也见了翠羽面上愈来愈明显的不耐,等到了厢房内后便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在榻上坐下来问:“怎么了?”

    翠羽道:“你闻不见?”

    “你知我五感不过和常人一致,能闻见什么?”

    “一股子的蛇腥味儿。”

    秦云敲在几案上的指尖一顿:“蛇?”

    翠羽瞥她一眼,扭身也在榻上坐下:“你是知道我的,一容不得猫,二见不得蛇。这里若不弄干净了,我是不住的。”

    秦云失笑:“让傅容去买些雄黄回来,沿着墙跟埋下就是。他们才刚打理过的园子,能有什么不干净。”

    翠羽嗤了一声:“那些无脚的长虫有什么,我说的是池子里的东西。”

    “荷池里?”

    “满院子的味儿都是从那来的,有长条精在底下做了窝。”

    待秦云明白了翠羽的意思,顿时没了傍晚时候去游湖的兴致。

    这个副本虽然有精怪的设定,但大多不过做怡情之用,大半的剧本都是欢情离恨,不知道为什么一到秦云这里就变了调。她选了个有些年岁的妖怪原身,就是为了有些底气好过几年逍遥日子,谁知道却像是踩开了隐藏副本,牵扯出一长串的败鳞残甲,连买个宅子都不安稳。

    她看了看翠羽:“那要如何,去请道士么?”

    翠羽白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就走:“前院的味儿还淡些,我去宗邯那里。”

    秦云叹了口气没拦她,过了一会儿紫烟奉了茶回来,将两个半大的丫鬟领来见过,而后道外头暑气散了泰半,就推开了窗户。

    紫烟看着外头一片碧浪,青莲开得正好,隐隐荷香透水而来。转回来时面上不由得也带了些笑意:“下午他们才折了新鲜的莲蓬回来,夫人是想鲜着吃了,还是喝莲子羹,或留着做些莲子糕宵夜用?”

    秦云虽闻不见翠羽说的那蛇腥味儿,只是刚才听了她几句话,这会儿又被新丫鬟一问,那糟心劲儿都够填海了。她将茶盅放下,半晌才叹了口气:“做了莲子羹罢,众人都分些,消消暑。”待紫烟应下了便说,“喊傅容进来见我。”

    三进的宅子不大,半刻未过傅容便从前院过来,小丫鬟听见人声才赶紧给他打起了帘子,那少年管事便一头汗地跨入屋里来:“夫人唤我?”

    秦云多少能从他身上看见故人的影子,于是冲散了些刚才的心塞,笑着道:“不是急事。”然后让紫烟看座奉茶。

    这一回傅容只是推辞了一回便在客座坐下,取了紫烟奉上的紫苏熟水抿了一口,便端端正正地坐着道:“厨上皆是新雇来的人,原也都是做惯了的,只是新到了地方就有些束手束脚。不过仆下方才在那里看着,倒是误不了晚膳,夫人若有什么什么想吃的,吩咐仆下一声便是。”

    秦云笑道:“劳得你做这些,丫鬟倒是白费银子养着了,这等事情我差她们去便就是了。”

    傅容听得亦是一笑,又道:“今日在市上得了罐子石蜜,倒是稀罕,可要给宗郎送去?”

    石蜜非蜜,而是白糖。秦云摆了下手:“他不爱那个,留在我这里罢。你若有怡糖金蜜之类的,隔三差五给他送一罐就是。”

    傅容应下,又问了些杂事,将夫人的话语在心上一一记下,才听她提起了正事:“我知你们这院子刚刚理过,这会儿该是干净得很。不过翠羽怕蛇,这会儿也正是虫蚁狂獗的时候,便想问问你,若要买些雄黄来埋在院子里,可还使得?”

    雄黄此物算不得金贵,是因为平常人家也只有端午时买上一二钱回家煮酒,平时就只有入药之中,还从未听说过有谁买了回家埋在院子里。傅容只当这是大户人家作风,略一思索便道:“院中确已清扫过,不曾见过长虫等物。不过院中确实也无避虫避蛇之草,待要动土之时,可一并寻些来种下。”

    秦云点头,只等傅容去问过雄黄市价,再看能买得多少。她又道:“翠羽去前院住了,你不必管她,让她寻着宗邯边上的厢房住下就是。”

    夫人早便放了傅容和那些小子们住前院,宗邯自然便也安排在了那里,这会儿他听着夫人这话也不曾说什么,又问过再无他事吩咐之后,就告退了下去。

    秦云用了饭后又看了眼那糟心的荷塘,端上来的莲子羹一口也没动,早早地让紫烟服侍着歇息了。

    前院里头宗邯在自己屋里抱着个陶罐,伸手进去掏了把蜜出来,一个人在那里舔得不亦乐乎。今日搬了个宽敞地方,闭合的院子甚少生人,翠羽又改了咸口没来抢他的蜜,算是三危山来过得最顺畅的一日了。

    他听得外面一阵奇风响,顿时抬头看去,却只见了一片房梁。宗邯便从榻上起来,那新打的木榻被压得吱嘎一响,然后抱着蜜罐拉开了门。

    这会儿忙了一天的人都睡下了,就连翠羽房间里的灯都熄了,只剩下两个守夜的小子,东倒西歪地守在门旁。宗邯看了一圈没什么动静,就又掏了一把蜜,慢悠悠地舔着回了屋。

    站在他房顶上的人瞧着下面庞然的身形,又看了一眼息了灯火的内院,月色下淡青的衣袂翻卷,笑叹道:“竟是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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