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夕落大力握着笔,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此时脑子乱得不行,全然没有平时的镇定。

    丽娘略微走了几步,轻飘飘地握住她的右手,是一双毫无温度,略有茧子的手。实在冰凉得不行,像是有雪落在手上一般,倒让她停止了颤抖。

    “只用写一句,叫他前来救你。李淙喧与你非亲非故,他生与否,你不必在意。写完之后,我便将你原路送回中原。”丽娘的声音也如她手指的温度,凉到极致,仿佛她就生于冰天雪地之中,心早已没了炽热。“你若是不写,我也无法保你。”清冽的声音如寒剑一般,直戳淮夕落的内心,女人若是狠起来,更加让人胆寒。

    速孤寻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丽娘,你这招,到底有没有用?若是李淙喧不来,我们不是白忙活一场。”

    丽娘用修长的指甲一点点抬起淮夕落的脸,“赌得就是这张脸,”又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右脸上被打过的痕迹,“单凭这张脸,他就不会不来。而且他断不会带部队来,这女子只是一个外族,就算千好万好,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带着部队搜寻。只要他敢来,带的人必然不会多。到时,我们就可以杀了他。”说完轻笑一声,捏紧她的下巴,“我说过你的名字是好名字,可惜,命不好。怎么样,想好了么?”

    淮夕落对她怒目而视,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身体由于情绪激动,又开始颤抖起来,“丽娘,匈奴害你家人,你断然不能罢休。淙喧虽与我素不相识,他却救我出了深芳楼。我又如何能害他?我如何能安心?”

    丽娘听闻此话,一时怔在原地。速孤寻性急地站起身,拖着手中的长刀,吼道,“别再同她多费唇舌,她肯定看上那小子,舍不得害他。我就直接杀了她,也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他就等着给你收尸。”

    “且慢。”丽娘挡住他的前边,速孤寻不爽地恨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长刀,没有动手。

    丽娘拨弄了下手上的指甲,再美丽都太过脆弱,一折就断,“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写,你觉得他会找到你,会救你,对不对?你觉得他是你一生的依靠,对不对?”说完大笑起来,“男人怎么靠得住,更何况他这样身份的人?”

    速孤寻随意地拖动了下手中的长刀,发出几声刺耳的声音,“你说就说,别扯上我。”

    “我是说一般的男人靠不住,”丽娘的头发披散开来,声音遥远而空灵,“许淙喧身为左贤王,也就是未来的新单于。你可知道,他要娶的阏氏决不会是外族人。他不过是在玩弄你,图个新鲜。”

    “单于?”淮夕落心中吃了一惊,淙喧将来竟然是匈奴的统领。怪不得丽娘一行人费尽心思,要谋害他。

    丽娘轻微地笑了一笑,心中料定她不知道此事,步步紧逼,“所以,你何必为这样一个负心人着想,他此时对你好,不过是看上你的容貌。”

    淮夕落冷笑着摇摇头。

    丽娘攥紧她的衣衫,力气大得不似一个女子。慢慢靠近她的脸,声音由内发出,问道“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又有什么理由信他?”丽娘情绪越发激动,最后直接吼道,“你不过就是下贱的奴隶,又有谁会在乎你?”刚说完,双手一下放开淮夕落,像是使完了浑身的力气,哀恸地靠在身旁的窗户。

    刚才的一句话,不仅是对她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淮夕落被她一甩,立即倒在地上,她艰难地直起身,“我说过,我与你不同。你的假设一开始,就是错的……”

    “啪”丽娘直起身,使劲浑身力气,又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淮夕落直接倒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直起身来,右脸已经肿得通红。丽娘攥着衣衫,蹒跚地向后退了几步,再不想看她一眼。

    “那就只有杀了你。”速孤寻活动活动了身子,慢慢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低沉的声音犹如地狱中传来。刹那间,淮夕落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听不真切。

    最后的求生意志使得她拼尽全身力气,吃力向前爬行,双手双脚都被捆着,根本爬不了多远。血顺着她的嘴角滑落下来,她全身已然僵硬,四肢都没有痛感。

    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想活着。

    速孤寻手中拿着长刀,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长刀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声响,一点一点地折磨着她的精神。

    淮夕落艰辛地拖着身体,笃定地想爬到门口。似乎觉得门口,会有一个人,而他,就是靳弦。他一定会来,一定会来。

    你救了我,就该对我负责。以前说过的话,一直浮现在脑海中。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甚至都不知自己该哀伤什么?只感觉到时间拖带着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终于停了下来。

    淮夕落慢慢地闭起双眼,流完了眼中的最后一滴泪水,前方好像真的没有路了。

    几乎在瞬间,速孤寻举起长刀正向淮夕落砍来之时。

    “住手,”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汇聚到一起,暂停了速孤寻正准备砍下的长刀。

    淮夕落睁开双眼,一个声音是丽娘发出的,另一个声音,仿佛只来自于梦里。眼前慢慢出现了一点光亮,门开了,门外的亮度瞬间席卷了整间屋子。

    “靳弦,”

    淮夕落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艰难地向他爬过去。也说不清其中的缘由,只觉得像是长久在大海中漂泊的人,有一天终于看到了陆地……

    靳弦直接走过来,二话没说就解开淮夕落身上的绳索,轻轻地抱起她。她早已没剩多少力气,浑身还在不住地颤抖。

    靳弦身后还站着许扇琯和连离荒,连离荒见他抱起淮夕落。刚想上前,便被许扇琯拦了下来,望着他摇了摇头。

    “你们是谁?到这里来,想做什么”速孤寻厉声问道。

    靳弦抱着淮夕落,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痕,嘴角的血渍。不禁皱起眉头,嘴边的话却没有问出口,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冷么?”

    淮夕落摇摇头,仍是止不住地流泪,攥紧他的衣角,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见到他,便很安心,“真的是你,靳弦……你为何,会在这里?”就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完整。

    “具体的事,以后再跟你细说。”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却给了淮夕落无限的安全感。

    许扇琯拿着折扇,笑着说,“倒是时间刚好,没有迟来一步。淮夕落姑娘,这些时日,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淮夕落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真是……抱歉了。”

    “你哭就哭,别把你的眼泪弄到我的衣衫上,抱起满身泥泞的你,已是我的极限,”靳弦的声音一如往常,没有什么起伏,“扇琯,你来看看她身体如何?”

    淮夕落摆摆手,“我没有大碍,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

    “脸肿的像包子一样,你说没事?”靳弦一下把她放下来,扔给许扇琯扶着,说道,“若是我们晚来一步,你早就投胎了。”

    “喂,喂,喂……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当我是背景啊?”速孤寻将长刀扛在肩上,不爽地看着正热情叙旧的几人。

    靳弦只略微看了他一眼,冷眼问道,“她脸上的伤,是你弄的么?”

    速孤寻不屑地笑了笑,“是我又怎么样,谁叫她不识相?”

    “所以你想杀她?”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是已起了杀气。许扇琯在一旁笑着,“靳弦居然为你的事,想杀了那人,真是有趣。”淮夕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边调笑。担忧地说道,“靳弦,不会武功,他怎么打?”

    靳弦回头瞟她一眼,“你担心自己就是,不用担心我。”许扇琯“哈哈”地笑起来,“他不会武功,但是离荒可是高手,天下能打败他的怕是不多。”

    打斗一触即发,“独孤,住手。”丽娘慢悠悠地走向前来,看着他们,“我知你们是汉人,我并不想同你们起冲突。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如何?”

    “咚”地一声,速孤寻将身上的长刀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下子,就扬起地上的灰尘,他不满地说道,“此事既然开头,如何能作罢?”话音刚落,便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将地上的灰尘都吸附到刀尖上,如漩涡一般,慢慢地卷起。就在长刀砍出去的瞬间,刀尖上的灰尘,似洪水倾泻而来,猛地向四人席卷而来。

    许扇琯只是略微地笑笑,一手扶住淮夕落,另一只手立即将折扇打开。仅是轻轻地扇了扇,便卷起一阵细微的风,将飘来的灰尘远远地扇开,打落在两边。墙上立刻起了一些细微的小洞,有光顺着洞从外面透了进来,却没有一粒灰尘落在四人面前。淮夕落吃惊地看着他,这简直就是神功,不禁感叹道,“简直太厉害了。”

    许扇琯收起折扇,笑了笑,“不过就是雕虫小技。”

    “你……”速孤寻一时气极,自己苦练多年的功力,竟然只在弹指之间便被人化解,实在是太大的屈辱。如此一来,还谈什么报仇。

    “淮夕落。”一声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人瞬间冲了进来。刚想抢过淮夕落,被许扇琯用扇子挡了下来。

    来人正是淙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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