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神情一凛,“当年傅先生逐我出家门的时候曾说过,不再认我这个女儿,我这些年也算是如他所愿,现在又有什么好说?而今我还愿叫你一声母亲,可如果你们再不将我的朋友放了,那我也不会再顾念骨肉亲情,别怪我不客气。”

    洪斯妧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神色已然变得冰冷:“不客气?你要怎么不客气?”

    傅渊颐道:“番阳暑地满山偏野被软禁的守山鬼一个个怀揣着对傅家的恨意,更别提飐风堂内的恶鬼们。只要我一声召唤,它们铁定愿意为我倾尽所有,要把傅家夷为平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我愿意做。”

    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沾着傅渊颐的血,就在洪斯妧视野不远处。

    傅渊颐气势如虹,没有丝毫的破绽,这是作战的态度,是面对敌人的火力全开。

    “你要杀了妈妈?”洪斯妧敛起了方才的歇斯底里,镇静得让人陌生。

    傅渊颐不置可否。

    “为了那些鬼,你宁愿放弃傅家女儿的身份,甚至不惜弑杀亲生父母?”

    对于强硬又固执的傅隽柏,傅渊颐可以说出狠决的话,但对洪斯妧,她始终下不了决心。

    母女俩长时间的沉默,还是洪斯妧先开了口:“那个阎罗罐里的鬼,和你是什么关系?”

    傅渊颐眉头微微一皱。

    “这十三年来也发生过大大小小不少事,我装病也好,你姐姐强行拉你回来也罢,你都下了决心绝不踏入傅家半步。”洪斯妧将脸上的泪痕擦去,看向傅渊颐,“但你这次自己回来了,只是为了一个小鬼。她对你很重要?”

    傅渊颐依旧沉默着。

    “是吗?”洪斯妧追问,“你找到了对你而言重要的东西了吗?”

    傅渊颐不置可否。

    洪斯妧再次握住她的手:“渊颐,这世界成王败寇,没有绝对的对和绝对的错,一切正义都由胜者书写。你不要再任性了,看你伤痕累累的样子妈妈心里难受。”

    洪斯妧的话峰转得很快,傅渊颐有些纳闷。

    洪斯妧站起来离开了客厅,过了半小时回来了,把一个事物放到傅渊颐的掌间。

    在傅渊颐握住阎罗罐的那刻她明白了洪斯妧的明白。

    洪斯妧看穿了傅渊颐对这只小鬼的心思,卖了一个大大的人情给她,不再和她针锋相对,而是以德报怨,将游炘念还给了她。

    “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吧,你始终是爸妈的女儿。”洪斯妧抚摸傅渊颐的头发,含泪道。

    第93章

    无论进入傅家还是离开傅家,都绕不过这长长的坡道。

    又一次离开傅家,这回的心情并不比十三年前来得轻松。

    傅渊颐手中拿着一把新伞,这伞是昨天洪斯妧交给她的:“这伞是你父亲亲手打造,比你先前用的那把要结实、方便许多,也更称手。”

    见傅渊颐并没有伸手接,洪斯妧解释道:“你放心吧,这把法器没有沾一点怨气。你父亲说了你不喜欢,特意用纯法术祭出的,三个月没合眼才祭出这么一把举世无双的好法器,想着什么时候差人带给你,正好你回家了,拿着吧。”

    傅渊颐微微倾了倾身子,算表示感谢,只是依旧没开口。

    洪斯妧一并将一个玻璃球交给了她:“你的朋友就在这里面。青田收她回来的时候用的是阎罗罐,一到傅家你父亲就将她移到玻璃球里面了。她的魂魄可能有一些不稳定,但绝对没有在阎罗罐里受苦。”洪斯妧句句不离傅隽柏,“他和你一样,自尊心强,不轻易放低身段,可他是爱你的,全藏在心里。你父亲虽然对你很严厉,但你所有的事情他都放在心上。这次知道你开鬼道可能遇上麻烦,即使病了也不顾一切赶去救你……”

    “嗯。”傅渊颐微微笑了笑,“救我,随便将我重要的朋友用阎罗罐强行抓走。”

    “渊颐,听说当时四界联合部队的人在场,如果不狠绝一些不仅你这朋友可能当场灰飞烟灭,可能连你也难逃杀身之祸。私用禁术是重罪,那两个军人是看在你父亲和冥君交情的面子上才放你一马。你啊,终究是太年轻,太冲动,你心里觉着我和你父亲都不是好人,所以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但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会明白的。就像你这次回来一样。”

    血缘的确神奇。即便她离开家十多年,和母亲算得上熟悉的陌生人,但洪斯妧还是一眼就看透她内心角落里,有那么点无耻的想法。

    她早就明白傅隽柏和洪斯妧不会真的对游炘念下手,在她抵达番阳暑地之前她就明白,傅家的炼鬼术发展至今早也抵达更高境界,他们不会费心来抓游炘念这类平凡无用的小鬼。将游炘念带回傅家不过就是要她回家的一个手段而已,游炘念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傅渊颐心里有数。

    于是她回来了。

    表面果决而强势,甚至在旁人看来她是抱着必死之心、抱着和傅家彻底划清界限的态度来的。可傅渊颐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傅隽柏和洪斯妧爱她,爱是他们明明知道却又无法割舍的软肋,在爱面前,傅渊颐必胜无疑。

    偶尔会焦虑,偶尔也会怀疑,但心里最强大的声音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不可能输。

    所以,傅家再森严、再强大,傅渊颐都满怀信心只身而来。

    而这一切,都被洪斯妧看得明明白白。

    而洪斯妧想说的,傅渊颐也都在心里刀刀剖析,经络分明。

    “等你下次再回家时,尝尝我亲手酿的青梅酒吧。”临行前洪斯妧说道,“你小时候一直都很爱偷偷喝,那时你太小所以一直阻止你,你还记得吧。现在你长大了,可以痛饮了。”

    她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傅渊颐还会回来。

    的确,这和傅渊颐心中所想一致,只是傅渊颐不想说出口,洪斯妧也弯弯绕绕。

    洪斯妧看穿了傅渊颐心中的想法,而她话里话外透露给女儿的信息,傅渊颐也都全数收于心里。

    拿出玻璃球,她能看见一只小小的魂魄在玻璃球中游荡。它居然是粉红色的。

    人的魂魄会根据此人的性格、心态和人格而呈现出不同色彩,傅渊颐看过大多数的魂魄都是蓝中带黑,面目狰狞,而小炸弹游小姐居然是粉色的……

    那粉色的魂魄脑袋圆圆,面庞上凹下去两块像是眼睛,小小的身子甩着长长的尾巴,因为玻璃球的限制无法活动自如,她很明显有些不乐意。

    “再等一会儿,等出了傅家我就放你出来。”

    傅渊颐顺着坡道往门口走,忽然缓了脚步,将伞握紧。

    “大概你们不知道。”傅渊颐站在空无一人的坡道上朗声说,“眼睛可以视物,你们平时捕捉这世界万物依赖眼睛,但眼睛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重要。鼻子、耳朵都可以代替眼睛。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来,知道气味多重吗?”

    傅渊颐说罢,坡道两侧的树后走出八个人,全都是傅家弟子。这些弟子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其中一人眼神一坚,六人迅速围上将她包围在中间,剩下两人手中拿着剑,一下下用剑尖往地上敲。

    “锵、锵、锵……”

    傅家弟子见傅渊颐站在原地并不动作,想必她已经被这敲击声扰乱了听力。

    为首的人眼神一变,傅渊颐身后的两人迅速出剑!

    剑锋本是对着傅渊颐的背心去的,忽然眼前一黑,一把伞“砰”地一声打开挡住了剑锋的去势,那两人一招刺出用尽了全部的力道,没想到伞面坚硬如铁,居然将他们的剑折断,连带着他们手腕剧痛,一下被伞撑开的力道挡了回去。

    傅渊颐握着伞划了一道弧线,以盾的形式护在身前,微笑道:“我已经说了,鼻子、耳朵都可以替代眼睛。你们想扰乱我的听觉,也应该事先将你们身上恶鬼的臭味掩盖才对。”

    为首弟子大喝一声:“一起上——!”

    傅渊颐单手握紧玻璃球,正要持伞杀他们个终身难忘,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喝一声:“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大小姐……”

    傅玹玑向他们走来,眼神犀利,要将他们每个人都记牢:“谁让你们这么做的?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为首的弟子有些欲言又止,傅玹玑上前,一把枪抵在他脑门上:“说。”

    “大、大小姐……你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为首弟子拿的是剑,傅玹玑那可是枪。

    “我是问你,谁让你们这样做的?”傅玹玑将枪上膛,随时要开枪。

    “是、是师父——!”

    “师父?”傅玹玑眼神一凛,笑了出来,“是不是我父亲让你们这么做,跟我回去对峙就知道了。有件事我先告诉你们,我们傅家不止是会炼鬼,对于叛徒也有一套教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你们,想试试吗?”

    为首弟子立即跪了下来,其他人见情况不妙直接逃走,为首弟子痛心疾首:“你们这群孙子!给我回来!”

    “怎么了大小姐——!”傅玹玑的随从赶到,傅玹玑让他们将这为首弟子带回去。

    傅玹玑回身看正在合伞的傅渊颐,一时沉默了。

    傅渊颐将伞收拢,也不和她说话便往门口去。

    “你记恨姐姐吗?”傅玹玑对着她的背影说,“上次,向你出手。”

    傅渊颐步伐不停:“傅家就要出大事了,你还是先关心自家事吧。”

    傅玹玑道:“你是爸妈的希望,也是傅家的希望,你要明白你有这个责任。你会回来的,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带回来。”

    ……

    傅渊颐拿着玻璃球走到山下时,柳坤仪和流亭已经离开。高崎留在这儿帮她们开车,玉卮和临邛又在吵着什么,忽然玉卮眼睛一直,见到傅渊颐,大喊:“回来了——回来了!”

    临邛一看,真是傅渊颐!

    “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天?”临邛飘到她面前仔细端详她的脸庞,气色依旧很不好,“傅家那对老不死的,有没有为难你?”

    傅渊颐将玻璃球托出来,玉卮趴着看:“你真的把游炘念弄出来了?

    傅渊颐对临邛说:“我需要你的帮忙。虽然游小姐只在阎罗罐里待了几小时,但她魂魄肯定还是受损。继续待在玻璃球里更会耗损她的鬼气,一会儿我将她放出来时你和我一起合力稳住她的魂魄,然后马上和小白会合,将她放回王芳的身体里。”

    临邛点了点头:“稳住她的魂魄没问题,可是王芳的身体还没找到。”

    傅渊颐愣住:“什么意思?没找到?”

    玉卮忽然想起,好像谁也没告诉她林泽皛把王芳的身体弄没了……于是自告奋勇向她宣布了这个噩耗。

    傅渊颐当场傻眼,哭笑不得。结果她费尽心思终于将游炘念弄了出来,到头来好么,王芳不见了?这折腾谁呢!

    临邛说:“你再联系一下小白,她一直在上海找线索。也别骂她,估计她也好几天没合眼了。”

    傅渊颐问:“我去傅家几天了?”

    “整整三天三夜。”

    傅渊颐算了下时间,加上之前将近两天的时间,游炘念已经离开王芳身体五天了。

    大限之期是七天,游炘念在傅家肯定消耗巨大,随时都有可能跨过恶鬼境界。

    “得抓紧时间。”

    傅渊颐将伞打开,伞里黑色的符纸摇摇摆摆,她将玻璃球托入符纸之内,符纸金光漫漫,很快游炘念便从玻璃球里升了出来。

    玉卮见游炘念双肩合拢,闭着眼,一头长发在空中飞舞,身体瘦弱得像被吸干了血,脸颊深深凹陷,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面部神情却很不稳。她的魂魄左右摇摆像要分裂从两股,正是要恶鬼化的前兆!

    “她太虚弱了!”玉卮道,“离开人体长达五天,加上炼鬼法器的残害她很有可能提前变成恶鬼!”玉卮紧张地左右张望,她知道,只要有恶鬼的地方就一定有冥警!夜幕深沉,虽然暂时看不到冥警的踪影,但她总觉得下一秒冥警就会持着巨叉出现!她不由自主地往怀里摸枪。

    “先稳住她!”傅渊颐旋转伞面,伞面迅速变得巨大,发出强光和临邛释放出的鬼气合为一体,笼罩在游炘念周身。

    游炘念摇摆不定的魂魄渐渐平稳,紧锁的眉头慢慢变缓,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吗,游小姐?”傅渊颐问道。

    游炘念怔怔地看了她很久,抬手抚摸她的脸庞,神情中还有些不敢相信:“傅小姐?这是做梦还是真的?”

    傅渊颐笑道:“游小姐想做梦还得坚持一会儿。咱们现在得马上出发去上海,不能再耽搁了。”

    一行人上车,高崎先找导航。这里去上海最快需要5个半小时。

    “可以走了吧。”高崎问。

    “走吧。”傅渊颐说。

    高崎道:“有件事我姐姐让我转告你。流亭伤势恶化,她带流亭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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