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坐在轮椅上的秦宇臣遥望着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眼神无波无漾,可以说是死一般的空寂。

    身穿医院病号服的他,头上戴着一顶灰色鸭舌帽,脸色没了之前面红齿白的健康色,而是白色,苍白无力,瘦骨嶙峋的面孔,让他整个人都有了掩盖不住的病态。

    没多久,门开了,一个身穿休闲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强大的风流向他自己冲了过来,额前的碎发“直冲云霄”。

    关上门,理了理头发,回头见秦宇臣在窗户前坐着,而且还开着窗户,皱紧眉,大步过去,唰地一声把窗户关上了,紧接着便是一连p轰。

    “秦宇臣,你到底还在乎你的身体吗?你现在还能吹得起风吗?你说你在窗户前待了多长时间了?照顾你的护士呢?”

    秦宇臣勉强扯出一抹微笑,笑容无力,就连声音也都很小,“护士去打热水了,李昂,我身体反正就这样了,就算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一句话,突然间让李昂心里有了酸楚,突然间很难过,他推着轮椅来到病床前,“秦宇臣,你这样让我很不放心,好像随时都要走掉似的。”

    借着李昂的力量,秦宇臣躺在了床上,现在他连走路都要别人帮助搀扶着,他自嘲地说:“放心吧,我还能熬一段时间。”

    熬,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字。

    它代表了一个人要面临的绝境,要熬一段时间才能彻底解脱,迎来新的生活,可是这对秦宇臣来说,熬的结果是毁灭,是不复存在,是真的……闭上了双眼,永远长眠于地上。

    是的,秦宇臣生病了,这病还是癌症,胃癌晚期。

    秦宇臣的胃本来就不好,大学最后那两年,因为果栀的关系,生活饮食方面改善了一些,但是在林若云嫁给果父之后,秦宇臣的身世暴露了,在果栀的憎恨中,他又堕落了。

    接管果氏之后,大量的抽烟喝酒,在每日积累中,把身体活生生给弄垮了。

    在果栀离开z市一年后,秦宇臣在公司主持会议中呕血了,送到医院紧急治疗,被医院告知:胃出血。

    身边所有的好友亲人劝他注意身体,秦宇臣一一答应,也真的比之前收敛了些,但身居高位,应酬是难免的,虽然不是天天应酬,但一周内也没几天清闲。

    在果栀离开后的第二年,他胃病突然复发,幸亏那时他身边有李昂在,李昂紧急送他到医院……

    这次的情况不乐观了,检查出是胃癌早期,诊治医生说情况严重危急,必须切四分之一胃。

    切胃啊,李昂当场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的第一秒便是要告诉果董事长,拿出手机后他又停了下来,最后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只因秦宇臣在昏迷前说过一句话:如果情况严重,不要告诉他们,一定要答应我。

    他所说的“他们”应该就是林姨和果董事长了。

    病危通知书是李昂签的,本以为切除三分之一胃就好了,可是在一年过后,又被医院检查出,癌细胞扩散了,晚期。

    这个消息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惊讶无比的,秦宇臣,顶天立地的男人,却在一次次的胃癌消息中被打败了。

    就连秦宇臣起初也是有些不愿面对,依旧我行我素的工作,没有吃药,但一天三餐,一餐不落地吃着。

    身体终究是坏了,当两天后再一次进了医院,医生当着他的面又将病情说了一遍后,他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不是梦。

    那时得知噩耗的秦宇臣哭了,生平第二次哭,第一次是他妈妈养父发生空难时哭的,这次他不是为自己的生死而哭泣,而是为了一个女孩流泪。

    或许李昂是唯一知道他病情的人,也或许是压抑在心头许久,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无助迷茫,像是丢失了一样礼物,余生再也找不回来了似的。

    他得癌症了,果栀又负气消失,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找到她,可以向她解释所有的事情,然后两人重新在一起。

    如今现实摆在眼前,所有对将来的想象都将换为泡影。

    果栀即将嫁给纪纬玖,以后大部分的时间待在新加坡,果父和林若云已经移民加拿大,她回国的次数也会渐渐变少。

    所以,以后秦宇臣见她的次数几乎是没有的。

    该输y了,被护士扎上针后,秦宇臣躺在床上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就像生命,也是一点一滴地流失掉。

    打热水回来的护士,见李昂来了,问了声好。

    李昂对护士交代了几句,好好照顾秦宇臣之类的话。

    在李昂即将走的时候,秦宇臣突然开口说:“果栀五月一号结婚,你代我去吧,我想在生命的最后几天,看看她穿婚纱的模样。”即使她不是为他身穿嫁衣。

    李昂回头望他,嘴唇紧抿着,叹了一声:“宇臣,你可以不必孤独的离开。”

    是的,除了他一人,秦宇臣的病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他不久即将告别这个五味杂陈的尘世。

    怕林姨伤心,承受不了打击,担心果父的病复发,怕果栀……

    许是私心作祟,任何人在觉得亏欠别人,而且还没有机会补偿,这种情况是非常让人记忆深刻的。

    秦宇臣为人没那么好,他也有着平常男人该有的自私,他不想果栀忘掉自己,想让她幸福的同时,也在心底保留着他一个位置,尽管只是个角落,尽管这无关爱情,就算是愧疚遗憾,只要能把他记在心里那就好。

    秦宇臣就那么望着李昂,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显: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昂最后颓丧地低下头,低声道:“宇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林姨他们突然间听到你……”去世这两字,他说不出口,缓了一会儿才道:“那时候对他们更是一种打击,比现在告诉他们还难过,还痛心。”

    秦宇臣扯出一抹笑容,笑容没有维持多久,便咳嗽起来,护士递过来纸巾,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不容易才换下来。

    他喘着粗气说:“知道,现在他们都会给我打电话,而我每次都会透露点我真实的消息给他们,不是现在不说,只是还没到时候。”

    “那好,你知道就行。”李昂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秦宇臣望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间苦笑一声,或许没几天他们就会知道他即将去世的消息吧。

    困意袭来,秦宇臣闭上双眼,面容沉静,现在他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不来了。

    果栀啊……

    想起这个名字,整个人就觉得难受,他紧闭双眼,有泪水沿着眼角缓缓流下,湿了枕头。

    五月一号来得很快,似乎只是眨眼瞬间。

    李昂提前一天去了新加坡,第二天直接参加果栀的婚礼,果栀当时见到李昂的时候,感觉很惊讶,尤其是当自己听到他说他是代表秦宇臣来的时候,更是诧异,但李昂什么也没解释,留给了果栀满腹疑问。

    果栀的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坐在宾客席上的李昂打开手机的视频通话,直播给秦宇臣。

    秦宇臣让护士打开网络电视,医院病房里并没有安装网络电视,这是他提前命人装的,只因为这天可以看到身穿婚纱的果栀。

    当看到屏幕里的果栀,身穿洁白婚纱,挽着果父的胳膊,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纪纬玖,面上幸福的甜美笑容,让他心里一半欣慰,一半失落。

    欣慰的是有人爱着她,护着她一辈子,失落的是那个男人不是他。

    当看到果栀当着所有人的面,目光温柔地望着旁边的纪纬玖说出那句“我愿意”的时候,秦宇臣笑了,泪水随着笑容倾泻而下,仰躺在床上看着电视中的果栀,目光只是锁着他的果栀。

    秦宇臣满眼泪水地望着她,嘴边无声地说出:“果栀……我爱你……”

    一直不信命,一直不信人有下辈子,但是此刻他迫切地希望如果有下辈子,那么他们可以相扶到老,下辈子他绝不会再放手,绝不会让自己的健康出现问题。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流逝,他对护士说:“请一定要……把我的录音……交给李昂,谢谢你。”

    看到护士点头的瞬间,秦宇臣放心地闭上了眼,嘴边带着一丝微笑,面容平静,与平时沉睡的他没什么两样。

    直到心电图传来嘀嘀地声音时,护士看到化为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医生也在旁边检查了他的身体后,互相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盖上了白被单,没过头部。

    ——————————————

    在新人宣誓后,李昂接到了来自z市医院的电话,当听到医生那句“李昂先生,秦先生已经在今天上午十点二十二分离世......”

    李昂惊愕地瞠大双眼,眼神不可置信,发声的嘴唇有些抖:“什么?”

    那个时候李昂苍白的面容上留下滚烫的热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面对好友的离世,李昂心里终究还是不舍得。

    李昂看到身穿洁白婚纱,满面红光的果栀,她站在身材挺拔的纪纬玖身边,郎才女貌得羡煞旁人。

    此时李昂的脸色不像是参加婚礼那样容光焕发,此时灰白极了,与婚礼上其他人的神情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宇臣,你说我现在要不要告诉她呢?

    宇臣,你是不是不想破坏她的婚礼,所以才选择隐瞒?包括对林姨,果董事长也是,现在还隐瞒着。

    宇臣,你狠心,为了让她记住你一辈子,对你愧疚一辈子,就这样孤独的一个人离开。

    李昂没有耽搁多久,看了眼接受所有人祝福的果栀,最后悄然离去。

    果栀,有个男人这样爱着你,不知道这是福气还是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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