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是个繁华的地方,眠月楼更是这个繁华之地夜晚人最多的地方,往往不到三更就不会熄灭灯火,身为眠月楼的老鸨,在灭灯之前更是没有一刻空闲,来来往往的人,也总会看到她那张粉底厚的掉渣的老脸,和那张老脸上带着的谄笑。

    而今天,来到这里的熟客却没见到那张带着谄笑的老脸,来往张罗的是一个还有些姿色的花姐儿。

    “好女儿,妈妈……妈妈……”老鸨洗掉了脸上的厚粉,满是褶皱的面皮在也没有阻碍,赤裸裸的暴漏在外,身上的衣服也换做了一套朴素的布衣,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妇一样坐在苏倩儿屋内,桌上摆了几个清淡爽口的农家小菜。

    “妈妈……妈妈……很……很……。”老鸨年轻时也是红噪一时的花魁,只是终其一生也没有离开这个风尘漩涡,这一生尝尽了人世间的凄凉苦楚,淡漠人情,这简单的几个小菜,一丝丝的关心,已经让她无法自已,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倩儿安静的站在老鸨的身边,温柔的揽住老鸨的肩膀。“妈妈……吃吧,在不吃就凉了……”

    “嗯,嗯,妈妈……妈妈吃……”老鸨泪眼婆娑的笑着,拿起筷子夹菜,却哆哆嗦嗦的怎么也无法放入口中。

    “妈妈……”苏倩儿温柔的叫了一声。

    “嗯,恩,妈妈吃……”老鸨伸手抹了下眼睛,伸了下脑袋终于是把菜放入口中,枯皱的脸颊不停的抖动着,但那小小的一筷子菜,却怎么咀嚼也无法咽下。

    “妈妈……多吃点……”苏倩儿为老鸨夹了一筷子,脸上满是笑容,只是那勾魂的眼眸中,却总有一丝犹豫,一丝痛苦。

    老鸨咀嚼半天,终于把口中的菜咽下,却是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坐着,干瘦的脖颈一张一缩的,任由泪水划过老脸。

    “女儿,你坐下,妈妈,妈妈跟你说。”

    苏倩儿依言坐在老鸨的身旁,老鸨颤抖着紧紧抓住苏倩儿的手,紧的苏倩儿感觉到了疼痛。

    “妈妈,决定了,妈妈要给你赎身!”老鸨的声音颤抖着,满脸的认真。

    “什么!”苏倩儿一声惊叫。

    “妈妈要给你赎身!”

    “妈妈!……”

    “妈妈本来存了些钱,想着给自己赎身的……”老鸨紧紧攥着苏倩儿的手,认真的说。

    “妈妈……”

    “你听妈妈说。”老鸨打断苏倩儿的话。“妈妈已经老了,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你还年轻,不能走妈妈的老路。”

    “妈妈……”

    “你让妈妈把话说完,你从小送来时妈妈看你就很喜欢,这些年,是妈妈对不起你了,不过,妈妈在你破瓜时给你喝的汤,并不是那断产歹毒方子;是要在你吃的饭里每次都要加一点才一直有效的,只要帮你赎了身,断了药,一样可以生养,到时候,你就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以后,以后,这地方就再也不要来了,等,等过几年,妈妈死了,记得给妈妈上柱香……”

    “妈妈……”苏倩儿泪眼朦胧的唤着,她自己已经无法分辨这眼泪的真假,身为一名妓女,这样的行为几乎等于与舍命……

    梆,梆,梆;三声更鼓,眠月楼的灯火也终于熄灭。

    夜空下,眠月楼中有一个漆黑的瘦小身影跃入,片刻之后,眠月楼中一盏留灯被黑影打翻,瘦弱的火焰艰难的燃烧着……

    眠月楼失火了……整个眠月楼都被笼罩在火舌中,然而却没有一声喊叫,只有烈火在静静的燃烧着,发出阵阵噼啪的声音……

    “起火啦,起火啦,救火了,救火了……”打过更的更夫正要打个盹,却看到这边冲天火势,马上敲着铜锣串街喊叫……

    大火一直烧到了清晨,官兵已经把这里围了起来,外面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

    “头儿,里面人都烧死了,就有一个倒在井边的女子似乎还活着。”一个皂隶匆匆回报,并把那女子背了出来,女子身上沾满了火灰,长发也有烧灼的痕迹,隐约看出穿的是一件翠绿的衣衫。

    “哦?看看要是还有希望就救活她吧。”那被称为头儿的男人,看了看那个女子。“生在这种地方,也是个苦命人儿。”

    眠月楼终究只是个风尘场所,除了一些游手好闲的官宦子弟,昼伏夜出的富商子弟为夜晚少了个消遣场合叹息之外,短短一天,便在没人提起这个地方……

    “头儿,头儿,不好了,那女的失踪了。”傍晚,那个被称为头儿的男人刚刚到家,便有皂隶追了过来。

    “失踪了?”

    “是啊,兄弟们就是吃个饭,回去人就不见了。”

    “失踪就失踪吧,也是个苦命人儿,好不容易离开那地方,不想见人也属正常。”

    “头儿,那还找不找了?”

    “不找了,随她去吧。”

    “嘿,那兄弟们可就回家了啊?”

    “回吧,回吧。”被称为头儿的男人笑着给了皂隶一巴掌。“别给我来回窜,小心回去晚了媳妇不让你上床。”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人记得那场大火,只有那个头儿,偶尔翻起卷宗,发现眠月楼一百二十人,除去那个生还女子,却只有一百一十八具焦尸。

    不过,仵作告诉他,或许是睡的太死烧化了,因为,这些人都睡的很熟,连挣扎的痕迹都没,不过口鼻内都有湿结火灰,且四肢蜷缩,肯定是被大火烧死,不是蓄意谋杀。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那个头儿接受了仵作的理由,而且,他也无法不接受,因为,这个仵作是大汉天朝最为出名的仵作之一。

    只是,他偶尔还会怀疑,这样一场大火,怎么会有一个弱质女子存活……即使是在井边,这也不和常理,而且,那个女子身上并没有被火灼伤的痕迹,甚至连衣衫,都只是脏了而已,没有一个被火烧出的破洞……

    只是,他已经老了,不再是初上任时的年轻汉子,也不在意气风发;人老了,就不会很多事,所以,他的怀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这场大火唯一的生还者,再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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