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总能驱使人干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来,甚至不顾一切;诱惑,总是一股强大的势力,胁迫人为它出生入死,两肋插刀。利益和诱惑总是那么魅力四射,多少代人前仆后继,为之疯狂,为之绝望,为之堕落,甚至为之家破人亡。但可悲的是,所有的一切,皆换不来后人对它华丽外表的清晰认识。

    当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而又无钱医治的时候,你会怎么办?偷、抢、借高利贷,平时对你来说根本不会触及的东西,相信到这个时候,你都会想方设法去触及了。娟子姑妈的儿子——小兵,无时无刻都会从他那间阴深的房间内传出他被病魔折磨的呻吟声,让家中每一个人都为之肝肠寸断。

    又是同样的房间,又是同样的一张床,又是同样的两个人,又是同样的声音,只是不同的夜晚,谈论的也是不同的话题,但终究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一场悲剧的开始。

    “孩子他爸!你就真的愿意让达夫带着娟子就那么走了?”声音很小,完全融入进了夜色的宁静当中。

    “不然还能怎么样?”

    “如果就让娟子这么走了,以后孩子高昂的医疗费怎么办?”女人悲痛绝望地哭诉着,“难道你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在我们的面前痛苦地……”说着说着,女人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潸然泪下,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态来。

    “可是……可是我们也不能拿娟子的幸福来换我们孩子的幸福啊?”男人犹豫地说,“之前你也看到了,娟子对达夫的感情,是那么的深厚,这种感情已经不是你我能够拆散的。如果你硬是要拆散他们,想必娟子后半辈子也得不到什么幸福。如果是这样,我们又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弟弟和弟妹呢?”

    “难道小兵的生死你就不顾了吗?”女人责骂道。

    “小兵是我儿子,他的生死我怎么会不顾?但我们也不能以牺牲娟子一辈子的幸福为代价,换得我们儿子的医疗费。如果可以,我宁愿外出打工,每个月省吃俭用,把剩下的钱全部拿来给儿子治病,即便是累死,我也心甘情愿,也不愧于良心。”

    “你出去打工赚的那份钱就够给儿子看病了?儿子每个月的花销是多少?难道你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如果一份工作不够,那我就干两份工作;如果白天干工作还不够,那我晚上依然可以工作。总而言之,我不愿意再去干违背良心的事儿,更不愿意再次去触及伤心绝望的娟子。你不疼惜娟子,你不把娟子当成自己的亲人,但那是你,我疼爱她,我把她当自己的亲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假使你牺牲了娟子的幸福,换回了点医药费,你以为你就可以医治小兵了?你以为小兵的后半辈子就会幸福了?我看你是想得太天真了。”男人叱责地说。

    “好啊!原来你早就放弃儿子了。

    “你当妈的,真的和儿子好好谈过心了吗?你明白儿子此刻最需要什么吗?你觉得儿子真的希望就这么活下去吗?”男人抵触女人说,“如果你没有真正了解过儿子,我就和你聊聊。儿子自从患上病来,早已经受够了病痛的折磨,对于这样一种生活,他早已经厌倦了。他告诉我他好几次拿起了敌敌畏放在嘴边,但一想到我们拼命找钱给他治病的奔波和劳累,他又不忍心喝下。儿子坚持到今天,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已经坚持了太多。可以这么说,儿子之所以活到今天,他是在为我们而活着。如果他不能从我们身上看到点正义的光环,儿子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我们谁都说不清了。”男人咽了口口水后,接着说,“小兵和我深入聊过。他说现在有我们在,我们可以供给他吃穿住行,甚至是高昂的医药费,但如果哪一天我们没有能力再去赚钱了,或者我们百年归天了,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他甚至和我谈论过条件,说我现在不过四十六,你也才四十二,完全有条件再要一个孩子,完全没必要把所有的经历放在他身上。即使我们将毕生的精力和心血都倾注在他身上,他说他最终还是无法得到幸福,因为等着他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依靠药物苟活着,然后慢慢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最后孤独地离开;要么断了药,忍受短暂的剧痛,有我们的陪伴而离开,但起码是幸福的。”男人口干舌燥地说着,“这就是小兵和我讲的心里话,他一直以来都让我别和你说,就是因为担心你接受不了,承受不了。但孩子他妈,这就是事实,你得接受这个事实。一开始娟子的事儿我就有些反悔,但一时受到内心的迷惑,我才走上了那么一条让我悔恨的路。直到娟子绝望地回来时,我的内心才又燃起了小兵和我说的那番话。”男人握紧拳头,使劲地捶打着被褥,“收手吧!我们已经对不起娟子和达夫了,虽然我们无法弥补,但我想我们在以后,至少还可以祝福他们。”

    女人只是哭,不出声,但泪流满面。勾魂使者似乎已经摄取了她的魂魄,留下一具躯壳,那眼泪正是魂魄脱离身躯的那一刻因为惋惜、留念、伤痛而留下的。

    “我知道你听到这些话,你心里难以承受,但你也应该要慢慢接受某些现实,毕竟我们无能为力。”男人继续说,“也许你会说我狠心,但我只想对你说,我的心只装着这个家,别无所有。”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小兵这个样子?看着他这样痛苦的离开?”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缓解他的痛苦,但他现在更多的已经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心理上的痛苦。我们不是心理医生,我们无法帮助他治疗心理上的疾病,如果连小兵自己都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绝望,那我们又还能做什么呢?”也许很多读者看到这儿,似乎对娟子的姑父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一定觉得娟子的姑父似乎有些文化,说起话来却也不像是乡野村夫,而是带有一丝的知识分子味儿。其实如果了解其中背景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娟子的姑父有初中文化,在外务工多年的时间里,时常也会到书店买些书看,但仍然受到时间和自身底子的限制,也仅仅是局限在阅读的层面,没有往下继续深入的机会。

    “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放弃小兵的,”娟子的姑妈擦干了眼泪,倔强地说,“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让小兵活着一天,不管小兵愿不愿意,但我只想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他。”

    “娟子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你想怎么样那是你的事儿,但我警告你,娟子可是你的亲侄女,你可是娟子的亲姑妈。”

    男人说着,女人便把身体扭过一边,用被子捂住了头,不愿再听男人的话。男人见状,叹了叹气,也只好转过身去睡下了。不过,这个夜注定是个煎熬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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