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高广,玉桥层阶,好像又回到儿时的记忆。但那许我花辰的人已然不在。

    记忆中繁花似锦,曾有人在风雨中撑起朗朗晴空,我跨过时空缓缓而归,斜风细雨中更感怀化为烟尘的往昔。

    经过玉桥的我,柔粉色的华丽长裙暗绣云纹,开襟的透色纱袍轻笼其上,黑珠贝的乌发用云钗轻挽,斜插了两道玛瑙红玉簪,乌发自身后泻下,如水墨浸染了裙裳。

    香凝精心奉上的柔美装扮定是让我的容颜更如梦境般不忍相触,可是我惯穿男装,身姿步法也从来洒脱优美,倒是让这意境般的容颜显出了些沉静和坚决来。

    我行至殿中,两侧的百官重臣终于按捺不住深深的好奇失礼地向我看来。

    我就是被先皇放在手心爱宠的神秘公主。

    现在是皇帝陛下接回,据闻在道观中养病,起死回生的皇妹。

    我是二十年前祖父的姑姑寿归正寝后,北慕一族又一名唯一的女人,也许会延续她们血统中的强悍风流,不但三夫四君,还喜弄权势!

    而现在,我回来了,从此朝上朝下又会生出怎样的风波?

    我向走下皇座的皇帝陛下轻轻行礼,他扶住我,有些微失神,轻道:“皇妹何许多礼!”

    他轻扶我的指尖,带我走上层层玉阶,让我坐在他下首。

    我轻靠在华美宽硕的玉椅上,看殿中朝臣刚从我的容颜中清醒现在又震惊与皇帝陛下让我靠近宝座的姿态!

    陛下三年无出,先皇的长子又不知所踪,不难猜测,过几年陛下若再无子嗣应会从宗亲中挑选幼子,而公主忽然出现,那皇位可能最终不是落在公主子嗣的身上,就是落在公主自己身上!

    依北慕一族女子的习性,一定后者可能更大,眼前所有人都在猜测,如朝雾露荷般的公主果真是北慕一族让人如此猜测的女子吗?

    皇帝陛下低沉磁性的声音传了开去:“朕登基三年,也算勤于政事。天灾时有,总算救助及时,民声不平,朕也有心体恤,然朕每夜殚精极虑,依先皇神武,治天下如烹小鲜,朕有心图先皇大志,又自愧才略不及,”

    “都知公主长于先皇身边,先皇曾赞公主聪慧锐敏,可堪重责,朕将此牢记在心,公主福泽恩厚,朕接回公主甚感幸矣!从此公主参辅国事朝政,想必重卿心头仍记先皇圣训,对此没有异意了!”

    我微有一笑,皇兄陛下抬出先皇,百官是一时不敢异意的,父皇的神威从来无人敢驳。而皇兄自己他每晚对着画像‘殚精极虑’,治国的心思哪里比得上先皇,我看他在慢慢地放权,正等着哪天逍遥自在去。他曾希冀的皇权,现在已如此竟这么急于脱手了吗?

    这是父皇挚爱的江山,他为此惹尽了冤孽情仇,他说江山中有他的一切!

    我是父皇放在手心的爱女,他为我不计一切,父皇爱我……胜过江山……

    我不由轻闭上双目,心里轻唤一声:“父皇。”

    众臣眼见陛下心意坚决,明白公主参政是无可更改,现亲见公主,竟一时无人说出辩驳的话来,于是躬身齐呼:“臣等恭从圣意!”

    —

    下了朝堂,见红玉在华丽的车辇旁等我。

    我心中一动,轻道:“你先回府去,车辇留在宫中,和公子说陛下留我在宫中叙旧,明日再回。”

    “还有现在为我准备一匹快马!”

    红玉并不多问,应了一声,只是轻声提醒我:“殿下,明日傍晚,公主府设筵,陛下和百官都会出席,这是陛下授意的,说是恭贺公主回朝。”

    我只嗯了一声,道:“你和香凝看着办就好了。”

    我快马出城,弃了马匹,行僻静之处,一路轻功,只用了小半日,下午时分到了金阑。

    我知道东侯凤笙定是不愿见我,是我深负他的深情,我此刻无法决断这困顿的难题,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对他是真心诚意。

    我从小就对他钟情,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也绝对没有有半分的犹豫,请他不要怪我。

    我径自潜入到东侯凤笙的书房,没人……

    芷若进来,看到我一惊。

    “公主、殿下?”

    我笑了声,问他:“公子在府里吗?”

    他犹豫了下,才开口道:“老爷在家,公主不如,去见见老爷吧。”

    我眼神一敛,笙郎他?

    —

    东侯抒雅见到我平静地称呼我一声:“公主殿下。”

    我顿觉得有些尴尬,开口道:“东侯大人如此唤花辰,花辰顿觉羞愧万分。那日花辰实不是有意隐瞒,确是无从记起,短短时日,顿生变故,都让人始料不及……”

    东侯抒雅始终面色不变,只道:“殿下语意真诚,我能感受得到,殿下不必为此愧疚。”

    我顿了一下,终于厚起面皮开口问他:

    “笙郎他,定是恨我之极……我想……见见他。”

    东侯抒雅不作声,却悄悄推了一张纸笺过来。

    我执起,见华美清雅的字体:玉乾道人前来,笙儿邀他出游,勿念。

    我指尖用力,这确是是东侯凤笙亲笔所书,玉乾道人是谁?

    东侯抒雅好似回忆地轻道:

    “我见玉乾道人还是在十三年前,正直隆冬,下了一场大雪,我带了五岁的笙儿至园中赏梅,忽见一个道人现于林中,一袭单袍,颇有些仙风道骨,他说,曾见过笙儿一面,很是喜爱,这次路过,再来一见,他对着笙儿笑笑,就飘忽远走了……”

    “笙儿长大后有一次提及,说这道人又来看过他几次,只是谈经论道,可别人也从未见过。”

    我皱眉,竟觉得有些诡异,这东侯凤笙确是什么人也招得来,这道人无疑武功高极,笙郎若真与他一起,也许没什么危险。

    东侯抒雅又道:“笙儿从小就有主见,他这么说,定是事实了。”

    我无语,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回去后要派人好好地找他。

    我大方地走出东侯府,碰到南织悦姚和她的小美男正要上车。

    见到我南织悦姚愣了下,随即悠悠地过来向我大方地行了个女子的见礼。

    “公主殿下!”

    我假笑地扶住她:“悦姚小姐不要多礼。”

    我穿女装她并未见过,难道又是凭她那‘诡异的直觉’认出了我?!

    “悦姚小姐这是要出游?”

    南织悦姚轻摇下头:“悦姚在此叨扰多日,公子热情好客之极,悦姚能玩能乐的都一一餍足,再待下去悦姚更加不知以何为报了!”

    我轻笑,确是如此,东侯府在你身上真花费了不少,临走还送了一个如此美妙的少年。

    我心里一动,这些天来相处有了些感情,这南织悦姚虽然说话有时不让人喜欢,却也难得心思通透,既然她喜欢四处转转。

    我笑了笑:“悦姚小姐是要回景州?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去华京玩玩吧,就住我那里,尽管随意。”

    南织悦姚闻言乌黑的眼珠亮了下,好似忽然来了精神,开心道:“殿下美意,悦姚就愧领了!”

    我轻轻一笑:“你们路上慢走,我有事先走一步!”

    我骑上门前的马匹,绝尘而去!

    ……

    夜晚到了宫中,行至阳明殿。

    我从小与父皇住在这里,我离开后估计父皇更是不肯离开了。

    我出示了公主玉牌,一路畅通无阻,来至殿中,见一切一如往昔,脸上渐有水色晕染,我却不知,那是泪珠滑落……

    我靠近一处墙面,约摸着位置,轻叩两声,旁边顿开了一个长宽约三尺左右不大不小的敞口来。

    父皇喜欢在里面放些东西,我小时见了也不觉得好奇,我自己也有一个锁上的镶着宝石的箱子,不让别人碰,里面是我最喜欢的一些物件,虽然后来都陆续送到了东侯府!

    我看着里面放了些罕见的灵药,还有几册书,一个木牌。

    书册最上面是一本“莲月心经”。

    我小时知道父皇武功很好,现在知道那是功力高绝,千军万马中也可全身而退。如果要比对的话——应该很靠近佰璃隆月这个程度。

    而父皇之所以成为父皇,却是因为他狂纵野心,谋略深沉,手段冷酷。

    我翻开那本莲月心经,首页上竟是“本经独辟异境,运气如镜花水月,危险,慎之。”

    我愕然,父皇多半练的就是这莲月心经,竟能大成!

    我看向其它,一本剑谱,还有一本“拂花遮月手”,剑谱上其中一种就是龙焱十九式,看来二皇兄的这套剑法是父皇所教。

    这两册倒可以练练,长些手段,毕竟我的性命现在和佰璃隆月挂在了一起,我若轻易就一命呜乎了,岂不是太对不起他!

    我接着翻开一册父皇手书的卷册,顿觉有些哽咽,我每日的点滴父皇都手书在册,我能够坚持承受的一切竟成了日日折磨他的沙砾,我不是一阵风就能陨落的花朵,却是他心头能滴出水的柔软……

    我轻叹地合上书册,随意打开最后薄薄的一本,是父皇关于武功的一些心得和随笔。

    我翻看着,忽被一段勾住了视线,“师父曾说,世上能与莲月心经比论的,其实惟有血阳神功。血阳神功乃秦月之神秘武学,诡秘异常,被人视为邪功,辅以至毒之物,练者骨血异变,若与人欢合必害人性命,十层以后损人心神,十二层方能邪气尽化,与相合之人却性命相连,十三层竟是双修之术,取阴阳调和之气化与血液,心志不坚者,劫数重重。史上练至十层寥寥数人,十二层传闻有一人,十三层更是闻所未闻。”

    我神色一动,佰璃隆月神功已至十二层,他心里定是渴望修至化境,我为他牺牲性命也不会埋怨,这样的心意能通过这诡异神功的考验吗?

    我摇头轻轻一叹,他若知道我今天去了金阑,还止不定要和我发出什么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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