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紧。

    月夜杀机,冷厉割喉,已显此人手段,杀人后伴着血腥弄乐,琴音竟如静渺夜空就很有些变态诡异了。

    我压低声音道:“公子何人?”

    他只是轻抚了琴弦,铮铮两声琴音……

    我抽出软剑向他刺去,他宽袖一拂荡了开来,我寒剑挽起绮丽光圈向他袭卷而去,他双袖变幻,与我剑气周旋,不曾离座,我竟攻不进去!

    我心里不禁一沉,我如此‘好运’,把自己当诱饵竟引来这等高绝的人物。

    只是他应该并不是为我而来吧?他身后躺着血淋淋的尸体,可他对我却并未动杀机——

    我收回剑势,长剑挽于身后,飒然而立。

    “公子身手让人惊艳,在下愧有不及,唐突了,告辞!”

    我转身离去,既然讨不着好,还不如快快撤去,如果此人是冲我而来,现在我就很悲惨了,这个地方不止藏龙卧虎,我是不是应该换一种方式?

    我飞掠上竹林,忽然身边飘忽地现出一个身影,意料之外的一惊,骤觉穴道被点,那人捧着我落下。

    他将我放于地上,宽极的柔白衣袍,飘飘洒洒,轻纱在肩上流动,身形逸然中有一种贵雅的意境。我轻叹,此人刚杀了一人,血迹都还未干,现在才对我起了杀意吗?

    我抢在他之前盯着他干脆地开口:

    “我无意冒犯,放了我有什么条件?”

    他淡淡开口,声音很是空漠飘忽,仿佛是用内力改变了发音的气流。

    “他来杀我,所以,我杀了他。”

    我顿时面有黑线,他在说什么?不会是在倾诉所有的一切后,痛快地灭口吧?

    我赶快打断他:

    “这位公子,发生了什么,在下一点也不感兴趣,江湖中恩怨情仇是官府也不好管的事,在下绝不会多说一句,如果公子本不是冲我而来,可以放我回去,完全不用把我放在心上,如果不唐突公子的话,在下还想重谢。”

    他沉默,宽袖中指尖隐约动了下,难道我不听他讲故事,他生气了?

    可他要是想杀我的话,竟然到现在还未动手?

    我越觉头疼,他到底什么意思,表个态啊——

    我忍不住提醒他:“公子?”

    他静了一下,忽然走上前来,在我身上点了一下,远去了。

    我长舒一口气,幸亏有惊无险!

    回到府衙,当然不能马上接着睡觉,满府的灯火通明,我走到到大厅,冯程的一张脸死灰死灰的,见到我眼中顿有一丝生命之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万死!竟未能护公主安全!”

    我摇摇头,我房前的一众侍卫晕倒,肯定顷刻间就被发现了,可公主已然不见,冯程不吓死才怪。

    我扶起他,轻道:“冯大人受惊了,确实是本公主考虑不周,冯大人不要自责了!”

    冯程擦擦汗起来。

    我到厅外从身上取出一段指节般的小管,拉开,一断火焰倏地冒上天际,我得让绯儿回来,她定是出去找我去了。

    我回到厅中让冯程将人遣退,我轻笑一声开口:

    “冯程,我为什么而来,你定是猜到了吧?”

    冯程又扑通一声跪倒,声音有些决绝:

    “微臣大胆,请公主殿下允许臣从康平郡调拨精悍兵卫,公主目标显赫,单身犯险,微臣坚决认为不妥。虽江湖教派诡秘,官兵一直不好剿灭,可至少要护殿下周全,待内宫侍卫到来之前,微臣敬请殿下不要外出!”

    我暗自一笑,他还是想到了我虽让人惊骇,还不至于太过离谱,大内高手已在途中,我这个公主竟然先行了一步。

    我无奈地心中一叹,如此组织如果找不到他们主子,就是杀了几个人又能怎样,心思不绝,隐患重重,皇室高手也只能更添一些护我周全的保障而已,希望这个公主能引来一条大鱼。

    我轻道:“调派兵卫就不要了,若有人想来,一般兵卫也没用,晚上加强警戒就是。还有,派人微服于城中和城郊,稍有异常之处,详加留意。”

    冯程见我主意已定,只能应一声,一脸忧心地下去了。

    我长叹,此教控制了很多民众,不知这府衙中有多少他们的眼线,我对探查的结果不报多少希望,还是我这个公主的目标更可靠些吧……

    稍时,绯儿回来,见到我紧张地跑上前来,我立刻笑着安抚她。

    她平静下来忽然轻轻道:

    “殿下,绯儿本来是去寻你的,可不见你的踪迹,却在郊外看到一个夜装的女子匆匆行过,我有些疑心,就悄悄跟在她身后,在靠近玉京山时,跟丢了。”

    我心里一动,难道是她?

    我笑着:“绯儿好运气,也许咱们能摸到他们一些线索了。”

    ——

    在合德府衙接连两日我都未曾出去,夜晚却也没再受到骚扰,我想他们探了我的虚实,下一次就会有备而来了吧。

    大内高手也已赶到,我秘密地让他们大部分伏于玉京山,那里多是大族的华美别院,如果他们真是有踪迹现于那里,我就不信白日黑夜里摸不到他们一点的线索。

    我躺在床上,睡意渐浓,前两日没太睡好,今晚终于心情放松了些。

    迷梦中隐约觉得身侧有身影恍忽一下,我忽地坐了起来,左手摸上了里侧的匕首。

    我身侧的身影倏然退后,我望去,他飘洒白衣,面纱轻摇,斜坐在了房间一侧的红木椅上。

    这个姿势,很熟悉——

    我摇摇头,心头一丝微微的莫名感觉又忽地消散了。

    我眉头一敛,他怎么又找上门来了,我院中高手隐伏,他如入无人之境,不会只为了让我听他‘讲故事’吧?

    我低低开口:

    “公子深夜来访,恕我招待不周了,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稍时,他空漠飘忽的声音若不可闻地轻轻传来:“没事。”

    我一头黑线,不知如何应对,这人在合德郡出现,到底是什么人?

    感觉他的视线一直看我,我下了床来,拉好单衣的衣襟,倒了两杯茶水,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

    “深夜用残茶待客,见笑了。”我轻轻一笑,既然他不打算走,我不妨和他聊几句,我目前认定他可能是喜欢夜间活动的某些人,也许厌倦了弹琴杀人,忽然想起我这个人来。

    “那日在竹林中听闻公子抚琴,今夜又见公子,可见有缘……”我委婉客气地开口,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行事诡秘,我只能举重若轻了。

    “可否能问公子,如何称呼?”

    他静了片刻,轻语:

    “泠夙”。

    我在心里念了一遍,又道:

    “泠夙…公子,打算在合德停留多久?”

    他无声。

    我笑了笑:“我是想,若公子有些闲暇,可以来此坐坐,或一起出去走走,没别的意思。”

    我客气地道,他果然不会说,我心想。

    “现在。”他忽然开口。

    我愣了下。

    “可以去游玉京山。”他轻轻道。

    我神情顿时僵住,无语。

    他转头,隔着轻纱看我。

    我咬了下唇角,勉强开口道:“嗯…。泠夙公子真好兴致,深夜,玉京山,”

    “更是清静……”他接口。

    我咬唇。我只是客气客气啊,他竟能当真,而且现在就去!

    他对着我,我心里抽筋地站起来,我自是不怕他对我怎样怎样,我能感受到他对我没有杀意,可是我和他?真的要去吗,我刚刚亲口说可以一起去走走,可是竟是现在——如果推辞,真是自打嘴巴!

    我穿好衣物,笑道:“泠夙公子先请。”

    他从窗口一闪就不见了,我跟在后面,小心地避开监视,几次躲闪,飞掠出了府衙。我与他一路飞至一处山脚的林子,他身姿飘忽至极,于他相较,我顿时逊色不少。

    我引以为傲的轻功啊,我心里暗暗抽筋,我身边有个男人处处打击我,幸好我可以在床上扳回败局,现在一出门又遇上如此人才,难道我身边有什么磁场,这绝世稀罕之‘物’怎么都被我轻易碰上?

    我在林子边停了下来,见他在林木之外的草地上轻轻而立,月色里白衣缥缈,颀然修幻如谪仙。

    我轻极一笑,若是以前我也许会有些别样的心思,可动了真情我才知我原来不是那全然爱色之人,所以,这样绝美的身姿,也没有被我立刻扑到。

    不过,仿佛有一点莫名的感觉。我摇摇头,又压抑了这几不可察的一丝诡异。

    “花辰,”他看向我忽然开口,却没了下文。

    我有些怪异地看他,忽然他广袖一摆,一点冷冷的幽光已至面前,诡异的速度,凭我的灵活向后倒去的话,就算来不及,只会削破下巴,而不是被割喉!

    电光石火间我又感觉不对。

    我没动……

    身后一声惨呼,我回头,一步之外正是林子边际处,一个男子向后倒去,仰起的脖颈上一道细细的红痕,忽然暗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我向后一跃,没有沾上。

    又见男尸——

    此人是谁?冲我来的?

    他竟为我挡了?

    我退至一侧,刚想开口,林子中悄然现出十二个和地上的男子一样黑衣蒙面的男人。

    这些人话也没说,携着刀刃向前冲来,我摸上腰间的软剑,就要出手,却见他们直直向那人扑去!

    我愣住了,竟是为他?

    他飘忽凌空如雨燕般轻华的一个旋身,广袖间内力化作的光刃在空中闪过,地上十二具尸体血色漫延……

    我轻闭上双目,忽觉有些残忍血腥。

    他一身柔白地走来,飘忽空寂地开口:“他们,想杀我。”

    是啊,他功夫好,所以不是他丧命,可是……

    我正了下神色,开口道:“嗯,泠夙公子,我们上山顶吧。”我和他掠上了玉京山一处峰顶,月色中欲乘风而上,出尘脱俗的畅快!

    我忽然开口:

    “泠夙公子,你,刚才脱口而出‘花辰’?”

    他静了片刻,好似不大情愿勉强地淡淡道:“我是……”

    “你师叔。”

    我不由张大嘴巴,师叔?

    “我和你父皇,一个师父。”

    我仔细地看他,如果这样,我是该叫他一声师叔,真的如此吗?

    “嗯,原来如此。”我如此应道,我还没确定他是不是我师叔,如果不是,我现在叫他岂不是吃亏。

    他面纱宽袍,我看不出他确切的年龄,可是感觉很青稚,如果是因为武功高绝看上去太过年轻也可理解,他解释说是我的师叔,我就不好再叫他的名字或称公子了,于是我就沉默了。

    他本来就无话,现在也不语了。

    我看着面前亮如银盘的满月,渐渐有些心神恍惚,如果此刻,左边是相公,右边是笙郎……

    他们会打起来。

    我有些清醒过来。

    那边泠夙公子也好像从寂静中苏醒,忽然站起来,轻道一声:“我送你回去……”

    说完向山下掠去。

    我看着他已然消失的背影不由嘀咕一声,真是奇怪的‘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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