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休课后,天瑶又下山将老学究接回来,以便第二天上课。二人约定,只要他坚持上两天课,之后他告病回家便都与她无关了,而天瑶在猎场得的赏金分一半给他,够买上一段日子的酒了。天瑶觉得,既然不能请老学究回来上课,倒不如先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反正到时候他告病回家也不管自己的事了,翻来覆去折腾的还是静慧,等老学究一走,还是她要去寻新先生。这一点进步是值得赞扬的,连天萧都说她长大了,谁知这点事儿的究竟,只有她和子桀蒙在鼓里。

    第二天,道法开课时,只见静慧款款走进来,手中拿着道法书,发髻上只插一白玉簪,倒极有女先生的气度。

    天瑶上蒙在鼓里,与子桀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老学究又不来了。只听静慧在讲台上冷冷看着下面,道:“从今后,你们这屋的道法由我来教,既然顽劣,就要找个镇得住的人来收拾,废话我不多说,想以身试法,尽管来。”

    之后到午间下学,整个屋里的弟子没有一个敢睡觉、开小差的,谁不知道她静慧连自己师弟的亲女儿都敢开刀,若是那些跟她无亲无故的,还不知会怎样。

    静慧自然知道天瑶心里想的什么,讲课时时不时看向她,她完全是蹙着眉头听完了整节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大困惑似的。于是下了学,便叫住了她去自己的书房里。说实在,虽说静慧严厉刚正,却是十分喜欢天瑶的,她与她娘又是旧友,怎会有多忍心责罚她,巴不得拿亲生女儿带呢。只是前番的事情使得二人有了隔阂,见其他师兄弟与孩子们相处融洽,唯有对她疏远,少不得心里有些难受。干脆把她叫了去,说开也就好了,她是难得轻易就看透了天瑶的人,所以才如此准确的抓住她的脾气,更是看出她她心里藏着一股热血,象男儿一般的豪迈。

    “师父有事吗?”天瑶跟她进了书房,学究没来上课,突然由她顶了,心道不知她又有什么幺蛾子。

    静慧只是一味地看着她不说话,她试图从她的容貌里,找到他娘当年的影子。她觉得既然天萧放开了像极了楚仞当年,天瑶总能够遗传他娘的一些个性,不仅仅是容貌。她相信,虽然她此刻象楚仞当年一样调皮捣蛋,妄自尊大,只是因为还未长大,他娘的心思缜密早晚有一天会出现在她身上。

    “师父?”天瑶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心虚,难不成她知道了自己的算盘?

    静慧被她一唤又从回忆拉到现实,忙道:“哦,无事的,只是课上见你一直蹙着眉头,可是有什么不懂的?”

    这真叫人惊讶,什么时候又像前几天似的了,有这么关切我了?天瑶想着,然内心实在不明白,究竟学究为何又不来了,静慧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天瑶十分不明白,难不成是临时换了决定?那他们岂不是耍她?再者这三天,几个老玩意儿的表现确实让人觉得疑点重重。先是玄烈,与她玩得最好,到了静慧这里竟也不帮她,还跟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搞得就像静慧自己心里有鬼似的,她觉得这些老头儿实在不仗义。再者那几个哥哥姐姐一直提醒她,再怎么着也不能伸手去打那笑脸人,何况自己看他们的举动,实在不觉得象什么做过亏心事的,因此这几天一直心存困惑,却无人告诉她真相,静慧曾嘱咐几个人这事儿有她亲自与天瑶解释,因此活活困惑了好几天,眼看她这些伙伴儿就快要告诉她,静慧也终于憋不住了。

    “怎么一直发呆不说话?想什么呢?”静慧见她费力思索着,心下一乐,问道。

    天瑶犹豫了一下,索性还是问了出来:“师父……是怎么想起教我们了?那个老学究是反悔了还是怎的?”

    静慧舒心一笑,直言道:“你表现的不错,其实这本是一场测验,也算是惩罚,看看你是不是能担起责任,去弥补自己闯下的祸。”

    “什……什么玩意儿?”天瑶眉头皱的跟包子似的,有点难以置信。就是耍我啊!你们演的也太好了吧?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啊!

    静慧早就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还是温柔的笑笑,道:“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你没事儿了,那个老学究已被我送回界外,安心养老去了,他既一心归隐,便叫他去,我荆玄怎会因此就不放人?再者,他教的也不怎么样。”

    “可是,”天瑶支支吾吾,“可是,我还没给他……”

    “赏金吗?”静慧会心一笑,“我已经给他了,足够他买一段时间的酒了。”

    天瑶听罢,才醒悟过来。“和着,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

    “我干了些什么?!”天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静慧嗤笑道:“你需懂得,姜还是老的辣,你才见过多少事儿,就能斗得过我?”

    “……”天瑶觉得心好累,一时无语。

    静慧见她有些失落,又说道:“不过你这次做的不错,好在没有枉费我的一片苦心。一来,你能去弯腰认错,是一进步,二来,巧用手段解决问题也是一进步。那老头儿嗜酒如命,你能抓住他这个软肋制服他,也算是有慧根了。”

    “这……算什么慧根。”天瑶苦笑,无非是误打误撞,只是那老学究没了银两来源,早晚都会没有酒喝的,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不过你疏漏了一点,”静慧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荆玄救济苍生,怎能为了自己的事情就任凭他人糟践自己?所以,我偷偷在他家里的酒里面,撒上了忌酒的药粉,估计他喝上几天,就再也不想喝酒了。”

    天瑶眼前一亮,崇拜的看着静慧,叹道:“弟子佩服,实在不如师父。只是,若是没了酒,他又以何解忧?”

    “世间最解忧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丫头?”静慧轻笑。

    天瑶摇了摇头。

    “是死,”静慧忽然严肃起来,“死了一了百了,还用酒消什么愁,他之所以以酒消愁,无非是想继续活下去,所以,就算没了酒,只要他想活下去,便会好好生活。”

    天瑶听罢,若有所思。天瑶总觉得自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领悟了这个道理,这个感觉很奇怪,到底是什么时候领悟的呢?

    静慧看着那张跟自己挚友简直一模一样的脸做着一脸思考的表情,感慨万千。当年,她也这么钻研过问题啊……

    “幺儿,过来。”静慧忽然招手,示意天瑶走到她身边。

    天瑶听她一讲,心结已解,便乖乖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

    只见她抚上自己的眉目,似乎在苦苦追忆什么,“跟你母亲真象……”她叹道。

    天瑶沉默不语,她从下生就见过她母亲一面,一提这事儿就郁闷得很,每当告诉自己老爹或花姨也耐不住他们十分伤感,见他们在背后偷偷抹眼泪。天瑶觉得自己娘亲的人格魅力绝对很高,否则怎会让故人们怀念至今?就连荆玄上这些人每每提起都那般伤感,怀念,不论是容貌还是德行才华,听人说都是十分完美的。她一直引以为傲,可当她在镜子面前,却感受不出一丝她娘的影子。

    “有那么像么?”天瑶郁郁问道。

    “怎么这么问?”静慧方才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突然听得她如此问,又被拉回了现实。

    “我从未见过我娘,他们说只要想她了就看看镜子里,可是我还是看不见我娘啊。”天瑶一脸惆怅。

    静慧听言心中一痛,若是她看到孩子这般,该有多难受?想到这里,她站起来搂住天瑶的头,抚慰道:“好孩子,你要相信你娘亲一直在你身边,你身上有着她的影子,你承载着她对你的爱,你是她生命的延续……怎会看不见她呢……”

    天瑶觉得脖子上湿润起来,静慧真的哭了,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天瑶觉得惊讶,看来她真的对自己是真心的,可现在实在太尴尬了,若是猛地进来个人,岂不是让静慧失态?只得忙安慰道:“无妨的!师父,每年中元节我都去放花灯,每每我都和她讲话的……她定是听到我的心里话了,就像这次,我跟她说完话,天劫就发生了,可是我们楚府没有一个人伤亡,她定是在天上保佑我们,对不对?”

    “你说得对,”她丛天瑶的肩膀上起来,“你们母女连心,你可以感受到她的……”

    天瑶没有想到,原本这种事儿不应该是静慧安慰她,这下倒好,反过来了。静慧觉得自己勾起了伤感的回忆,总要哭上一哭才对得起自己与她娘亲当年的情谊,当着孩子又不好发作,便让她先走。

    “幺儿,你定要好好努力,莫要给你娘亲丢脸……”

    天瑶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走至门前,又回头道:“师父放心吧,我是不会跟别人说今天的事儿的。”说罢,她踏出了门槛。

    房间里只剩下静慧一人无声哭泣。

    天瑶最近烦恼很多,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新来的女先生静慧对自己投入了太多的期望,几乎要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比如上课打个盹儿,开个小差,都要罚她站上一天,子桀偷偷给她送东西来,连他也被牵连着一起站。虽说到了夏末,天不再很热了,暑气还是未去,看着子桀被她牵连,少不得有些心疼,只得收了性子好好学。

    转眼间,天瑶等人已在荆玄度过了一个月。是荆玄弟子得以下山的时候,每个月都有四五日可以回家。众人在学道法之际,要一道学习御剑的,当然不乏已经有了坐骑之人,也必要学会御剑,毕竟是入门学。因此,每至一月月底,总能看见无数弟子从荆玄御剑飞去五湖四海,统一的白衣凌驾于天地之间,也是道风景。

    子桀临走之际,被静慧叫道了自己阁中。

    “师父有事情?”

    静慧关上门,一脸笑意看向子桀。

    “此次是回家还是回楚江?”静慧问道。

    “这无什么区别,都一样的,我先回家几天,再提前几天回楚江,后我们一道回来。”子桀不明白为什么静慧问这个,也不便多问,只是回答道。

    “嗯,”静慧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父亲在临江总要回去看一看,天瑶跟着去么?”

    子桀听罢一下子怔住了。他未曾想到原来静慧已经看出二人的事,竟如此直白的问。也不羞涩,坦言回道:“她想家想得不行,自然是在楚江了,反正我等上两天就回来了……”

    “……不不不,”静慧拦住他继续说下去,“你也十六了,是应该考虑一下以后了。”

    子桀一脸不解,问道:“师父的意思是……”以后的事情?他老爹都说了,上一辈老楚家抢了他们重家一个姑娘,这一辈就要抢回来,这以后的事情还不是顺理成章?

    静慧见他不解,笑着摇了摇头,“这瑶儿许久未曾去过临江,你就不打算带她去看看?想来她会很高兴的。再者你那老爹,许久未见干女儿了吧?我与你爹爹的信里曾提及这事,虽然你们双方父母都赞成的很,可你若是总不表示表示,只怕日子长了,都觉得无趣,总要让他们看见你的决心。”

    “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带着瑶儿去临江?”

    “问问她吧,想来她会去的。再者说不过呆上两天,跟你楚干爹说清楚,其实说回去也就回去了,我倒觉得这是个机会。”静慧温柔的笑道。

    “……这,只是我现在不过是个弟子,尚连自己都不能顾全,怎能想这些事?”这确实是子桀的一个心事,否则不至于许久都未曾向天瑶表明心迹。

    “哪能怎的?”静慧听了笑起来,“我的儿!你如今与瑶儿在学堂里是进步最快的,甚至已超过了你们大哥,在同室弟子里一数一数二了,你父亲还有你干爹见了你如此,必是开心得不得了。若是你今番将她带回去,不正是证明了你功课调情两不误?他们就更加放心吧幺儿交给你了。”

    子桀听罢,恍然大悟,笑了起来。

    静慧膝下无子女,唯有这几个孩子。其中最讨她欢心的,不若是苏桢和天瑶。一个性子沉静刚烈象她自己,一个外刚内柔像极了她的好姐妹,静慧觉得二人少不得要见上一面拜个把子,当然,这两个孩子终身之事,总也要她来做做努力,因此在这之前,便叫来子桀点通他。她认为,虽然重桀现在行事乖张,倒也颇有谋略,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那是自然了,重小爷前世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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