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玉书道:“但是这样一来,拜火教女尊的实力就会完全曝光,或许她不想这样做?”
    宁江摇头道:“保留神秘感、隐藏实力,固然也是一个好的理由,但今时不同往日,在这种风卷云涌的局势里,不想着寻找最佳时机及时出手,等拖延下去,再出手很可能就来不及了。比如现在,猛查刺的个人实力,再加上本身兵强马壮的蛮军,以及察割的覆灭,让隐在暗处什么都还没做的拜火教,形势一下子变得不妙。以前,猛查刺等人需要拜火教的合作,现在,他们对拜火教的防备,恐怕不下于我们,没有提前杀掉神册宗倍,对于拜火教来说,显然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不过现在,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甘玉书问:“什么可能?”
    “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做不到?可你刚才还说,拜火教的女尊,绝对是宗圣级的修为,在猛查刺实力突破前,靠着察割在蛮军内部的合作,就算很难杀掉被层层保护的猛查刺,杀神册宗倍应该还是做得到的?尤其是在那时候,猛查刺一直处在准备突破的闭关之中,神册宗倍与鹘后坐镇在昊京……”
    “这就是我刚才重新整理思路,现的另外一个矛盾点,”宁江拿起桌边的折扇,“神册宗倍与鹘后,根本没有必要两个人都留在昊京,我原本以为,他们两个人彼此之间,并不是那般合作无间,在互相提防的情况下,在中枢彼此牵制,这是很正常的。但是看这一次,蛮军军功制的成功实施,就会现情况并非如此。”
    甘玉书也不由得点头:“军功制的实施,虽然对蛮军整体有好处,但无疑是打乱了蛮族各部落原有的秩序,动摇了鹘后的基本盘。就算有猛查刺的支持,如果鹘后不同意,也很难实施下去。而从当前的局面来看,对于神册宗倍的整顿军制,鹘后竟是完全放置不管,不做任何的插手,而从我方探子的回报来看,为了能够彻底改革军制,就连淳欣部及其控制下的小部落,神册宗倍也是动了刀子的,鹘后与神册宗倍之间,比外界所想象的,关系更好。”
    宁江道:“从这一点,继续推敲,就会现,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一直被我忽视了的疑问点,那就是……妖血体质。我一直以为,神册宗倍对妖血体质的研究,起于拜火教帮蛮军炮制白骨兵,但是现在想想,拜火教根本不可能会将与白骨兵相关的任何秘密,透露给蛮军,反而是在对鹘后的儿子李胡的研究中现,李胡……十有**也是妖血体质者,甚至很可能是蛮军对妖血体质的研究的第一个试验品。”
    “也就是说,最早提供给神册宗倍、与妖血体质相关的事的人,其实是鹘后月理朵,在知道了妖血体质的存在后,神册宗倍才开始怀疑白骨兵也和妖血体质有关?”甘玉书反应过来,“而你之所以一开始未想到这一点,是因为,按道理,鹘后就是知道妖血体质的存在,也不可能会随便透露给神册宗倍。蛮军的部落制,本身决定了各部落之间的合作,是基于共同吞食华夏这块大肥肉的前提,而不是真真正正的信任……本来应该是这个样子。”
    “不错。”
    “但是这样一来,如果李胡也是妖血体质者,而鹘后早就知道这一点,那鹘后自己又是从何而知?”
    “如果把这件事,跟萧菩萨哥始终没有对神册宗倍下手的事联系起来,进行推演,那就代表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宁江握着折扇,缓缓的道,“神册宗倍早就知道察割和拜火教之间的联系,甚至也知道察割与藏地密宗之间的勾结,从而推测出,拜火教有提前杀他、为察割除去障碍的可能。鹘后之所以,在猛查刺闭关的时间段里,没有离开过昊京,并不是因为与神册宗倍互不信任,彼此牵制,而是对神册宗倍的隐形保护,就是因为有鹘后的存在,萧菩萨哥……才无法对神册宗倍出手。”
    甘玉书动容:“你的意思是,鹘后也是宗圣级的高手?”
    “不一定,但是,或许她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神通,在她的神通的保护下,萧菩萨哥无法做到,对神册宗倍一击必杀,因此也始终未曾出手。”宁江持扇叹气,“不过这也只是推测,我也不敢确定事情是否真的如此。不过,如果鹘后真的有令萧菩萨哥为之顾忌的实力的话,那么,我们有必要将她当做特定条件下的宗圣来看待。”
    “所以说,你的猜测是,鹘后也是妖血体质者,而在猛查刺突破之前,其实她才是连萧菩萨哥都有所顾忌的蛮军第一高手?”甘玉书皱了皱眉,“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推演绝不可能就到这里,就算鹘后在特定条件下,可以视作宗圣级,那又怎的?我们与蛮军的大战,势在必行,对于鹘后这种级别的高手,我们原本就是有所防备的,由此可知,你担心的问题不在这里,那么,你所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宁江说道:“拜火教。”
    甘玉书沉吟道:“拜火教?我想不出拜火教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怎么做?华蛮大战在即,拜火教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但是想要成为渔翁,也要有渔翁的实力,蛮军兵强马壮,有宗圣级的猛查刺,和鹘后这种‘特定条件下的宗圣’……你是这么说的吧?我们这一边,如今也是众志成城,同样有蝙蝠公子和梅剑先生两个宗圣,在这种情况下,拜火教哪来的本钱,坐收渔翁之利。”
    他已看出,宁江与他说了这么多,实际上,也是为了通过与他之间的问答,来整理其脑海中的头绪,也正因此,他顺着宁江的思路继续往下问去。
    宁江来到窗前,往窗外看去,天气依旧寒冷,一些早春里的花朵,却已经抽出花蕾。看着北方,他继续沉思:“陨石落泰山的事,跟蛮军绝对无关,既然不是蛮军做的,自然就是拜火教弄出来的名堂。拜火教在这个时候,弄出这么大的名堂,绝对是为了更大的本钱……但是这种时候,她哪来的本钱?除非……除非……”猛然间震了一震。
    甘玉书道:“你想到了什么?”
    宁江喃喃的道:“大、宗、邪?”猛然喝道:“紫萝!”
    孙紫萝从外头急掠而来,看着脸色突变的青年:“公子?”
    青年沉声道:“派人往给龙虎山送信,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在四个月内,造出五千支玄武枪!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不知生了何事,但也看得出公子此刻的紧张,孙紫萝赶紧去了。
    甘玉书道:“喂喂,你不要吊胃口啊,大宗邪是什么东西?玄武枪又是什么鬼?”
    青年看着窗外,脸色分外的凝重:“毁灭……和生存!”
    ***
    延绵起伏的山岭间,满是泥泞的地面,一座座火炮架在车轮上,被身穿棉衣的将士拖行。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小雨却几乎没有停过。这样的天气,实际上比下雪还要更加难熬。
    在队伍的前方,亲自带着兵士拉车的,是“双枪将”卢云飞,以前在箭雁十八雄中排行最末,乃是第十八当家,但一身武艺,在众兄弟中却是中上,白马银枪,靠着颇为潇洒的卖相,在西南一带风头颇劲。
    如今,他穿着破旧的棉袄和长靴,在阴雨绵绵的蜀中,和其他人一同拉着大炮,不时的吆喝几声。
    战绩和士气、军纪,许多时候,的确是呈正比的,胜利让整支军队的士气愈的高涨,士气的高涨,又带了更好的军纪和面貌,从而迎来更多的胜利,形成了一个整体上的良性循环。
    以前的卢云飞,铠甲鲜明,战袍华美,感觉上,却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寇,此时锦袍破旧,和底层的兵士一同在泥泞间打滚,反而觉得自己成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将军,令行禁止,纪律严明,虽然不容私情却反而更加受到底层兵士的尊敬和爱戴,这样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如今百家复兴,不加入某家某学,走出去都不好吹牛,他自然也理所当然的,加入了兵家。不过日常里,除了研读军师刊的《太公兵法》之外,更多的,还是在实际的经验中摸索。实事求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尤其是兵法这一块,旧有的战术已经被逐步打破,许多地方,原本就需要与时俱进。
    在这样的寒冷冬季里,火炮、火器以及各种军资,在蜀中这种地方原本是难以运输的,好在墨门也派了不少精通木甲术的墨者,前来协助,造木马,修栈道,各种改良的车辆,也的确是帮了大家许多忙。听说,还有墨者与道门的人,正在一同研究利用猛火油和精铁来制造可以自行行走的铁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造得出来,不过看这样子,就算能够造出,这一战恐怕也等不及了。
    倒是听说,他们的后方,正在加班加点的修建一种名为“车轨”的东西,类似于将栈道直接放置在石块碎石铺就的地面上,置上平行的两条木轨,再以特制的车辆放置其上,以马拉行,能够日行数百里,等它一修建完毕,后方的物资,就可以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来,到时,粮食、火药等等物资,再也不需要去为其担心。
    听说这种车轨,最早是宁丞相提出,经过了墨者的研究和反复推敲,认为可行,然后就开始热火朝天的设计方案,就此干了起来。
    虽然作为进攻蜀城的前锋,卢云飞是很难等到它的完成,但车轨的修建,显然更多的,是为了平苗之后的继续作战。
    谁都知道,夺回巴蜀,不过是南方整体战略的第一步罢了。
    与士兵一同,将身边的火炮拉出了泥泞,后方却有策马赶来:“卢将军,军师让你到后边去一趟。”
    这个时候?卢云飞抬起头来,往远方看了看。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叫了几名副将过来,一通交待后,方才策马往后方离去。
    赶到后方军师的主帐,实际上已经上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下马的时候,即便以卢云飞的实力,也多少有些吃不消。只是,方自来到帐前,先看到的,却是一个五花大绑、被迫跪在地上的大汉。看到这个囚徒的第一眼,卢云飞便怔了一怔,然后慢慢的踱到这个大汉的面前:“二哥……好久不见。”
    那囚徒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眼前的青年将领,与他过往的印象有着很大的不同,让他一时间难以认出,紧接着,便是充满怨恨的目光,和愤怒的表情,然后便缓缓的垂下头去,没有再说什么,落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无话可说。
    卢云飞从这人身边,就这般走过,进入帐中。军帐里,百子晋正坐在案后,向一名使者交待着什么:“派一个人,赶去告诉岳青,让他们慢一点,他们那一路进军得太快了,再这样下去,后方的粮草难以跟上,让岳青稳一点,不要大意,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大意,等到我们来,一起打蜀城,让他稳着点。”
    那使者手持令箭,匆匆的去了。
    信使走后,百子晋抬起头来,看着卢云飞:“外面那个人,你看到了?虽然是敌人,但以前毕竟也是你的义兄,该怎么处理,还是要跟你商量一下,如果你想要亲自动手,也是无所谓的,毕竟……这是箭雁岭内部的事情。”
    卢云飞道:“请问军师,此人一向奸狡,又知自己已经是过街之鼠,四处潜藏,如何会被军师所得?”
    百子晋站了起来:“是金蚕岭那一边送过来的,他逃出箭雁岭后,在华夏武林无法立足,也的确是如我们所料,投向了鹋哥,可惜鹋哥虽然将他封官,却是始终不曾重用他,只将他随便安排了一个官职。眼看着巴蜀这一边,大势已去,他心知等到整个巴蜀都落在我们手中,他必死无疑,于是弃官潜逃,想要穿过巴蜀逃入藏地,却被巫鬼教在暗中盯上,金嫫姥姥亲自出手,废了他的脚筋,让她的大徒弟蜀葵娘、二徒弟佛桑娘在暗中送了过来。”
    卢云飞恍然……这是金嫫姥姥和巫鬼教的主动示好之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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