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始终无法放下心来,但是这个时候,担心显然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用处。
    青年将宝桐抱入怀中,摸了一阵,然后站了起来,一手牵着红蝶,一手牵着小鹭,道:“夜已深了,我们去睡吧。”
    皇甫鹭微微的巧了翘嘴儿,嘻嘻的道:“我们才不跟你睡呢,每一次都欺负我们三人。”
    青年笑道:“哈,讲道理,这几次到底是谁欺负谁?我本来还以为你们都是乖女孩。”
    宝桐与皇甫鹭不由得红起了脸,红蝶却是用手往他的腰拧来,似喜似嗔:“谁不乖哪?明明就是你坏。”
    青年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原本就不想让她们为他担心,当下按下心事,便要带着她们睡去。就在这个时候,孙紫萝飘了进来:“公子……”
    夜色越的深沉,三个少女一同看着青年踏出院门的背影,等着他。外头,青年接见了一名北方赶来的信使,没过多久,就匆匆的出门去了。孙紫萝来到后院,让三个少女今晚不用等他。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三个少女彼此对望,却也都有些担心。
    当晚,一艘船连夜离开了临安……
    ***
    第二天的上午,朝堂乱成了一团,宁江的突然消失,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虽然这个时候,在宁江不断改进的体制之下,就算没有了他,靠着集体决策,也可以运作起来,但少了他一个,却让所有人都觉得少了主心骨,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在城外调运着粮草的甘玉书赶回了临安,除了原本在宁江身边的孙紫萝前来告诉他,说宁江有时暂时离开,让他先帮忙看着外,也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好在,这个时候的朝堂,一切都井井有条,虽然被迫替宁江担起了他本应承担的事务,却也没有生什么意外。
    “那家伙没有说错,‘制度’比人才更加的重要,每个人都能起到作用,却又不是缺了谁就不成的制度,才是良性展的关键。”甘玉书感叹着,“只是这般下去,不要说丞相可有可无,就连皇帝……有没有也无所谓了。”
    而这个时候,某人已经沿着支流,换船进入了长河,并顺流而下,一天之后,来到了长河的出海口,登上了从北方沿海南下的一艘楼船。
    蔚蓝的大海上,已经开始往西北落去的金乌,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粼光。粼光随着波涛的起伏,有节奏的晃动着,平稳缓慢,宁静的海面下,却隐藏着汹涌而强大的力量。
    踏上了甲板的青年,先看到的是道门伍柳仙宗的宗主伍重,伍重领着他往舱中走去,在那里,一个青年女子回过头来,却是前些日子,已经离开了江南的赵庭珍。
    “宁公子……”
    看到青年的到来,赵庭珍低声说道。
    青年点了点头,穿过了幽长的走道,另有一名女子,从屋中走出,却是名满江湖的“算空哀思”秋水荐。
    此刻的秋水荐,早就已经知道,那个时候闯入她们与冥篁王、孟神君之战场的“小白道长”,与以前的宁翰林、如今的宁丞相,乃是同一个人,此刻虽然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但在伍重的介绍下,也没有说太多,只是轻轻的往里头指了指:“她在里面……等你。”
    青年问道:“生了什么事?”
    秋水荐低声道:“我赶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被杀,只有她一人逃出,具体是什么情况,其实妾身也不是非常清楚,身体虽然受伤严重,但是更重要的是……神魄撕裂!”
    “神魄撕裂?”
    “能够觉察到她的体内有两个神魄,其中一个神魄,已经无法坚持,即将飞散……”
    青年进入屋中,看着躺在床上,脸色金白的女孩。
    娇嫩的肌肤,绝美的容颜,窗口上镶着半透明的方形琉璃,琉璃上的花纹,在夕阳透入的光芒下,映在她的薄被上。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青年独自一人,来到床边侧身坐下。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床上的女孩,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毫无光芒的眼眸,虚弱到仿佛已经不存在了的气息。
    “你、你来了?”女孩的嘴唇轻轻的颤动着。
    青年将她搂入怀中:“生了什么事?”
    “你……放心,你的她……没有事,我没有让她出事!”女孩艰难的睁开眼睛,想要将他看清,却已经是无能为力。她此刻的神魄,已经不足以支撑现在这个伤重的身躯。
    男人的气息,紧紧的拥抱着她,给了她一些温暖,她的手被轻轻的握住。
    “是谁做的?”身边的男人,轻声的问着。
    “……恶女神!”女孩的强提着最后的意志,充满了无奈和叹息,“她所带的那口剑……那口金黄色的剑……上面带着圣凰的力量……我挡不下来。我、我以前说过,会把你的她……还给你的,我……我做到了……”
    那口来历不明的黄金宝剑,汲取的却是天外的圣凰的力量,现已经无法挡下那一剑的善女神,强行撕裂了她与鸾梅长公主逐渐融合的神魄,用自身的神魄凝神化气飞出体外,强挡杀招。那一剑,击穿了她的神魄,也击中了她与鸾梅共同拥有的身体,但是因为她奋不顾身的强行阻截,身体只是受到重创,逃出山林后,被赶来的秋水荐救下。
    身体和鸾梅本身的魂魄得以保全,但是善女神自身的神魄,却是处于溃散的边缘,靠着那最后一缕芳魂,一直支撑到现在,就是想要,坚持到能够见他最后一面,告诉他,她把他真正心爱的那个人,还给了他,她让属于他的那个“她”、平安无事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些日子,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许许多多……以前的事情,”女孩流出泪来,“我们……我和真正的恶女神,其实只是以前昆仑山兽园里的两只小鸟,在天界崩溃后,它……朱雀……它禁锢了我们的身体,驱使着我们的魂魄,迫使我们为她做事,这一次不成功的降世,让我忘掉了这些,我相信了你说的那些话,我相信了共产光辉,我以为我真的能够摆脱它,真的能够反抗它……我忘掉了,真正的……我的身体还在昆仑山,还在它的手里,不管我在这里做了什么,在这里呆了多久……终究……终究我还是逃不出它的掌握……”
    宁江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
    “不想回去……真的不想回去……”女孩的身体在他的怀中颤抖,哽咽的话语,透着的是绝望的话语。
    残阳在窗外的海面上,往水天一线的尽头沉没,阴影一点一点的渗来,灰暗,阴冷,却是怎么也无法阻挡。青年紧紧的抱着她,这一刻,更多的是什么忙也无法帮上的无力感。
    “她把‘绮梦’这个名字给了我,她说,她叫鸾梅,我叫绮梦,我们两个人……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女孩哽咽着,“受伤后的这些日子,想起了很多很多,恶女神的那一剑,带着它的力量,强迫我记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强迫我想起自己到底是什么。神魄一次又一次的,在它的强迫下转世,每一次去当善女神,名字都不一样,可是我终究觉得,终究只有绮梦这个名字才是我想要的,可能是因为,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我暂时摆脱了它,只有这一次我没有怕它,虽然……虽然只是一个错觉,虽然只是一个梦……真的、真的想要有那样子的一个世界,没有人被折磨,没有人被压迫……真的……想要活在那样子的世界里。”
    有力搂着她娇小柔弱的躯体,宁江沉声道:“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要怎么样,才能真真正正的,把你从它的手中救出?”
    女孩在他怀中泪流满面:“没有用的,你们对抗不了它的,不要让它下来,不要让它出现在这个世上……你们对付不了它的。”
    青年面无表情,冷冷的道:“告诉我,要怎么去找你?然后,在那里等我,总有一天,我会出现在你面前、把你带走!”
    那坚定的、却又不容置疑的话语,让绮梦那灰暗的眸光,多了一些光芒,紧接着却又在泪水中摇头。这终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她无力……也没有胆量去承受这样的希望。
    青年却是缓缓的、继续道:“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
    黑暗不断的涌来,女孩的声音,在无限的黑暗中虚弱,犹如沉沦在再也无法看到光明的深渊中。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神魄飞散的最后一刻,女孩的脸庞,在绝望的泪水中绽开了凄美的笑容:“绮梦……真的是一个、好美好美的梦,我真的可以……叫这个名字吗……好冷……真的好冷……”
    怀中的女孩,在无力的呓语中沉睡了过去,那缥缈的声音,打散在黑暗的尽头,就这般消散而去。
    紧紧的抱着女孩的青年,就这般一动不动,直至那无垠的暗,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周边的一切光亮,连带着他以前,迷失在无底的深渊中。
    他的目光,却在这深沉的夜色间,依旧清晰而坚定,默默的注视着窗口……什么话也没有说!
    ***
    海风在夜里,愈的冰冷,如同风霜一般刮在脸上,甲板上,赵庭珍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然后,又时不时的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船舱。
    远方升起的月色,在海面上孤伶,夕阳其实方自落下未久,气温却是下降得极快。挂在桅杆上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动。夜空中星辰零落,海面倒映着冷月那微弱的光影。
    甲板的另一边,秋水荐独自一人,坐在案后,拨动着琴弦,琴声起起落落,缥缈得犹如天女飞去,并没有多少哀怨缠绵,也没有什么秋恨春情,有的只是空山灵雨般的空灵,以及那些许的寂寥。
    琴声随着越冰冷的海风,吹向了远方的大海。波涛起伏的海面,浪花滚滚。
    琴声与海浪声中的战船,反而显得更加的宁静,就像是已经远离了尘世,在天地之外,享受着不被人打扰的安静。
    船舱中的青年,什么也没有做,就这般,一直搂着怀中的女孩,直到琉璃窗外的夜色,更加的深了,虚弱的女孩,才慢慢的苏醒过来……
    紧接着却是抓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她不在了……她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青年继续搂着她,缓缓的说道,“但是,不要哭,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找到她,将她救出……让她回到我们的身边。”
    在他的怀中,鸾梅却是无法止住她的悲伤……
    战船从入海口,沿着长河逆流而上。
    那一夜里,原本就重伤未愈的鸾梅,没过多久,就在痛苦中睡了过去。
    宁江就这般一直陪着她来,直至天亮。
    第二日里,再次醒来的鸾梅,说了她跟绮梦相处的事情……是的,绮梦……她将这个名字送给了她。
    原本在为着共同的理想而努力,结果却现,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美丽的泡影。
    宁江为她进一步疗伤,不过真正难以治愈的,却是心灵上的憔悴。
    在这个过程中,鸾梅告诉了他一件,让他颇感意外的事情。
    “拜火教,”在他的身边,鸾梅低声说道,“绮梦告诉我说,拜火教,跟当年徐福带走的那三千名童男童女有关。”
    拜火教……徐福……童男童女?
    这样的联系,让青年感到诧异。在此之前,他确实是很难将拜火教,跟被徐福带走的那上千名童男童女联系在一起。
    只是,对于当年毛遂与徐福所做之事,原本就有许多未解之谜。计杀张仪,逼逃苏秦之后,毛遂化名吕不韦、李斯,与徐福一同把持着大秦的朝政,就连嬴政,实际上也是毛遂之子。
    再后来,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出海“求仙”,一去不返,而化名李斯的毛遂,在嬴政死后没有多久,也消失无踪,虽然按着史书,“李斯”是被赵高害死,然而是或不是,实际上也无法知晓,只是,就算不是被害死,按着岁数,那个时候的他,恐怕也已老迈,否则不会看着大秦就那边灰飞烟灭。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毛遂最终是被复仇的苏秦所杀,正如星落老人所猜,如果不是确信毛遂已死,徐福也无法再回来,苏秦也不敢那般明目张胆的,以“无名老人”和“董天舒”的身份出现。
    但是不管怎样,绮梦这笔账,他终究是要算上的。
    拜火教……恶女神……女尊……乃至于那所谓的圣凰。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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