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姐,你喝醉了,川田大叔没有背什么人啊。”就坐在身边的小春急忙来扶“也没有什么中岛小姐啦。”

    弥抬头看川田,对方脸色惨白,可是还在强自镇定,双眼闪烁飘忽,这反映看起来是认识她所说的人的,弥捂着最咯吱咯吱的笑起来,然后有些脱力的靠在小春身上“有!”她半阖着眼,不满的嘟囔,伸手捂住已经淤青的肩膀“我们之前还一起打网球,我还差点脱臼。”

    “和你一起打网球的,不是川田奈绪子吗?”说话的是坐在一边的艾黛儿,她单手抬着茶杯,稳稳的坐在原位。

    “不对不对!”弥摇头晃脑的纠正,迷迷糊糊的伸出左手握着拳“奈绪子小姐是奈绪子小姐!”又伸出右手握成拳“中岛小姐是中岛小姐!”弥将两只拳头合拢,十指相交,她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好像看见了在同一个躯壳内互相压制纠缠的灵魂“她们是不同的!”

    “不过……”弥摊开自己的双手,露出白嫩的掌心,神思恍惚的盯着自己的手掌,然后用那双惺忪却暗带警告的眼神看向了僵立在门口的川田大叔“两者怎么能共存于一个躯壳呢?”弥笑着用右手包住了再次握拳的左手“弱小的只有消失。”

    弥朝自己的双手吹了吹,睁大眼睛望着神色绝望的川田大叔,然后作势咬了一口左手,天真的笑了笑“奈绪子小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语气音调完全不像酒醉后的模样,弥就像在十分认真的警示着对方。

    ‘啪’川田大叔猛地夺门而去,快速奔跑的声音慢慢传远。

    “弥姐,你在说什么啊,小春完全听不懂的说。”

    “什么都没有。”弥再次趴回桌上,闭上眼睛,她不想袖手旁观这家人是如何被怨灵纠缠,也不愿被卷进这个漩涡,她所能做的“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而已。”

    或许这家人曾经对那个怨灵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或许这家人并不像她所看到的那么普通无害,可是要她视而不见,真的有些困难了。

    思绪慢慢飘远,耳边的嘈杂也慢慢远去,神智就像陷入了深谷,隔绝了一切杂音,整个人都平静轻松起来.

    焦渴感把弥从睡梦中迫醒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头疼得厉害,嗓子也非常干渴,弥在床上呆了一会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就有气无力的走向房间矮桌倒了几杯水。

    她之前好像在大家面前暴露了一些事啊,弥看了一眼身处的和式房间,自己的背包还放在床边,还在温泉旅馆,应该是谁把她送回来了。

    嘛,下次再解释好了,揉了揉太阳穴,炸疼的脑袋让弥完全不想去思考些什么,刚想爬回床铺,有些令人难以忍受的饥饿感从腹中传来。

    这么说起来,今天的晚饭她好像都没动。

    弥捂着肚子翻了翻自己的背包,结果只从中找到一块面包,夜风从未关紧的窗外吹进来,让有些燥热的弥瞬间凉爽下来,她看了看窗外如水的月色,突发奇想的想要到屋外去看看月亮。

    可是这种和式房屋,到中庭去看月亮好麻烦,不如到屋顶上去?

    弥笑嘻嘻的翻到窗檐上,顺着走廊上方的横梁攀上去,然后成功的爬到了屋顶上,看着月亮啃面包。

    四周都静悄悄的,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两三点钟了,房屋里的灯光太多都熄了,只有头顶的月光这样安静的洒下来,平添一份沉静舒适。

    弥也不管屋顶脏不脏就直接靠在了上面,夜晚的风有些凉意,吹走了困倦,也让弥更加清醒了些。今夜的夜色并不十分好,除了月亮,周围的星星几乎都被云所遮而不可见,弥眼里是皎洁的弯月,心情也如这月色般平静下来,平缓得如同静止的湖面。

    脑袋里有些乱,一半是清晰的意志,一半是浑浊的思绪,弥坐起身低下头,黑色的长发遮住了面庞,她慢慢的抬起头,头发乱在脸前,有些好笑的开始吹起了遮住脸的头发,弥还饶有兴趣的觉得自己这样完全可以出去吓人了。

    “好蠢。”嗤笑的声音响起,弥楞了一下,然后顺好头发“又来打架吗?中岛小姐?”

    中岛泉没有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她坐在离弥不远的地方,仰头看着月亮,柔和的月光让整个造型看起来都像极了地狱恶鬼的中岛泉也平和了些,弥感应到了这种平和,自然也不会想在破坏这种氛围。

    “好奇怪啊,中岛小姐,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执念呢?”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转头问中岛泉,从她的角度可以隐约的从中岛泉那被头发半遮的脸上窥出一点溃烂的脓疤来。

    “因为蠢。”中岛泉毫不含糊的回答,只不过这答案似乎把她自己也骂了进去。

    “诶....”弥单手撑着下巴,一方面觉得之前她们还斗得不可开交,如今又能这么平静的坐在一起实在不可思议,一方面又十分喜欢这样的感觉而不想打破“不知道我死后会不会也会因为执念而滞留于世呢?”

    应该不会吧,她死后,就连灵魂也会和统绑定着,无法成佛。

    “明天去找辆车撞死就知道了。”中岛泉回答道“当然你也可以从这里跳下去试试。”

    “就算从再高的地方跳我也不会死啦。”弥笑着,以自己目前时刻开着猫化技能的体质来看,摔死什么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我的命数已定,根本就不用我自己去结束。”

    “我活不了多久的。”

    身边的怨灵没有说话,像是不想搭理她,在这样安静的地方有个‘人’愿意呆在身边‘倾听’的确是很好的倾诉方式,也许是酒精的力量卸下了她所有的防备,就连动作时还会有些抽痛的肩膀都被她忽略掉,弥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抱做一团“死期将至可是无法阻止,明明应该是件悲伤的事,我却没有半点实感,或许是还没到最后一刻吧。”

    “只要想想家人和朋友们会有的难过,我也感觉很难受啊。可是,这是我阻止不了的东西。”

    “其实很好奇,在未来到底有什么是会让我绝望到自杀的事,并且怎么都无法挽救,可是现在我能做的,不过就是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而已。”

    “想一想就快临近死亡,就觉得还有好多事没做,可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搞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已经有很多事我已经不想拒绝了,可是现在也不能接受了,我真的不想未来演变成那样一种局面,中岛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中岛泉没有看她,回答快得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根本就没在思考“不知道。”

    “这样啊……”弥的声音像是在叹息“中岛小姐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呢?什么时候才愿意放下怨恨成佛呢?”

    “等到这家人都死去。”中岛泉冷硬的回答,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冷凝叫人心中一寒“而且我也不会成佛,我,包括我的怨恨,都将全部流向地狱。”

    “为什么这么怨恨这家人呢?”弥抵着下巴不解的问“是他们做了什么事吗?可是大家看起来都不像坏人啊。”

    “你知道什么?” 中岛泉冷冷的注视着她,饶是月光再抚慰柔和也无法抚平她眼中聚集起来的怨恨,她似乎想出手,又像顾忌着什么一样放下了手“你又怎么会明白!”

    她狠狠的剜了弥一眼后离开,留下不明所以的弥。

    原本还想打探一下,不过中岛小姐并不愿意说啊。

    “你在和谁说话?”冷不丁的冒出一个声音让弥差点从屋顶上滑下去,急忙稳住自己,弥看向来人。

    “晚上好,炎真。”她朝站在走廊外面的少年说道,迷迷糊糊的笑着“没什么。”

    红发的少年没有接话,神色也是坦然平静,弥突然想起自和渡边在一起的消息传开之后,对方的态度就变得有些捉摸不透了,并不是全然的疏离,可也不亲近了。弥有些猜不透对方的想法,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又听到了多少,只有讪讪的挑起另一个话题“这么晚了,炎真还不休息吗?”

    “有一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他语焉不详的回答,弥注意到他好像是从通往外面的走廊回来。“那你呢?”

    这样生疏的谈话让弥有些不太适应,她弯起一个浅淡的笑,在月光下显出几分冷清落寞“头有点痛,所以出来吹吹风。”

    弥以为炎真会离开,因为他们俩目前的相处真的有点疏离了,却没想到炎真很快沿着走廊外的围栏也爬上了屋顶,踩着瓦片坐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他竟然没有滑下去?!弥在心里默默的震惊着。

    “那天、为什么没有嫁给渡边诚?”两人沉默了好一会,他才慢慢问道,面色平静。

    弥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些,黑眸微敛“因为我的心意是假的。”

    “演技还不错吧,把大家都骗过去了呢。”弥勾唇笑,被自己一再沉淀的往事突然再次显现,对方死了,而她则是卑劣的真凶,设计了这个局骗走了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的感情。“从一开始的接近就是陷阱,相识相知相恋,全部全部,都是假的。”

    “我以为是你想通了,抱歉,也许我不该用这个词。”炎真侧头看她,曾经那张还带着童稚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然轮廓分明“只是那天在毕业舞会上看到你,真的很惊讶。”

    “不过没想到渡边竟然会死。”他转过头凝视的弥的眼睛,不想放过弥任何一个反应。

    “嗯,我也没想到我竟然会杀了他。”弥的笑意已经过于敷衍和凉薄,眼里是任谁都可以看出的无法挽回的懊悔。

    比起弥的话,炎真反而显得更惊讶一些,他似乎并不知道弥才是杀死了渡边的人,反过来一想这件事已经被彭格列封锁了消息,他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为什么?”

    “炎真知道的吧,安纸是我的妹妹的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家被双龙会的人毁了,我妈妈用自己的命换回了我的性命,我以为大家都死去了,只有我一个人苟且偷生的活着。”弥用着冷淡的旁观者口吻说着话,简单的描述那时的事。“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些,仇恨啊家人啊,都被当时的我极力的忘记,因为我根本就没办法承担那些东西,我努力的拒绝一切会让我崩溃的回忆,直到遇见原来没有死去的安纸。”

    “既然已经想起来了,我又怎么能再那么自顾自的活下去呢。”弥三言两语的概括着,省去了那么多的过程和赘述,心里却仍有一种酸楚开始发酵。

    “我不想伤害渡边的,也不想伤害那些只是执行指令的家伙,可是真正的主谋已死究竟叫人怎么甘心,反正罪在权利和*,罪在人性的卑劣处,那就干脆毁了让他们如此肆意猖狂的基本吧。”

    “真是矛盾又好笑,人类因罪恶造就的处境而痛苦,又因制造罪恶而获得解脱。我也是这卑劣的人中的一员,我做不到当作什么事都已经过去。”

    “整个计划都出乎意料的顺利,轻而易举的、我就让双龙会彻底消失在了日本,简单得让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没有枪林弹火和权利倾轧,她就这么简单的抹灭了一个日本最大的龙头帮会。

    只要回想起那些曾经,回想起那恐惧和无助,悲戚得只想永远恸哭下去的心情,就有种情绪在心里控制不住的暴走起来“抱歉,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弥按着额头,不敢去看身边之人的神情“很糟糕的心情,对吧……”

    弥的神色冷然,残余在眼角的温柔化为了森冷的嘲讽,即使做了这些,她也还是不开心,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再也不可能活过来。

    而她,好像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安静又温柔的小姑娘了。

    讨厌热闹也害怕冷清,近乎偏执的渴求着完全充实的安全感。即使害怕,若非必要的展现,也会牢牢的压在心头露出镇定的笑容来,虽然看起来只有她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弥知道,早就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改变了。

    “不是这样的。”低沉柔和的声音像大提琴的调子一样落在心上,并没有安慰或者极力的否认,淡得让人听不出其中所蕴含的情绪“我想,我能理解你,不管是复仇也好,还是现在的心情也好。”

    弥有些疑惑的转过头,正好对上炎真红色的眸子,那温暖的颜色沉淀着时光的浮尘,看起来平静又淡定的眸子只余极淡极淡的暖意,可是只要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双眼睛,就能看见那沉在眼底的,仿佛沼泽般让人深陷的温柔。

    “我的家人也都在我年幼的时候被杀死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弥看着他失神起来,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知道你是那个人的女儿之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喜欢上的人竟然是杀父仇人的女儿,这种狗血的剧情我还以为是不会在现实中发生的。不过还好最后弄清楚了,只是真正的凶手对彭格利的陷害而已。”炎真的话让弥默默的提起一口气又默默的放下。

    他断断续续的说这话,又突兀的停下,想要表达的东西有些不知所云,好一会他才继续道“我能理解你。”

    虽然知道对方一直和同伴住在一起,也听真美时不时的透露过一些,不过这些信息第一次被对方这么直白的呈现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炎真和她一样的,不,炎真还要比她辛苦很多,他所背负的远比忘记一切的她沉重太多,记忆里那个懦弱胆怯又阴沉的孩子,原来早就戴上了沉重的枷锁了吗?所以连笑容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害怕拒绝。

    风静了,弯月陷进云层,周身变得更加黑起来,她有些看不清炎真的模样了,只剩下隐隐约约的轮廓,弥站起身挪向炎真那边,伸手抱住了对方的头,轻柔的埋进胸口。

    对方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缓和下来。

    “你还喜欢我吗炎真?”那些触手可及的东西,果然还是不想就这么放手,即使她无法长久拥有,也贪恋那一时的温暖的安全感。

    “五年之后,来娶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谁还记得进了水的十年后火箭炮结果到了七年后,穿到自己婚礼的弥的那一章,未来的炎真所说过的承诺,就是指这里了,未来在一步步的实现,弥也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再没有评论小衣真的不想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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