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远离城区,不过这家温泉旅馆仍处在并盛范围内,弥所需要的东西,很快就到了手里。

    日光倾近,月夜微凉,弥整理好手上的一叠资料,端正的跪坐在矮桌前,正对着房门。身边的黑发青年似乎不习惯跪坐,而是沉默的盘腿坐在弥身边。

    匆匆忙忙的穿墙而来的小姑娘打破了满室寂静,她急忙跑到弥身边“嫂子!”

    “别急。”弥拉住真美的手,定定的看向紧跟而来的女人“晚上好,中岛小姐。”

    光是那双暗沉的眼神就让人觉得冰冷彻骨,中岛冷漠的看着弥“是你让那个小姑娘引我来?”

    “受人之托而已。”弥压下心中不安,镇定的回道“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诉您,中岛小姐。”

    中岛泉看起来并不为之所动,冷冷的看着弥,又瞟了一眼弥身边坐着的黑发青年,冷笑了一声,转身欲离开。

    “有关于你死亡的真相。”看中岛转身,弥又再次出声,她伸手按在身前的一叠资料上,仿佛这个动作就能给她更多勇气一样“难道中岛小姐不想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中岛泉眯起了双眼,看着弥的双眼里带着暴虐的气息。

    弥挺直了腰不服输的对上了中岛的双眼“我原本不想插手,不过既已答应了人家,自然就要做到。我希望中岛小姐,你能冷静的听我说完一切。”

    气氛僵持了下来,中岛泉站在原地凝视着弥,而弥则坚定的对了上去,这样的场景凝滞了好一会,中岛才让步了一般回过身,坐到弥对面的位置。

    “去年年底,东京一家私人医院发生了一起医疗事故,死者是一位单亲妈妈,而该医院一名值班护士被带走调查。”弥首先将手中一叠资料簿上的新闻剪页推到了中岛身前“这是当时的新闻。”

    “所以呢?”这种事不关己的事完全不在中岛关心的范围内,她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弥。

    “这是当时那位单亲妈妈的主治医师,我想你应该认识。”弥将川田建介的履历再次放到中岛身前,中岛面色一变,抿紧嘴唇隐忍不发。

    “只是一个没有背景后台的普通医生而已,如何能让医院选择保下他而将护士推出去呢?”弥的声音平缓,无波无澜“这是当值的护士小姐的口供。”她拿起桌上一直录音笔,按下了开关

    “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按照医生开出的剂量进行注射!”录音笔里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这是今天下午阿花找到那位护士小姐探监时得到的口供“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川田医生和中岛医生串通好了,所以才会一起指认我!.....”

    “护士小姐所说的中岛医生是这位,您应该很熟悉。”弥再次推出一张履历表,是一位名为中岛和的英俊男性,而这人,是中岛泉的丈夫。

    “你到底想说什么!”见事件涉及自己所爱之人,中岛狠厉的看向了弥“如果你想用我丈夫来威胁我收手....”

    “请冷静的听我说话!”弥截断中岛的话“护士小姐有没有说谎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刚好是护士小姐和中岛医生一起当值晚班,所以中岛医生的供词让护士小姐成为了罪魁祸首,但是,为什么身为主治医生的川田建介却被保了下来呢?”

    弥勾唇露出了一个凉薄的微笑“因为有人威胁了他,如果不帮那个人做件事,那个人就指认他,让他的下半生毁在监狱里。”

    “川田建介也在之后打电话回家说过这件事,不过你应该不会相信川田一家的话,所以我们就暂时把这里设为假定!”最后两个词被弥一个音一个音的念出来,她仔细的观察着中岛的神情,弯唇笑了笑“川田建介在你死后打电话非常惊慌失措,打电话回来想要暂时归家避一避,而在电话中,他提及自己是被威胁才听从了那个人的吩咐绑架了一名名为中岛泉的女人,而之后将她绑在仓库时,那女人却不知道被谁给杀害了。”

    “如果我们假定他说的话是真的,能够威胁他并知道中岛泉绑在哪里的人也只有一个。”弥隐晦的看了一眼中岛和的履历表。

    “所以你想说,我是被我丈夫害死的吗?”中岛泉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眼中燃烧的怒火快将一切焚烧殆尽。

    “我希望你能冷静的听我说完!”弥见中岛的情绪已有失控的迹象,而那怒火显然是对她来说,中岛并不相信她的话。弥加快的语速,抽出一张保险单“这是在医疗事故发生后不久,你死之前,你的丈夫为你办的一张五百万的保险单,而现在他已经拿到这笔钱准备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你以为他爱你吗?他早就巴不得赶快拿到钱摆脱你了!”

    弥拿出一张偷拍的照片,其中的主角无非的英俊浅笑的男人和另一个打扮华贵的女人。

    “说谎!说谎!”那张照片和那份保险单似乎给了中岛不小的打击,她猛地站起来,恶毒的看着弥,仿佛只要这样把弥撕碎,那么一切真是就真的成了谎言,她的丈夫仍旧爱她,而她也是死于一个恶徒手上。

    “你清醒一点!”弥沉声说道,双手按在桌子上双眼凌厉的看着中岛泉,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铺展开。“这个家伙他从来就不在乎你,你以为往返于夜场酒会之间见惯诸多美人的他凭什么能爱上脸被毁了的你,凭什么能忍受你因为自卑而更加骄纵的脾气,他看中的不过是你背后的家族所有的势力和金钱,一旦你没有这些东西,他就能立刻的抛弃你。”

    弥眼神灼灼的看着中岛,不说这些重话根本就无法打醒活在自己以为的世界里的中岛泉。“你被杀死的那天,其实根本就没看到杀死你的人是谁吧?也许蒙着眼睛,也许光线不够,你难道就没感觉到任何熟悉的味道或者其他什么?”

    如果弥的推理确实属实,那么现在中岛泉还缠着这一家,很大可能就是她其实根本没看到杀死自己之人的真面目,仅是凭绑走她的人的面貌来理所当然的认为川田建介是凶手。

    “为什么要编这些谎话!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诡计!”中岛混乱的朝她嘶吼着,身边的真美早已害怕得躲在了弥身后。弥镇定的看着中岛泉,正是对方的失控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最相信最挚爱的人突然就成了害死自己的人,身边熟悉的人蓦然露出这等丑恶可惧的嘴脸,弥能明白对方的心情,也理解对方的逃避,可是这种事情,已经不是逃避可以解决的了,中岛可以让自己不信她,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装作那个人还深爱着自己,可是川田一家,已经不能和川田建介一样成为替死羔羊。

    “承认吧,杀死你的人其实就是中岛和,就是你爱着的丈夫。”弥压下心里的不忍,直面着眼神混乱近乎癫狂的中岛,拿出最后一本病况的记录簿,弥推到中岛那边“这是中岛和当值那晚,川田建介吩咐护士要注射和替换的药物,上面有一些修改的痕迹,而当时和护士小姐一起值班的只有中岛和,换句话来说,这起医疗事故也很有可能是他所为,就是为了逼胆小懦弱的川田建介妥协。”

    “承认吧,中岛泉,他从一开始,就谋定好了怎么杀死你。”弥的话刚落音,扑面而来的寒芒就激起了弥一身冷汗,她怔怔的看着中岛泉已伸直她颈前的手,若非大叔反应极快的拦了下来,她现在怕是脖子上多了几道血痕。

    “就算你想杀了我也没用,事实就是如此。”弥捂着脖子站起身来“这些证据都摆在眼前,如果你还不相信,大可以去问问你即将成婚的丈夫!”

    “为什么要陷害阿和,你到底收了这家人什么好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中岛愤恨的看着她,尽管心里不愿意相信,可是曾经的幸福和甜蜜好像就真的成了一场虚妄的梦境,他究竟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丑陋的自己,究竟为什么和自己结婚,究竟为什么....要杀了她。

    难道真如泽田弥所言?

    “我只是不愿意你误害了这川田一家,你已经害死了他们一个儿子了,还要执迷不悟的想要接着把他们当作凶手吗?毁了你幸福的人不是这家人,而是你爱着的丈夫,别傻了中岛泉!”

    “闭嘴闭嘴闭嘴!!!”中岛朝她嘶吼着,双目充血十分渗人,似乎是知道大叔在这里伤不了她,中岛直接转身冲了出去,

    弥松了一口气,捏了捏真美冰凉的小手“没事了,小真美。”红发的小姑娘畏怯的躲在她身后,闻声才探出头来看了看,弥笑着看向神色淡定的大叔“谢谢了,大叔。”

    大叔朝她摇了摇头,站起身像是要离开。

    “等等。”弥急忙出声挽留,看大叔疑惑的转过头,才为自己刚才突然心慌想要挽留的举动感到窘迫,弥顿了一下,才问道“大叔,你叫什么名字?方便告诉我吗?”

    对方没有说话,平静的看着她,弥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急忙解释“因为、因为我还不知道大叔你的名字,这样称呼有点失礼。”

    “没关系。”大叔转过身,径直离开。

    是不想告诉她吗?弥有些失落。

    “没关系吗嫂子?”真美弱弱的出声“那个人走了之后万一怨灵又回来怎么办?”

    “没事的。”弥将桌上的资料收好放进背包“我觉得,他一定会保护我的。”

    “那个怨灵,她为什么不肯相信嫂子说的话呢?明明这些都是事实。”真美还抓着弥的衣服,困惑的问。

    “是活在在幸福的虚假,还是活在肮脏的现实,小真美又会怎么选呢?”弥浅笑道,黑沉沉的的眸子里映不出半点光亮,人心如此,能信谁呢?说不定你以为那个人是个掏心掏肺对你好的人,结果那个人在背后还暗藏了一张可怕龌龊的脸。

    若能更谨慎的才将真心交付,若能更注意身边信任之人,又何止与此?

    “可是她现在也不幸福啊。”真美有些不太能理解弥的比喻,就算她仍如活着一般还能见闻世事,可心智停在了那里确是无法改变的。

    “对她来说,只有有人爱着,就是幸福。”弥笑着回答,不是每个人,都能把你的敏感极端,把你的脆弱畏怯和惶恐多疑看作是琉璃一般需要细心呵护、用全力保护的东西。

    中岛泉是幸福的,因为她以为自己被爱着,所以才会如此怨恨‘毁了’她幸福的川田建介,而现在她得知了自己的幸福竟然一直都是虚假的......

    如果中岛不能想通,那下一个被她怨恨的人,一定就是弥自己了吧。

    洗漱了一番准备休息,弥才发现已快临近午夜,不过正当她准备按灭灯光的时候,木门却被敲响了。

    来人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小春,据说是因为太无聊然后发起了一个游戏,想找还没休息的大家一起玩,见弥房间的灯还开着就来了。

    脑袋里都被今天调查的事装满了,弥一时也无睡意,又想着今天下午时已拒绝过一次,再拒绝可能伤了和小春的感情,便欣然应允。

    这么晚了还能玩什么游戏?即能让人打起精神又能专心参与的,不过就是讲鬼故事或者直接夜半探险了吧。

    不过这次,弥显然是低估了平日看起来都胆子挺小的几个姑娘,因为这次玩的,是笔仙。

    听到这次的游戏内容之后,弥一脸木然的看着房间里另外几个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叫上男生们,在场的全部都是女孩儿,比如现在不知道用何种方法把自己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希特比酱,还有坐在一边假寐一脸事不关己的艾黛儿。

    京子正和库洛姆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发型奇怪、但五官十分漂亮可爱的紫发女生睁大眼睛听着,不知道大家大半夜的怎么都有这么好的兴致玩招魂游戏。

    万一真的招到奇奇怪怪的东西了该怎么办?!

    红发的小姑娘兴致高昂的跟在弥身边,狡黠的眯着眼笑,看样子是要等一会游戏开始来给她们使坏了。

    房间中心的矮桌上早准备好了一张纸和一支笔,为了衬托气氛灯也关掉了,就点了两支不知从哪里拿到的蜡烛。

    烛光把屋子照得昏黄,弥和小春坐在矮桌两边握笔,手背相对五指相交,再将笔卡在手指间的位置,这样的姿势不管是谁有小动作,笔都会滑落。京子坐在矮桌另一边主持。

    “要诚心诚意,怀着尊敬的心情念咒语哦。”京子深褐色的眸子好奇又不失虔诚,嘴角上扬的看着落在纸上的笔尖。

    “是。”小春十分元气的应下,然后轻轻的念了起来。

    真美早在一边等待多时,见游戏开始,立刻想要伸手上来握笔,想到一会可能会被这小姑娘戏弄一番,弥一时有些无奈。

    突至而来的是一个浑身包裹着黑雾的身影,她突兀的出现在房间里让人无法反应,身上的怨气实质成弥漫在周身的黑气,将她包裹得什么都显露不出来。

    叫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气息让弥背脊一凉,真美正想握上来的手一抖,然后立刻圆润的滚到了弥身边去,颤颤巍巍的看着突然到来的散发着强大怨气的家伙。

    弥神色一凛,刚想开口停止游戏,那双缠满雾气的手已经握上了她们执笔的手,同时笔尖开始轻轻颤抖,抖动弧度越来越大。

    “好像、好像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抓住了小春的手!”小春敬畏又好奇的看着自己的手“难道是笔仙大人吗?笔仙大人来了吗?”

    按理说就算这个可怕的怨灵握住了笔,小春也应该感觉不到手被握住,可恰好和她一起玩的是弥。

    笔身在指间颤抖着,笔却没有落下,仿佛有什么力量正在蓄势待发。笔尖颤抖的弧度越来越大,在纸上划出弯弯曲曲的奇怪痕迹,到了最后弥和小春的手臂都随着笔都颤抖起来。

    她在等什么?她想要的不是这个问题?弥一瞬间脑袋里闪过诸多可能,那个黑影抓着她们的手颤抖着,弥根本拗不过对方的力量,咬着下唇皱紧了眉看了那个黑影一眼,刚好对上对方血红的双眼。

    ——她在看着我?她在等我做些什么吗?她...认识我?

    颤抖的双臂被拽住,快步走过来的艾黛儿一手抓住她和小春的手臂,可是笔尖还在颤抖,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无法阻止的力量。

    头顶上希特比小声念着什么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我知道了。”既然针对的是她,那就不能拖累了其他人,弥咬咬牙,问道“请告诉我,我的命运吧。”

    弥的话音刚落,颤抖着的笔就停了下来,几个女孩子不明所以的目光全都注视了过来,弥却无法分心的看向了那张被划得乱七八糟的纸。

    指间的笔平稳的开始了动作,在被划得有些脏的纸上写出字来,一笔一划,皆落入弥的眼中。

    “这个字.....”身边的真美喃喃念叨“不行!”

    真美欲上前阻止,却被下一刻就被挥开。

    慢慢形成的‘死’字已快要完笔,弥的心也凉了半截,她神色近乎木然的等待完笔,那个黑色的身影却突然被撞了开去,再次执上笔的仍旧是冰凉的手,却宽大得多,黑发黑烟的青年神色平淡,眼睛却十分认真,快速的动笔划掉了‘死’字,动作迅速的在旁边写下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生’。

    那个张扬潇洒的字和大叔本人的内敛稳重的气质一点都不像,弥盯着那个字抿嘴想到,却经不住的动容。

    笔从指间掉落,手上的钳制也消失不见,弥看着自己的手掌,无法从关心询问的朋友身上移开目光去注意身边的战况。

    凌厉的寒芒闪过,尽管有大叔在帮她尽力阻止,可是弥还是感觉到了脸上一丝凉意和痛楚。

    白嫩的脸颊上突然划出一道伤口,血丝顺着脸庞滑下来。

    “弥姐!”坐在弥对面的小春首先注意到,她停了还在叙述之前的感觉的话,惊讶的看着弥脸上突然出现的伤口。

    弥下意识的捂了捂脸,再看指尖时,已是一片猩红的血迹。

    弥猛地站起身来,那个怨灵也许不比大叔弱,已经不能在这里久呆了,连笑容都难以挤出来,弥匆匆的说了一句“我回房了。”便径直朝门口走去。

    眼角余光能看见伤了她之后被大叔逼到一边的黑影,顺着沾染了她的血的尖利指甲露出了灰白的手指,缭绕在黑影身上的雾气正在慢慢消散,显露出原本的面貌。

    中岛泉。

    眼里再没有之前的狠厉,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显得脆弱又不甘,她恢复原本的面貌之后就滑坐在了地上,黑色的干枯长发落在脸前,中岛抬起脸,右边脸上那块疤痕十分狰狞,她出声,像是声带被踩在地上磨砺过很多次一般沙哑悲凉“泽田弥。”

    “我要杀了他。”

    弥仍未停下脚步,匆匆忙的出了门,关上拉门。然后在黑暗深邃的走廊里放缓了行走的脚步,一步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不管她之前如何,她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 发现这一篇的字数有点多,根本无法和下一篇合并在一起,只有挤一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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