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低头看着手中的发簪,直至眼前挡住日光的身影转身离开,才抬起头,急道:“喂!”

    那人停住脚步,却没回头,等她发话。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没答话,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加快了脚步。

    阿娜尔捏紧发簪,快步追上,大声喊道:“你把我的护卫全都打伤了!你必须顶替他们的差事!”

    “别跟着孤。”

    那人终于有了回应,嗓音里却满是厌恶,阿娜尔却没有较劲的心思,心中对这人充满了好奇。

    怎么会有人能单枪匹马的战胜她最精锐的护卫?

    “什么孤?古?你名字叫古吗?”阿娜尔小碎步跟着,一脸好奇。

    江沉月忍无可忍的停下脚步,侧头扫向那西疆公主。

    阿娜尔吓得顿住脚步,一双野猫似得眼睛蓄满了委屈。

    江沉月微敛起双眸,转身注视她的双眼,低声冷冷道:“你是真不认识人,还是想引起孤的注意?”

    阿娜尔眨了眨双眼,明白过来后,脸色爆红,咬牙切齿呵斥道:“放肆!你个二皮脸!谁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啊!竟敢对我出言不逊!我……我要……”

    江沉月给出提示:“告诉父王?”

    阿娜尔:“对!我还要让我未来的夫君教训你!”

    江沉月嗤笑一声:“你未来的夫君吓不住人,倒是跟你挺配的,五哥就缺个你这种能一天照三顿揍他的蛮横媳妇。”

    阿娜尔还没咂摸出意思,急匆匆唬道:“你知道我未来的夫君是谁吗?他是大夏的……”

    江沉月:“五皇子?”

    阿娜尔咬牙切齿,觉得说出个普通皇爵,恐怕震慑不住这混蛋,立即捏紧发簪吹嘘道:“是大夏的超品皇爵!”

    江沉月:“……”

    阿娜尔见对方一脸无言,扬起嘴角乘胜追击:“怕了吧?怕就乖乖当我的护卫,表现好了,本公主既往不咎!”

    没想到,对方一脸不屑的回过身,只抛下一句“别做梦了”,就快步朝巷口离开。

    阿娜尔仍旧远远跟着,发现这家伙虽然说话带刺儿,却还是有中原爵贵的特色——不跟君贵动手。

    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知道这人住在哪儿,她的贴身护卫就缺个这样儿的——有能耐,还长得贼养眼!

    江沉月刚出了巷口,远远朝茶馆二楼窗口瞧一眼。

    笨伴读不见了?

    阿娜尔刚追到巷口,就瞧见那人忽然朝酒馆发足狂奔,她急忙跟着追上去。

    一路奔至茶馆屋檐下,顾笙正一脸焦急的站在门边上四处张望。

    怕是等急了。

    江沉月快步走上前:“你怎么下楼了?孤让你在楼上坐着。”

    顾笙见她回来了,终于一口气松懈下来,上前揪住九殿下衣袖,埋怨道:“殿下怎么去了这么久?仆等得都急死了!”

    九殿下扯起嘴角,伸手捧起她的脸:“饿了?”

    “才不是!”顾笙嘟起嘴,虽说她如今看着像是很容易饿的样子,可是……

    此时此刻,阿娜尔就站在不远处,呆呆看着茶馆门口两人谈笑斗嘴。

    心中渐渐升腾起难以言喻的心情。

    那双傲慢无礼的淡金色眸子,原来也会露出那样温柔笑意,迎着和煦的暖阳,一种莫名的悸动。

    第120章

    漫天的春光都变得暗淡无光。

    一生中,阿娜尔头一回想索取一个人那样专注的目光。

    她巴巴的看着对面另一个姑娘——

    那个杏眼的姑娘,似乎是个纯血统的华夏君贵。

    一双漆黑如墨的杏眼,天生带着股似嗔非嗔的骄矜,乌鸦鸦的发髻上,醒目的竖插两只圆木簪。

    阿娜尔明白木簪竖插的含义,是以立即红了脸。

    这么众目睽睽的“求爱”,夏朝的君贵,似乎并不如传言中那么内敛?

    身后几个伤势稍轻的突厥勇士跌跌撞撞的追出来,捂着伤痛颤声道:“公主!是否…是否立即回宫调集人手来拿人?”

    阿娜尔回过神,扭头看向那说话的属下——

    一张髭须剃不干净的方脸,皮肤下隐隐泛着青色的胡渣,一直蔓延到耳际。

    粗壮的右胳膊大概是伤着了筋骨,毫无生机的垂在身前。

    一瞬间,阿娜尔眉头紧蹙,猛然觉得这群汉子,不再像从前想象的那般威猛可靠,那些鼓胀的肌肉与髭须,甚至让她感到反胃。

    阿娜尔调过视线,发现茶馆门前的两个人已经消失无踪。

    低下头,怅然的低声开口:“回宫吧,咱们愿赌服输。”

    回道寝殿别院,阿娜尔心情渐渐平复。

    匆忙召来自己的中原师傅,请他为自己解惑——

    “先生,什么叫‘用必思其……其…道?’”

    老先生闻言捋了捋胡须,反问她:“公主说的可是‘行必思其道’?”

    阿娜尔眼睛一亮,忙点头称是,补充道:“还有什么‘用必’怎么着的……”

    “噢。”老先生眉目舒展,温声解释道:“此乃圣人所云,不同语境中,意义也不同,大致是劝诫人们应当有自知之明,行事之前,先要衡量自己的能力,且行为应当遵循道……”

    “就是骂人的话?”阿娜尔迫不及待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简单的概括出来。

    她从小对中原学问就很不在行,听见这些就头大如斗。

    之所以夏语说得很流利,也多亏父王从小给她配给了一位中原来的奶娘,为和亲之便,她的所有侍从也必须学习夏语,但却都不精通中原的文化。

    大概明白了,那浅瞳美人是在借中原的道理教训自己。

    阿娜尔却不觉得生气,反倒头一回对大夏的学问产生了兴趣,心想着往后要让先生多给自个儿讲一讲。

    她不想在那家伙面前,显出‘对牛弹琴’的无知神色。

    细细一想,阿娜尔又问道:“先生,中原人是不是还会自称古?孤?”

    老头伸长脖子诧异道:“您是说孤寡之孤?”

    阿娜尔点点头。

    老头见公主忽然对中原文化如此感兴趣,立刻笑出了一脸褶子,摇头晃脑的解释道:“‘孤寡’之称,起于战国诸侯并立之始。

    自先祖一统华夏之后,君主便改以‘朕’自称,直至七百年前,天降祥瑞,武定帝得一骄子,贵为超品,千古罕出,便赐之以‘孤’自居,也就是西疆语中的‘苍炽’一词。“老头见阿娜尔听得有些发懵,又举例道:“譬如大夏当朝的九皇女,贵为超品,依照祖训,就理当以‘孤’自称。”

    最后一句,阿娜尔听明白了。

    那些挥之不去的傲慢嗓音,霎时间在脑中回响开来——

    “你是真不认识人,还是想引起孤的注意?”

    ……

    “你知道我未来的夫君是谁吗?”

    “五皇子?”

    ……

    “五哥就缺个你这种能一天照三顿揍他的蛮横媳妇。”

    “先走了,五嫂。”

    仿佛一股炽烈的阳光穿透云层,撕裂迷雾,一切莫名的、神秘的话语,都在她脑中串连成线!

    霎时间五雷轰顶,心口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

    阿娜尔倒抽一口冷气,捂住胸口,瘫软在贵妃椅中……

    “公主?”老头睁大浑浊的双眼,急忙挥手召来侍婢。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阿娜尔耳中轰鸣一片,心口一阵狂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懊悔、震惊、恐惧?

    更多的,似乎是一种无可抑制的,狂喜。

    **

    顾笙顶着一脑门九殿下新买的木簪子。

    回到清漪园,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跑至铜镜前,拿起腰封,在小腹上比划。

    觉得自己好像瘦了些……

    “石榴!”顾笙欣喜的擦了一把汗:“去让浴房生火罢,我逛得一身汗。”

    石榴让侍女端水来,先给王妃擦把脸,随后打发人吩咐浴房的伙计生火。

    铜盆刚端进卧房,侍女们就见珞亲王一打帘子走进门,漫步绕过屏风。

    众人连忙蹲福。

    王妃仍旧一脸欣喜的立在铜镜前,头也没有回,直直对着镜中身后的修长身影,一边拆发髻,一边乐呵呵的道:“殿下,仆要换身衣裳去浴池泡澡,您先回避一下罢!”

    “……”众侍女吓得面如死灰。

    王妃您疯了吗!那人是您夫君啊!超品皇爵啊!

    您换身衣裳居然理直气壮的让珞亲王回避!是又喝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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