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王氏生产,因是冬天外面冷,一家人都在厅堂等着,楚景本也在,明氏受不了他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撵了他到书房抄经。

    王氏生了四个时辰,楚景抄了四遍心经,可一笔字写得横不是横竖不是竖,内容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还是楚晟发现的,献宝似的给明氏看。

    楚景羞恼成怒想要撕了,明氏没让撕,说交给王氏收着。

    王氏是三天后才看见的,当即就红了眼圈对楚景道:“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家里有府医有稳婆,还有娘盯着,你担心什么?”

    楚景答道:“我都明白,可心里乱糟糟的就是定不下来。”

    明氏见她害羞,不好再打趣她,商量道:“阿晴跟姑爷都在孝里,洗三肯定不会宴客,可咱们不能不去,添盆用个八分的金锭子就成,你再跟桂嬷嬷商量找几样好东西送过去,别太散漫了,最好的得留给我孙子媳妇。”

    王氏乐呵呵地说:“有娘这话我心里舒坦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捡着好东西送也没什么,兴许以后还能回来,是咱家的还是咱家的。”

    是想结亲的意思。

    明氏眼眸一亮,阿晴的闺女配阿景的儿子,真是再合适不过,笑道:“就你会算计,财半点不往外漏,你看着办吧。”

    王氏笑眯眯地走了。

    这边楚澍与楚晟都备好了洗三的礼,明远侯府,楚暖听闻楚晴生了个女儿,也准备到周府去看看……

    ☆、第180章

    楚暖近些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自从生下儿子后,魏明俊就把他们住的凝碧院管得跟水桶似的密不透风,他自己也不往姨娘那边去,只守着楚暖跟魏琨。

    魏琨满月时,大长公主跟明氏送的礼着实让魏夫人收敛了许多,加上魏大奶奶也诊出喜脉来,魏夫人也就顾不上楚暖那头,一门心思给大儿媳妇调养身子。

    没有了魏夫人背后里的小动作,也没有了姨娘时不时的挑衅,楚暖当真过得舒心滋润,气色好了许多,连带着容貌也好看了。

    只是想起刚生魏琨时的窘迫被楚晴知道了,心里稍微有些不自在。虽说楚晴是帮了很大忙,给她撑场面,可从小她们两人在府里的地位基本不分上下,有时候楚晴过得还比她凄惶。

    就是成亲,她嫁得是明远侯府庶子,楚晴嫁得是沐恩伯府庶子,从爵位上看,她也不比楚晴差。

    算起来,只有她生孩子这次是完完全全地处于了下风。

    楚暖有点不太甘心,想把这场子找回来。

    据楚暖推测,楚晴应该也过得不太好。

    首先是大长公主过世,沐恩伯府泰半是大长公主撑起来的,现在楚晴没有了靠山,还是在孝期,从精神上就抖不起来。

    其次是沐恩伯府分家。高氏在里子上吃了亏,面子上再不可能受损,所以先把分家的事情张扬了出去,明里暗里说周成瑾不孝,府里容不下他。外人听她这般说,又见沐恩伯府仍是用着先前气派的五间大门,而周成瑾却在东面另开府门,也就信了七八成。

    楚暖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听说楚晴生产后务必要登门看看,一来是还楚晴的情,二来是把自己失去的脸面找回来。

    因为周府在孝里,她不好穿大红大紫的衣裳,就精心挑了件鹅黄色的绉纱小袄配水绿色罗裙,发间没戴那些镶宝嵌玉的步摇,而是选了套翡翠头面,站在镜前细细瞧,只见红唇柔亮纤腰聘婷,满意地笑了笑。

    洗三礼也用了心思。本打算投桃报李送些贵重的物品,可想着楚晴肯定不会大办,自己送了东西别人也看不见,岂不是穿着绫罗给瞎子看?倒不如等明年周岁大宴宾客时候显露一把,故而左挑右挑选了个赤金镶猫眼石的项圈。

    魏明俊只以为楚暖是慎重,根本没想到她暗藏着小心思,见她收拾妥当,叮嘱奶娘几句,两人早早地就到了周府。

    魏明俊自去外院找周成瑾,楚暖则被引着到了观月轩。

    她还是头一次到观月轩来,见周遭密密匝匝地都是松柏,凉快是凉快,总归单调了些,不如花花草草地惹人喜爱。

    院子也简单,只有一缸盛开的莲花看起来挺鲜艳。

    王氏跟施韵已经到了,因没有外人,问秋就让两人到西厢房跟楚晴说话,这会儿也将楚暖请了进去。

    楚暖进门就闻到一股清香,却是案几上摆了两盆茉莉。茉莉约莫尺许高,枝叶翠绿,养在绘了水墨画的白瓷盆里,枝叶间绽着十数朵白色的小花,清雅而精致。

    窗户半开着,挂了浅绿色的绡纱帘子,清风习习吹拂着帘子轻盈地飘动,楚晴斜靠在石青色靠枕上,笑意盈盈地招呼,“五姐姐来了,快请坐。”

    楚晴穿了件素净的青碧色袄子,乌黑顺滑的墨发绾成简单的圆髻,戴着珍珠花冠,耳垂上也缀了珍珠耳珰。这花冠并非之前明怀远镶的那只,上面的珍珠比那只更大更莹润。珍珠的光泽弥补了她衣着的素淡,衬着她的脸色红润亮泽吹弹可破。

    根本不是楚暖想象中的落魄憔悴,甚至也不是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那种蓬头垢面的样子。

    楚暖暗中错了错牙,假笑着跟王氏与施韵打过招呼,走到床边别有深意地问:“六妹妹怎么样,这阵子受苦了吧?又是治丧,又是分府,还得生产,这些事都赶到一起去了。六妹妹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跟大嫂和四嫂都不是外人,不必硬撑着自己扛。”

    “还好,”楚晴含笑请她坐下,“丧事和分府都是大爷一手操办的,我基本没费心,也没出力,就是现在,府里的吃穿用度大小事宜也都是大爷在管。”

    王氏抿了嘴笑,“六妹妹有福气,是个不操心的命,五妹妹有所不知,我跟阿韵刚来时,六姑爷正吩咐中午的席面呢,咱们吃素斋,却让人专门到外头给六妹妹买布袋鸡和烧蹄膀。”

    楚暖勉强笑了笑,四下打量番,见屋里陈设简单,便道:“你怎么不在正房,厢房太简陋了,住着多不方便?还有月子里可不能开窗,别受了风。”

    楚晴笑着解释,“也就这几天住住,等身上恶露干净了就回去。大夏天风也不凉,徐嬷嬷说开窗透透气是好的,只别对着风口吹就成。才刚还跟嫂子们说,其实坐月子也并非一定门窗紧闭不能洗头擦身,我天天都用热水帕子擦一擦,身上清爽许多。”

    难怪屋里一点血腥气都没有,楚晴看着也干干净净的。

    楚暖咬咬唇没说话。

    正说着奶娘抱了婴孩进来,楚晴熟练地接过来撩了衣襟喂奶。

    楚暖又有了话头,“你自己喂?又不是请不起奶娘?”

    都说喂奶会下垂,身形不好看,而且奶水越吃越多,大户人家的妇人少不得四处应酬,要是涨奶洇湿衣裳多丢人。

    还有一点,不喂奶的话癸水来的早,可以很快地要第二胎。

    所以,但凡家里富余的妇人,都不愿自己喂奶而是请奶娘。

    楚晴笑道:“也是徐嬷嬷说的,说头几天的奶水最好,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正好昨天下了奶,先喂上一个月试试,要是好就自己喂。”

    楚暖不赞成地说:“别总听徐嬷嬷的,她一个下人哪来那么多说法,以后你怎么出门,再说白请个奶娘在家里。”

    “我身上戴孝本也不便去别家走动,不出门就不出门,我这边人手少,又都没经验,少不得麻烦奶娘帮着照看孩子。”楚晴耐心地解释,看孩子像是吃饱了,轻轻将她竖起来拍了个嗝儿。

    王氏立刻伸手接在怀里,仔细端详会儿,不住嘴地夸,“长得真漂亮,性子也好,不哭不闹得。”

    施韵也探头去看,叹道:“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儿。”

    这倒是真的,才刚两天,小婴儿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脸颊似是圆润了,不像刚生下来那样皱巴,肌肤也呈现出水嫩的米分色,非常地着人喜爱。

    尤其睁着眼的时候,大大的眼眸里,黑眼珠大白眼珠小,像是蕴着一汪秋水,看着能让人的心化了。

    周成瑾喜欢得不得了,恨不能天天什么都不干,就盯着小婴儿瞧。甚至是夜里,徐嬷嬷怕孩子哭扰了楚晴休息,就让奶娘带着睡觉,周成瑾却不同意,非得抱到自个眼皮底下看着。

    可他又实在不会带,婴儿一哭就慌了手脚,急火火地又把奶娘叫过去换尿布。

    倒是折腾着好几个人睡不好觉。

    几人夸了一通,奶娘换过尿布,稳婆就掐着吉时来给婴儿洗澡。

    因没有外人,周成瑾与魏明俊、楚晟也进了内院来观礼。

    洗三就在院子里进行,楚晴隔着窗子就能听到稳婆成套成套的吉祥话。

    婴儿当真是乖巧,虽然是睡得正香时被吵醒也没哭,看着很享受沐浴在温水里的感觉,等到从盆里抱出来的时候反而极不情愿地哭了。

    只哭了两声,周成瑾就心疼地接过去抱在了怀里。

    楚晟打趣他,“君子抱孙不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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