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总是传播地比你想象中要快,很短的时间内,整个卢府所有人都知道了老太爷要卢升离开江陵府外出求学的消息。在过去,虽然少爷也有展现出纨绔的一面的时候,尤其是在外面惹事生非导致夫人大发雷霆,迁怒于下人,但他却对下人极为和善,很少乱发脾气。加上这一年多以来,少爷专注于学业,一改往日旧习,可现在突然要离开,众人都有点舍不得他。

    但是卢府这么多年来,老太爷向来是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情也没有更改的余地。

    卢夫人种氏对于这点比谁都清楚,她只得默默地帮儿子收拾着行李。

    从四季换洗的衣用,到软细银两,甚至是外伤金创药都有准备,整整两个大箱子。

    “娘,你这是干什么?我是跟随师傅外出涨涨见识,您这怎么弄得跟搬家似的啊?”卢升看到两大箱子,顿时感觉一阵头大。

    “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是万万不能明白我的感受得!我收拾了半天了,精简了几次,总觉得一件都缺不得啊!”

    “娘,我带着这些东西怎么赶路啊!您不会还想着让张重三他们跟我一起去,帮我拿行李吧?丢不丢人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对了,你这次出行,张重三也不能跟着你呐?这怎么行!你自己做得好那洗衣的脏活儿?不行不行,不能由着你胡来!”

    “慈母多败儿!”卢志国推门而入,用平淡的语气掩盖自己内心的激动,说道,“你就不用管他的行李了!叫月儿给他简单收拾一下,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是。无非多带一点银两,如今这世道,什么不好买!”

    自卢志国进屋,气氛就变的尴尬起来。他一向鲜有与儿子沟通,与儿子也颇有隔阂。听闻儿子即将远行的消息,他也是匆忙从荆门军赶了回来,回来的路上原本想好了要如何交待儿子,可话到了嘴边儿又不知道如何说是好了。

    “为父送你一句话’敏于行,慎与言!’虽然你这一年多以来略有长进,但欠缺得还多着呢!你此次出行,要好生改改你的性子,不要再跟过去似的,莽莽撞撞得!为父军营里还有要事,明日就不送你了,你好自为之!”

    话没说完卢志国就转身离去,他眼眶红红得,手也有点抖的,心中不停地埋怨自己为何你一开口就成了这种语气。“我的儿啊,你莫要怪父亲!父亲没什么大的本事,靠着荫补和你爷爷的声名才做到了如今的位置。这辈子唯一的期望就是你了!”

    待到卢大人卢夫人都走了以后,身着藕荷色曲裙的少女悄悄走了进来,曲裙将她那苗条的身材勾勒地更加出众。心中那一抹无奈的情绪从那黑玉般澄清明亮的瞳眸里一闪而过,却被卢升捕捉个正着!少女躲闪着他的目光,说道:“我去帮你收拾几件上好的衣服。”

    那少女姓石,唤做月儿,是当年狄青五虎将中大名鼎鼎的笑面虎石玉的孙女。打她十二岁那年石家出事后,她就被卢夫人收做义女,养在卢府。她年长卢升两岁,来卢府也有五六年了,与卢升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这种懵懵懂懂的感情在她长大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几次媒婆到卢府来提亲,卢夫人问询她的意见,她总是推辞说自己还年幼还想多陪陪爹娘。久而久之卢夫人哪能不懂她的意思,直言升儿的婚姻估计老太爷早有打算,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情,嫁给升儿只能做妾。哪知月儿听了这话,满脸娇羞地答道:“此事全凭母亲做主!”

    但是自从那天以后,她看到卢升总是回忆起那晚卢夫人说的话,莫名脸就变的通红,只得故意躲着卢升。

    卢升其实也早就明白了两人的心意,只是两人之间的那层薄膜没有捅破,又受困于礼数,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但此刻,即将分离的压力使卢升决定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数,他一把抓住少女皓腕,说:“月儿,带我远行归来,考取了功名,嫁给我可好?”

    少女掩盖不住眼中的惊喜,那目光幽怨地看了眼卢升:“待你考取了功名再说!先让我帮你收拾行李!”

    那层薄膜被终于被捅破,一时间两人心中没由来的轻松,什么都不做也无比的快乐!

    ……

    荆州城的北门有两个,去年卢升与师傅偶遇的远安门实际上位于东北方向,俗称小北门。这边自然就是大北门,叫做极拱门,城楼名为朝宗楼。这朝宗楼历来是古人送亲人北上中原的地方,古人送别亲友习惯在此折柳相送,所有又称为柳门。大学士苏东坡游历到此写得《荆州十首》中“柳门京国道,驱马及阳春。”就是描述得这里。

    此刻的柳门外,卢升冲着朝宗楼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转身上马。

    放眼望去,整个柳门外尽是一幕幕依依惜别的场面。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兄弟,多保重!”

    “恩!你也一样!后悔有期!”

    在这个年代,交通不便,信息滞后,很多时候分离就意味着永别。挥手道别,终其一生,可能都是后会无期!

    卢升骑在马上,听到身旁的告别,拉了下缰绳,回头看了眼渐渐远去的柳门,依稀还可以看到朝宗楼和城楼上瞩目着自己的家人,顿时感触良多,眼圈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他见师傅回身一脸笑意,赶紧揉了下眼,解释道:“起风了,被风沙迷了眼!说来奇怪,江汉平原的风平日里可远没有今天那么厉害!”

    王崇羽笑了笑,没有拆穿他。哪个第一次离开父母远足的时候,不是如此呢?不过是有些人更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罢了。

    王崇羽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离开家乡时母亲送别自己的场面,那时自己的心态和他多么相似啊。

    年少的时候,你总是幻想着收拾行李远行他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尽管你不愿承认,但在内心深处你一直认为是故乡局限了你的发展。可当你在外漂泊,品尝过所有的酸甜苦辣,你不得不承认,还是故乡最好!但往往到了这个时候,母亲不在了,故乡也就不再是那个故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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