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闫寸问道。

    吴关挠了挠头,只觉得头发里面十分油腻,甚至隐隐闻到一股酸味。

    如此热的天,稍微动一下就是一身的汗,而他已经五天没洗澡了,其中两天还待在县衙牢狱那个味道本就不怎么样的地方。

    “拿它做个浴盆,应该不错。”说完,吴关又摇摇头,“算了,不知鱼腥味去不去得掉,咱们的住处也放不下。”

    闫寸没再多言,巡视一圈,简短叮嘱了守门的皂吏几句,便带着吴关离开了。

    回到县衙,一夜平静,除了两人合力赶走了垂涎美酒的安固。

    第二日一早,闫寸雇来一辆可靠的马车,跟车夫说明地点,吴关便带着礼品奔赴刘府了。

    到了地方,他将两翁美酒留在车上,并嘱咐车夫在门口等候。

    送了礼,签礼单时发生了一件尴尬事。虽说吴关连夜练习了礼单签法,但他毕竟是个新手,写出的字跟礼单上其它或飘逸或俊秀的字相比,简直惨不忍睹。

    负责管理礼单的老管家正是陪着小刘员外去环彩阁认尸之人,看到吴关的字,他虽极力忍着,但还是流露出了少许诧异。

    他见过字难看的,可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写得如此难看的,还是头一回见。

    吴关指了指那只打着夹板的脚,机智地解释道:“让老伯见笑了,我前两日受了伤,手腕不大能使得上力。”

    反正对方不可能撩开他的大袖,看一看他手腕究竟有没有受伤。

    果然,老管家一听,忙招呼道:“哎呀卢家郎君,还让你跑一趟,早就听说过你啦,最懂礼数,最招卢员外疼爱的……”

    客套话说得毫无技术含量,看来老管家并不了解卢员外那几个儿子,也绝想不到吴关是那个痴傻的儿子。

    “……您与我家小郎君年纪相仿,想来能聊到一块,还请您多开导开导我家小郎君……”

    卢家的丧报还未送到,若送到了,老管家定然不会拜托吴关开导人。想一想,他这要求着实有几分荒诞。

    吴关没多解释,答应一声便跟着前来引路的奴仆走向了堂屋。

    越是走近堂屋,燃烧纸钱的焦糊味就越浓重。活人都不喜欢这种味道,因为它透着一股死气。但大家都很礼貌,闻着味儿,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除了小刘员外。

    小刘员外的眉拧成了大疙瘩。

    他跪在棺材一侧,不时往火盆内添纸钱,烟熏火燎,汗如雨下,很是痛苦。

    吴关上前,向未盖盖的棺材行了礼,又凑到小刘员外身边,以袖子帮他扇着风,道:“你热坏了吧?”

    小刘员外感激地看了吴关一眼,自从葬礼开始,所有人都告诫他要守规矩,莫让旁人觉得他不孝,落了口实毁了名声,今后刘家的路便会越走越窄。

    吴关是第一个对他本人表示关心的。

    “多谢,我应该的。”小刘员外道。

    吴关又问道:“听说令尊是虔诚的佛教徒,为何未请僧侣超度?”

    “我……不清楚,谁能想到家父去得如此突然,我毫无准备,一应丧事均是管家操办,听管家说,这丧事规格他听从了仵作的建议,许多丧葬用品亦是从仵作处购得。

    我们多巴结官府,希望能早日抓到害死家父的凶手。”

    小刘员外收回看向管家的目光,问道:“你是替家中长辈来吊唁的?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他反应倒挺快。

    “是,我叫卢关。”吴关答道。

    “卢府的那个卢关?家中做丝绸布帛生意的?”

    吴关笑道:“你是不是听说过,我是个傻子?”

    “是听说过,但我看你不像痴傻的。”

    “那都是以讹传讹。我读书不好,被家父不喜,不知怎的就有了这样的名声,不过家父也去了,我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因此派我前来吊唁,还望刘兄莫挑理。”

    “什么?!卢员外也……”

    吴关点点头,道:“比令尊晚了一天,前后脚。”

    “那卢员外是怎么……我的意思是,他去的时候,安详吗?”

    吴关想了想,决定隐瞒一些情况,道:“算是没受什么苦。”

    “那还好……”

    “我从前便听说过你,”吴关道:“家父常常提起,刘家有个一心考取功名的郎君,他让我向你学。”

    “向我学?”小刘员外苦笑一下,“还是别了,反正……我又考不上。”

    “刘兄何必妄自菲薄。”吴关道:“我看是这天太热,刘兄你热糊涂了,若喝上一杯解暑的竹叶酒,你便不会这样想了。”

    吴关敢这样试探,是因为他看到小刘员外的孝服前襟有几星油点。

    如闫寸描述的那般,这小员外突然间没人管了,准得撒欢,苦哈哈地守灵不过是给外人做做样子。

    “莫乱说,咱们可不能饮酒。”小刘员外紧张地四下看看,最后目光落在吴关脸上,有些恐惧。

    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看穿了他伪装的悲伤,这令他恐惧。

    “刘兄莫怕,”吴关道:“我不过是看你同病相邻,以为你最能理解我借酒消愁的苦闷,才出此建议。是我唐突了。”

    他如此认错,小刘员外反倒犹豫了。

    小刘员外趁着向火盆内添纸钱,低头思索片刻,道:“卢弟所说不无道理,要不……你去后堂稍坐,我们稍后详谈,如何?”

    “那是最好。”吴关担忧道:“刘兄能脱得开身?”

    “我自有办法。”

    小刘员外叫来一名仆役,让其带着吴关进入后堂茶室。

    茶室位于内院东侧,一侧的窗户外是一片菜地,三四种青菜长势喜人,看着叫人心中欢喜。

    吴关正站在窗边向外眺望,有一名婢女进屋,捧上一杯酸梅汤,道了一声“郎君慢用”。

    那婢女姿色尚可,一张圆脸,眼睛也是圆溜溜的,很是讨喜。

    她虽穿着婢女的衣服,头上的钗环首饰却比一般的婢女多,吴关看到了一根细细的银钗,这绝不是普通婢女佩戴得起的。

    要知道,一根这样的银钗足以买三个婢女了。

    于是吴关知道,这绝不是个简单的婢女。见她送上酸梅汤,并未离开,吴关决定试着套一套她的话。

    “姐姐……”

    倚小卖小总不会出错,吴关这么一喊,婢女眼中便有了一抹受到尊重的喜悦。

    “……刘兄刚才跟我提起姐姐,还说要引见,没想到咱们却先见面了……”

    婢女两颊飞起红晕,问道:“你是刘郎的朋友?”

    “是。”吴关臭不要脸地补充了一句:“刘兄有姐姐照料,艳福不浅啊,小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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