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小亮的瞬间,闫寸警觉了起来。
    “来灭口了。”闫寸平静道。
    同在屋内的李艺笑了起来,“你总算看清状况了。”
    “我看清了,将军您呢?”闫寸道。
    “怎的?临死还要危言耸听一番,我倒要瞧瞧你如何把黑的说成白的。”
    “我试试吧。”
    闫寸的目光在屋内逡巡,想找一件可充做兵器的东西,他没能如愿,显然鲁王对他的防范不可能如此疏忽。
    他一边四下张望,一边道:“回京城的路上,温彦博提起了一件事,他说当初太古城之战,他麾下的守兵并非败在突厥人手上,而是败在一位汉人将领所率的奇兵手上。
    而那汉人将领用的兵器——您的兵器,五钩神飞亮银枪,在唐军中颇有威名,我想没人会认错。”
    “那又如何?”李艺道。
    “我姑且一猜吧,”闫寸看了一眼天边的日头,道:“今日朝会似比平日久,朝堂之上定是出了大事。”
    “鲁王殿下屈尊自首,可算大事。”
    “那是在你我看来,当今圣上气吞山河,不至于将这点事放在眼里。”
    “那你有何高见?”
    “依我看我们的筹谋成了,温彦博已进了长安,并在朝堂之上与鲁王对质,新事旧事一举上达天听。李将军不妨猜猜看,温彦博会不会将您一并供出来呢?”
    李艺低头思索,没答话。
    但他脑子转得着实慢,闫寸也不等他了,继续道:“您不妨再猜猜,若圣上知道您一个外将私自回京,并藏在鲁王府,将会如何?”
    闫寸直接揭晓了答案:“圣上定会派人搜府,只要找到了你我二人中的一个,鲁王与您谋逆之事——不说完全坐实吧,至少有继续深究的余地,你们逃得了?
    这个节骨眼上鲁王的人回来报信,所传达的会是何种指令?除了壮士断腕杀人灭口,我可再想不出别的了。”
    李艺轻蔑地他一笑,道:“你真会编,鲁王定已得了圣上宽宥,不仅宽宥,圣上见鲁王身为皇亲尚能严于律己,说不定还会褒奖。
    如此一来,鲁王心情一好,说不定就找了个人回来送信,迫不及待地要杀你庆祝了。”
    话虽这么说,李艺握在兵器上的手却紧了紧。
    闫寸抚掌大笑,“你们定成不了事,你竟如此不了解鲁王。
    我给他找了大麻烦,他恨不能亲手剐了我,怎会假他人之手?鲁王是那种舍得错过取我性命的人吗?”
    透过小窗,闫寸看到府兵参军正在调遣人手,紧锣密鼓的样子。
    “外面少说有六名弓弩手和三十名精兵,你一个人逃得出去吗?”闫寸道。
    李艺不答话,仍在考量闫寸的分析是否有诈。
    闫寸可不打算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又道:“反正我是逃不出去。不过,既然境遇相同,若李将军肯暂时放下成见,与我联手,说不定能拼出一线生机。
    我保证,出了鲁王府咱们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李艺抬头,将目光转向窗外,似已做出决定。
    “哦,对了。”闫寸又道:“高声询问就不必了吧,他们能老老实实告诉你不成?”
    闫寸这么说,李艺自是觉得有诈,偏要朗声问一问。
    可他尚未开口,小楼二层的门已被撞开。
    没人说话,这些奉命杀戮的兵卒向来不喜废话。他们只是将刀剑往闫寸身上招呼。
    闫寸也不说话,辗转腾挪,与三名兵卒周旋。
    空间有限,派三人来刚好能将闫寸围住,人手再多难免相互掣肘,施展不开,反而不好。
    他们均是右手长矛左手短刀。
    其意并不在杀死闫寸,而是将他逼到窗口。到了窗口自有弓弩手取他性命。
    闫寸身手虽好,但对方三人配合默契,且都有长兵器,一时间近身不得,加之还要分心防备李艺,闫寸落了下风。
    李艺将五钩神飞亮银枪挡在自己身前,立在屋角,观察着情势。
    他仍在犹豫。
    结交鲁王,共同谋反,他为此已冒了太大的险,仅凭闫寸的鼓吹便与鲁王撕破脸,放下苦心经营的种种,未免鲁莽。
    可闫寸的说法就毫无道理吗?万一他真说对了,此刻便已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闫寸一旦被杀,下一个就是他李艺。
    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供他犹豫。
    “喂,鲁王怎个意思?”李艺问道。
    三名兵卒的攻势明显一滞。
    李艺毕竟是外将,无诏私自回京已是重罪。在此之前他始终躲在暗格里,除鲁王外和一两个心腹外,再无人知道他了。
    前来杀死闫寸得兵卒自然不知这屋内还藏了一个人。
    难道是闫寸的同党?那他为何不出手帮闫寸解围?一时弄不清状况,不过因为李艺尚未动手,因此负责杀死闫寸的兵卒也并未主动上去招惹。
    此刻,李艺开口了,可这些兵卒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他们也并不知道鲁王的安排,他们不过是奉府兵参军之命前来杀死闫寸,而那府兵参军不过是根据王小亮提供的消息做出了这一决策。
    竟无人知道李艺是敌是友。
    他出声这一问,倒是给了闫寸可乘之机。
    趁三名兵卒动作一滞,闫寸劈手夺过一把长枪。
    唐军的制式兵器,上手就能用。
    有了兵器,抵挡起来便游刃有余了,很快便有两名兵卒身上挂了伤。
    “我不欲伤了尔等,速速退去。”闫寸道。
    没人理他,倒是那没受伤的兵卒一看情势不对,冲李艺道:“你是何人?”
    只一句话,李艺便选好了站队的方向。
    幸好幸好。幸而没被闫寸诓骗,鲁莽出手。
    此刻他终于出手了,冲闫寸。
    李艺祖传的枪法果然有其独到之处,手中兵器也极为狠辣,枪尖可刺可挑,紧挨着枪尖的五根弯勾,一旦沾上便要被勾去一大块皮肉。
    闫寸的皮肉虽还未被勾住,衣服却已被勾出了数道口子,凶险至极。
    更要命的是,他被李艺步步紧逼,离窗口越来越近。
    他已快要暴露在弓手的攻击范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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