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心里也憋着火,他男人出事了,不知是死是活,这时居然还有毛头小子往枪口上撞,尽管此人是池越的弟弟。

    “池南,你闭嘴!”莫寒语气染上了哭腔,眼圈红红的,本身一句震慑人的话听起来像是积压许久的委屈。他没有过多的去计较,满脑子都想着现在马上飞奔到池越身边。

    池南并不怕他,剜了莫寒一眼,甩腿开跑。

    C城河湾码头一条支流岸边围了许多人,大家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讨论关于风暴中心的这场惨案,有胆大的、抱着猎奇的心思拿出手机来拍这一幕,也有妇女孩子觉得场面太血腥,刺激神经而转过头,一边抚摸胸口,一边为人群中间一动不动浑身被水泡的发白的男人祈祷。

    现场停靠着几辆警车,闪着红蓝交替光芒的警灯依旧发出挑起人心中波澜的刺耳声音。

    他们拉起了警戒线,围起事故现场,有人打了电话联系医院派人,也有人拿着小本询问知情的目击者。

    “我就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头套的人跑过来,跑的好快的,一下子,嘭咚,就看见人掉河里了,那几个撞人的就跑了。”

    目击者是一位便利店的老板,当时店里没有客人,正无聊地对着玻璃店门往外看,看到了事故发生的经过。

    便利店老板普通话不标准,记录警员很艰难地辨认他的证词。

    “感觉好像是抢劫哎,我好像看见那几个黑衣人手上拿着黑色的包裹,不知道是不是……”

    一个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对着正在问话的侦查队长说道:“李队,问了几个人,据他们口述,当时在离这不远的明德路发生了抢劫路人财物的事,当事人立即报了警,跟我们接到报案有人掉水里的时间相差不到二十分钟。”

    李队面部愁云密布,心里骂道,这几个狗日的,还让他们跑了。

    他摸了摸下巴短糙的胡子,看了眼躺地上满脸是血的受害者,或许是在水里泡过,虽然他满脸是血,但血色是淡的,看起来不是很严重。

    “救护车来了吗?人还在这不用救啊!”

    真特么一天到晚没好事,烟都不能好好抽一个。

    蹲在死者身边这里捏捏,那里揉揉的法医道:“不用了,人已经死了,直接通知家属来领人吧。”

    法医冷冰冰的口气像一台冰冷的机器,他走到李队面前,规矩汇报:“死者头部受到重伤,颅内出血,又在水下泡了十几分钟,窒息而死。”

    “十几分钟就能死人?”李队表示怀疑。

    “头撞得不轻,受损严重,十几分钟不呼吸,李队你试试。”法医一脸不信你去试试的态度。

    李队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指着身边一个警员道:“你,带几个人去查路边监控,一定要抓到逃跑的几个歹徒,他妈的,真无法无天。对了,通知家属了吗?”

    警员答道:“通知了。”

    莫寒从学校出来招了一辆出租车,和池南赶到这里。

    看着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群人,他的心中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众人议论吵闹的声音像无数只苍蝇恼人的乱飞乱叫,震得他头痛不堪。

    那里面真的是池越吗?

    莫寒野蛮地拨开围着看热闹不肯离开的路人,他挤着穿过他们,像是拨开真相外阻挡的外壳,亦像拨开重重迷雾,欲见青天。他挤得凶,惹来旁人不悦的白眼和闲言碎语。

    终于,他来到了最里面,看到了只在电视里才见到过的黄白警戒线,还有只在侦探剧里出现的一集一个的尸体。

    他往躺在地上那人的脸看去,天知道他有多希望那不是池越。

    池越会骄傲花式玩着他的台球,一边炫技一边逗他羞;池越会在他压马路脚痛的时候蹲下来背他;池越会在他做蠢事时骂他却笑着无奈给他纠正过来。

    可那躺在地上浑身是水,侵染到地面上一滩紧闭双目的人,就是池越。

    他的池越。

    那个莫寒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张脸,化成灰也认识的面容。

    莫寒一个箭步跪着过来,扑在池越冰冷的身体旁边,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伸手触碰,却又怕摸不清真实;他的喉咙堵着无形的阻碍,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死死不肯松开。

    李队正烦着,忽看见人冲破警戒线扑过来,正欲开口教训,却被身旁的警务人员拦住:“李队,是死者家属。”

    李队生生顿住了脚步,无奈张了张口,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他做警察也有十年了,见过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多了,开始也能安慰受害者家属朋友莫要伤悲,节哀顺变,后来想明白生死乃常事,每天都有人因不同的事死去,而活着的人只能接受。

    他们不可能因为你痛苦几声,呼唤名字就能起死回生的。

    “池越……”莫寒沉哑着嗓子,颤抖的尾音满是不相信,可终是这不再温热的身体惊醒了他,这就是池越,就是昨晚还生龙活虎调笑自己的人,就是说着以他之姓冠己之姓许诺一辈子承诺的人。

    都是骗子,都他妈是骗子,一个个说着永不分离,却又不守承诺、不负责任的将人抛弃。

    莫寒忍住没有将眼泪滴在他身上,他将从心头涌起那般炸裂的疼痛握在掌心,狠狠地抵在水泥地上,咬紧牙,直到指骨挤压出血。

    他的脸色阵阵青白,一次次模糊双眼,又一次次努力将迷雾憋回去,他想揪起地上永不能说话的人的衣领,问他,不是说好了只是平常上班去吗?不是为小南买生日蛋糕回来庆祝生日的吗?不是说好一起永远永远走下去的吗,躺在这里冷冰冰的算什么?

    莫寒轻覆在池越停止跳动的胸膛上面的手渐渐用力,似有在人死后鞭尸的冲动。

    李队在旁边看的不对劲,低声问身旁皱眉同情的警员:“你说他是死者家属吗?怎么不哭不闹,还有想要他再死一次的感觉?”

    警员被问的哑口无言,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现在很少有人保持这样镇定在看见死了亲人后不哭不闹的,算是一种进步呢,还是人情冷漠?

    警察们的无意猜想紧接着被池南的表现击碎,因为他才展现出了见到自己亲人离世后的痛彻心扉应有的态度。

    池南见到池越第一眼时,眼泪便刷刷流了下来,然后就是河东狮吼般的嘶叫,边哭边喊着哥,哥。

    池南和池越相依为命,除父母离世后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这种血脉相连的亲情是伪装不来的。虽然池南处在青少年叛逆时期,跟他哥很少有交流,平时一副爱理不理人的样子,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依赖池越。池越就是他的天,是他可以在成长路途遇到问题可以不管不顾,因为一切都有池越,池越总会为他处理好一切,让他过的快乐无忧。

    池南没有想过以后离开池越会是什么样子的,他想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就不会离开哥哥,无需想这些徒增烦恼的未来,可他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之快,也如此不知所措,让他的心房被毫无预兆的撕裂,血淋淋地展现在外人面前。

    他不要,他还没有让池越帮忙教训总是欺负他的班级老大;也没有让池越暴揍孤儿院外嚣张的小混混;还有他今天本该戴上寿星帽,吃着生日蛋糕气球,度过彩花满天飞的生日庆祝的一天。

    那是他的哥哥啊,他这辈子唯一的亲人啊。

    一切都没有了,对他来说,爸爸,妈妈,哥哥,都离他而去,他日后生活的每一天都将在阴云下苟活。

    不仅如此,每年生日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去过。

    他不敢了。

    池南哭的岔气没缓过来,晕倒在莫寒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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