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护士们推开门时,一脸的凝重,一声婴儿啼哭,惊醒了在座的所有人。

    夏凉寂一个箭步冲进病房,就看到桃子静悄悄地躺在床上,她眸光暗淡,黑亮温柔的发丝像海藻一样盛放在瘦弱的肩胛上,仿佛一朵朵终将枯萎至死的花。

    停顿了几秒,夏凉寂抱起小小的,柔软的男婴,他一直在哭,脆弱的如同一个晶莹的泡沫,令人不敢轻易去触碰。

    对上她既无助又爱意满满的眸子,终于,她艰难地握住他的手,她就那样满眼留恋的看着他,每一眼都像是一场诀别。

    最终,她的眼泪慢慢地,缓缓地聚集在冰凉的床板上,那般脆弱晶莹的泪珠仿佛瞬间就会被双眸撑破。

    那一刻,夏凉寂笨手笨脚地抱着怀里那个哭到面颊通红的男婴,听着他尖锐凄厉的哭声,她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桃子闭上双眼的那一刻,只跟她说了一句话:“把他送到福利院吧,毕竟,你还小。”

    为桃子料理好一切后,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她拖着满身疲惫,抱着怀里的婴儿,因为担心他着凉,她还特地为他裹了一层绵软的婴儿被。

    沈良烨出现时,她前脚刚迈进出租车,就被他用力拖拽下来。

    他的力气真大,扯得她的胳膊生疼。

    几个月未见,他好像变瘦了,头发也变长了,一脸憔悴不堪的模样让她觉得,距离上次见到他已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

    经历了漫长的僵持后,她不再挣脱,而是朝他勉强微笑,“沈良烨,你这是在做什么?桃子死了,你不去看她最后一眼,缠着我做什么?”

    然后,她就听见他深呼吸的声音,“我已经知道了。”说完,他眼圈泛红,面色带着微微的颓败,“凉寂,把他交给我吧,你年纪轻轻,带着一个孩子不合适。”

    听到这,她咧开嘴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但她还是仰起脸质问他:“沈良烨,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是…”

    未等她说完,他就声音坚定的回答她:“我知道。”

    “可是,你凭什么?就凭这是你爱的女人留下的唯一骨肉?”

    那一瞬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副眉目忧伤的深情模样,差一点把她都打动了。

    但是下一秒,她就紧紧抱住已经沉沉睡去的婴儿,冰冷而又决绝的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句话:“我觉得不求回报的爱不叫爱,叫犯贱

    !”

    起风了,空气中有着凉飕飕的雨水味道,还有看不见却散不尽的雾霾,眼前的布景是铅灰色的,此刻,每一棵树,每一个人对她来说,都变得沉默而模糊。

    她坐在街心花园的喷泉旁,将准备好的奶瓶从包里拿出来,阳光穿过身旁的绿草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正当她无微不至地照看怀里的婴儿时,一排排闪光灯如同鬼魅,肆无忌惮地对着她的脸闪烁不停。

    她看到这一幕时,神色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安宁。

    她承认,经历过一场劫后重生后,她已经变得遇事不慌,处变不惊。

    于是,当那些娱乐小报记者们在她面前不停地拍照时,她只是冷冷地面对他们,直到他们当中有人问她,“夏小姐,我听说你和许二少爷已经取消了婚约,那么你怀里这个孩子,是否是许二少爷的亲骨肉呢?”

    “你一连消失好几个月,就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给许家施压吗?”

    ...

    在她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时,许明琛将车停在路边。

    他气定神闲地走下车,将她和孩子护在身后,作为许家的新一任继承人,他自然有权为此事发言,“抱歉,这是我弟弟和夏小姐的私事,我不方便回答。”

    尽管,他没透露任何,但是他言语里的暧昧却已经很委婉的承认了此事的真实性。

    车里——

    “许明琛,你调查我?这件事也是你透露给媒体的?”那一刻,她的火气又蹿了上来。

    “是啊。”他慢条斯理的回答她,“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无聊,每天想方设法地把你和许二牵扯到一起呢?”

    说完,他轻轻摸了摸婴儿滑腻的脸,耸耸肩,眼里满是惊喜的感慨道:“小东西啊,你出生的真是时候。有了你,叔叔就多了份胜算呢。”

    夏凉寂狠狠地瞪着他,他却笑眯眯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脸上梭巡,“怎么,夏凉寂,你对这件事有意见?可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你答应过我的。”

    她勉强忍着一肚子火气,礼尚往来般回敬他:“那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他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轻轻敲击一下太阳穴,惊声道:“你瞧我,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我们这周六上午十点就出发,到时我会叫司机去学校接你。”

    **

    当夏凉寂回到学校时,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异样,她想,他们一定认为她是个为攀上权贵而不择手段的女人,她怀里的婴儿就是她被豪门无情抛弃的最佳证明。

    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嘲笑她,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对自己苦笑着,反正她已经决定办理退学手续,并找份工作抚养这个孩子,尽管他的名字她暂时还没想好,但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决心却是如此坚定。

    想到还有不到两天时间,她就要和许明琛出发去西雅图了,于是她将他暂时安置在堂哥夏树家里,就准备出发了。

    当飞机从西雅图上空落地时,外面还在下雨,她和许明琛迎着细雨霏霏,并肩走在异国的街道上。暮色下的外国少女,骑着单车,吹着口哨的黄发青年,他穿过七彩霞光,沿着帕克市场,骑向太空针塔。

    入眼的一切,都宛如梦一场。

    终于,他们在一栋灰白色古堡建筑前停下,听许明琛说,由于许二受不了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在身体还未痊愈时,他就搬进了这栋古堡里养病

    。

    三宝打开门,看到仿佛从天而降的夏凉寂时,他陡然一惊,面色也变得越发沉重,不安。

    简单寒暄两句后,他就走进屋内去向许二禀报,阳台的半扇窗还开着,凉风吹落起飘零在半空中的窗幔,他知道,许二就躺在阳台边上的那张单人床上,不知他刚刚是否看到了夏凉寂。

    他脚步轻轻地走上前,平日里面相粗犷的他此时竟变得细声细语的,好像声音再大一点就会将许亦晨碾碎,“少爷,夏小姐来了。”

    没有人回应。

    大概半分钟过后,他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探寻道:“少爷,夏小姐她…”

    下一秒,迎接他的是一个腾空而起的输液瓶子。

    “砰”地一声,那一瞬间,水花四溅,他听到里面传来许亦晨冰冷的怒吼声,“不见!叫她滚!”

    三宝愣在原地几秒,随即长长地叹气,他垂着头打开门,面色微微缓和了一些,“夏小姐,少爷说他不会见你的,你还是回去吧。”

    她目光诧异,随即就恢复了镇定,“那你去跟他说,我会在这一直等到他见我为止。”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三宝眉头一皱,一脸的无奈,“夏小姐,他说了不见你,就一定不会见你,你何必为难我这个下人?”

    伴着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她神经一紧,释然道:“好吧,我不为难你,你去告诉你家少爷,见不见我是他的事,但是在这里等他多久是我的事。”

    哎,这还不是为难他?

    无奈之下,三宝转身关上门。

    就这样,她傻傻地站在门前,双脚像是被钢钉钉在那里一样,临近五月,西雅图的雨水弥漫了整座城市,夜幕降临时,她依旧站在微雨茫茫中。

    许明琛隐身于一个无人角落,他撑着伞,目不转睛地朝她倔强的背影微笑,直到瓢泼大雨顺着她的头发滑过她的脸颊,她的脖子,她的全身。

    那样的狼狈模样却令他笑不出来了,他向前的脚步挪了挪,却在下一秒恢复了理智,于是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夏凉寂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淋了多久的雨,当漫天水流朝她迎面扑来时,她的思绪却越发清晰,那一刻她觉得她一定是个有着抖m属性的人,曾经许二离她很近时,她经常对他吼来吼去的,一点女生该有的矜持和温婉都没有。而现在,当许二真正下决心推开她时,她反倒一往无前地奔向他。

    房间里灯光幽暗,许亦晨强忍着胸口的剧烈疼痛站在窗边,他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很久。

    直到被雨淋成了落水狗一样的她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他一时间气愤难耐,不顾众人的极力阻拦就义无反顾地冲向大雨中。

    茫茫雨中,她双腿瘫软地倒在他怀里,那一刻的她被大雨覆盖下,小得那样可怜。他的心一紧,用力抱起她,刚迈开脚步,就同她一起跌倒在地上。

    后来,是三宝和许家的一众佣人将他们抬进屋的。

    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浑身都在发抖,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此刻,那个历来凌厉霸道的他,在她出现后,眸光里竟变得柔软异常。

    思来想去,他将三宝叫来,吩咐道:“你去把方思雅叫来,我要你们陪我演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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