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饕餮”口中只容纳着三个人。

    洛叶,洛江流和萧子衿。

    萧子衿漠不关心的坐在太师椅中把玩儿茶盏,他方才想走,外面也有人想进来,奈何洛叶黑着一张脸启动了“饕餮”中的机关,瞬间就让里面和外面的人都消停了。

    果然,平日里笑嘻嘻的人爆发出火起来连自己都坑。

    “你该喝酒了。”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说话了!萧子衿万分感激的看着洛江流。

    自卜知坊主被绑走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们三人就这么被困在书房里,洛叶不开口,他也不好开口,而洛江流又是个明显的闷葫芦,真真是要憋死。

    “你该喝酒了!”

    这一声比方才还要严厉,吓的萧子衿一个挺背,端端正正的坐好,而被训斥的人这时方才回过神来。

    “啊?哦……”

    洛叶的手微微颤抖着,几乎连酒葫芦都握不紧了,麻痹的感觉从肩膀直到指尖,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实物。

    见她喝下了酒,洛江流那张紧绷的脸上才稍有缓和,他又道:“内应?”

    “嗯。”洛叶点了点头,“卜知坊做着最得罪人的生意,要是人人都能这么轻易的绑走坊主,那我们都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我看也不知很难啊,”萧子衿真是不怕死,这件事明显因他而起,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贬低卜知坊。

    “我在这里头呆了两天,别说绑个人了,要放火烧宅也简单的很。”

    萧子衿的话刚说完,洛江流就不动声色的往洛叶身前挪了挪,倘若要打起来,他好歹能拦一拦,再不成也不能让洛叶吃亏。

    但现在的洛叶却冷静的可怕,她的酒葫芦在掌心一绕,肩膀上的伤逐渐恢复了疼痛,同时带起来的,还有因担心而滞涩的思维。

    “卜知坊里除了我这个明处的看门人和数十护院,还有暗中巡查的高手,他们行事隐秘,连我也不曾真正见过。而坊主的书房‘饕餮’里更是机关重重,只有待客时会关闭,平常几乎固若金汤,一旦进入,纵使有通天之能,也难逃一死。”

    洛叶瞟了萧子衿一眼,继续道:“这群人能绕开所有护院高手,更懂得挑在‘饕餮’中有外人时下手,若无内应,实难办到。”

    萧子衿也给她说得来了兴致,简单的辩白了两句,“反正不是我,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总不至于自己坑了自己。”

    “我也懒得怀疑你。”洛叶对他没做多大搭理,这冷淡的反应惹得萧子衿一阵不快,他“哼”了一声,干脆背过身去。

    过一会儿,见洛江流搭不上洛叶的话,而他的心里又泛上来一股好奇,实在忍不住,就又放软了脾气,问道:“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当务之急是救出坊主,内应之事可以后再说。”洛叶叹了口气。

    她到现在还没开口说起这件事,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萧子衿心中气不平,起身就要走,他不怕“饕餮”的机关,最坏也不过装个死,总能逼得洛叶先把门开了。

    “你别动,我没想求你。”

    洛叶看出了萧子衿那点花花肠子,她弯腰在书桌下的抽屉里挑挑拣拣,摸出根木尺来,“让我量量你的体型。”

    “你做什么?!”萧子衿眼见着洛叶朝自己走来,张臂就要圈住他的细腰,吓的一个蹦跶,往房梁上这么一窜。

    他这一窜不要紧,“饕餮”中的机关瞬间被激发,悬丝伏线,箭针洞坑,碰到哪儿,哪儿翻个个儿,满房间的铁钉针板,还淬着蓝莹莹的剧毒,连地板都忽然打开,黑咕隆咚一个陷阱,削的锋利的细竹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救命啊!”萧子衿牢牢的抱着顶梁柱不肯撒手,洛叶扒在他的腰上,而洛江流则拽着洛叶的裤腿。

    “让你别动你非要动,你要是在底下垫着,我一定很高兴把你踹下去。”

    洛叶的嘴里衔着木尺,有些吐词不清。她吊着的那只手从前面把萧子衿卡在里头,两个人的姿势很尴尬,洛江流咳嗽了一声,点出关键。

    “关‘饕餮’。”

    “咚……咚咚……”外面的人听到了不小的动静,一时担忧,敲门询问情况,“洛姐姐,萧公子,你们没事吧。”

    “别……别进来,别敲门!都退出十丈距离!”

    兴许是洛叶喊的太过大声,太过焦急,把门外的人一吓,瞬间都散了开来。

    “哥,我的轻功好,也只有我知道枢纽所在,待会儿我一松手,你立马借力拽住萧子衿。”

    洛江流点了点头,“好。”

    “快点快点……上面在滴油,我要抓不住了。”萧子衿听洛叶倒数。

    “一,二,三,松手”

    三个人同时旋身交错,洛叶的吊颈纱布自萧子衿的身上一滑而下,整个人如翱翔的鸿雀,贴梁柱而落。

    同时,她下首的洛江流将腰一摆,整个人向上荡去,牢牢的抓住了萧子衿的手臂,他的脚在空中停顿一瞬,为洛叶提供了着力点。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萧子衿运劲入指,停住了下落的趋势。半寸的距离已是绝好的默契。

    洛叶的袖中有三支短箭,也是她常用的防身暗器,这个时候可供她在空中稍作停留。她轻盈的仿佛一片鸟羽,飘飘然全似随风,转眼已到了书架后。

    开“饕餮”的机关显眼顺手,关它的却藏在隐秘之所,若不是洛叶有自知之明,早向萧竹音问过了位置,恐怕今天三个人都要断送在这儿了。

    “嘎嘎”机簧运转的声音逐渐停下,随即扭转格局,桌椅板凳全部回归原貌。

    洛叶松了口气,她一边把地上散落的各种暗器捡起来藏好,一边心疼的摸了摸紫檀木的桌角,心里想着这个月的酒钱算是要全部赔光了,嘴里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萧公子,请你不要试图害死我们。”

    萧子衿刚从上头落下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挑眉道:“洛家两位后人,在江湖上有几十万两黄金的身价,我为何不试上一试?”

    “一对一,你可以搏生死,二对一,你找死么?手抬起来。”洛叶又拿起木尺,她这次警觉,知道先制住眼前这个人,洛江流又配合,早先一步按住了萧子衿的肩膀,让洛叶可以踏踏实实的把萧子衿的身形量过一遍,“看不出来,确实是练武的好身段。可以了,手放下吧。”

    洛叶说着,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萧公子,卜知坊里没你什么事了,走还是离开,你自己选吧。”

    “哦?”萧子衿笑了,他也上下打量着洛叶的身形,小姑娘还在发育的阶段,前不够凸,后不够翘,扁平似个男人,但幸好纤细匀称,腿长腰软,有些地方也有看头。

    “你是打算易容成我,自己去救卜知坊主吗?”

    萧子衿瞧出了洛叶的心思,他摇了摇头,“你虽然个头不小,但比我还是差得远了,全身易容会导致出手不畅,龙潭虎穴里可没有生路啊。”

    “我去。”

    洛江流忽然道,他手里还捧着几本散落在地上的卷册,刚刚这一闹把萧竹音的书房也搞得乌烟瘴气,洛叶的紧张劲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他趁方才的功夫简略的收拾了一番。

    江湖人,除了萧子衿这般自恋自负的,都不大喜欢打理自己,所以洛江流的心是到了……能力却还没到。

    “大哥……”

    素来逍遥自在的洛叶最近实在头疼啊,她冲过去,从洛江流的手上夺回古籍,“大哥,你身上的剑气还没消,就先不要动了。”

    洛江流方才动了武,他没对这些机关死物留情,所以杀性浓烈,好一会儿了也没能将剑气全数按下来,周身寸许蚊虫不进,古籍在他手里沾了一下,就碎成了废纸。

    “……”

    我的酒钱啊,洛叶心里在哭。

    “我去。”

    洛江流在这件事上很坚持,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又解释了一句:“我不放心。”

    洛叶没有一定要自己去的理由,她原本就是抱着拖萧子衿或洛江流下水的坏心眼,所以这时候也就苦个脸,假装为难的点了点头,“那大哥你一定要小心了。”

    “呵”萧子衿抱臂倚在门框上看她惺惺作态,毫不掩饰的嘲笑了一声,他道:“你们兄妹,冷淡起来好似路人,亲近起来又互相担忧,如此心机,我要是当年害了洛家村的人,一定连觉都睡不好了。”

    “咚咚咚……”

    他的话刚说完,门外头守着的人又来小心翼翼的探听动静了,房里头一会儿声如雷震,“霹雳乓啷”的响个不停,一会儿又寂静如死,外头的人面面相觑,生怕真出什么事。

    “洛丫头……洛丫头,你还活着吗?”这次来喊的是崔大夫,“饕餮”里乱成了这样,就算不死估计也得缺胳膊少腿了,他医术不算极好,但这时候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崔大夫,”门从里头开了,三个年轻人一个没少,连血丝都不见,就只有坊主的宝贝书房遭了殃,崔大夫揪起洛叶仔细的瞧了瞧,叹了句“祸害不死啊”,就挺失望的背着手离开了。

    “咳……”洛叶被这一大院子的老老小小围着,再厚的脸皮也红了红,她对众人点了点头,“救坊主的方法已经有了,安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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