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剑山庄里的一场大水,差点便要了洛江流的性命。

    他这名字叫的不好,合起来一片汪洋大海,本是近水的命,奈何不谙水性,还好楚小冬自小就在这条河里泡大,自己游得出来,拖着一个人,还能游得出来。

    洛江流抹了一把嘴边的水渍,他反应迅速,记得闭了气,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呛了几口。

    这样的深秋,两个全身透湿的人走在街上,还是能引起许多注意的,这会儿功夫,洛江流已经遇上了三波偷袭者。

    当众杀人毕竟不好,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个小女孩,所以洛江流也只砍断了对方的手脚,一时之间,整条街的人闭门阖户,不想招惹是非。

    “现在我们去哪儿啊?”

    楚小冬半步不离的跟着,她也能算是洛江流的救命恩人了,弈剑山庄现在那副德行,总不能把救命恩人丢在里头等死吧。

    洛江流叹了口气,万分无奈,“你去客栈。”

    “不去。”

    楚小冬赶紧摇头,“我跟你私混了半条街,人人都知道我与洛江流认识,现在去投客栈,就我这本事,隔天你就能收到绑架信了。”

    “……”句句在理,洛江流踹断偷袭者的脊梁骨,也觉得楚小冬这一身稀松平常的本事活不过三个时辰,便又道,“跟着我,卜知坊。”

    “好嘞。”

    楚小冬应声,转眼又扑上来一堆寻仇滋事的,她只管大踏步的往前走,本事低的自有洛江流料理,本事大的,她也打不过,人贵在自知,楚自识的女儿可楞不可笨。

    卜知坊这些日子,依旧没断了生意。

    萧竹音的书越读越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不怎么好,昔日自有洛叶担着,被捉弄几次就能缓了这阵雷云,但现在……

    小陶儿十分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啊。

    “洛大哥?”

    乍见离开数日的人,小陶儿难掩激动,她赶紧去敲萧竹音的书房门,道,“坊主坊主,洛大哥回来了。”

    “哦……”萧竹音在里头轻轻的应了一声,不见波澜,也不见开门,昏黄的烛台还是亮着,像是不打算起身迎人。

    “啊?坊主,你就这反应啊。”小陶儿有些失望,她在门外跺了跺脚,抱怨道,“洛姐姐都遭难了,坊主再不上心,我就去买点纸钱,还赶得及烧给她。”

    “……你这丫头,”里面安静了一阵,萧竹音将房门拉了开来,一卷书不偏不倚的敲在了小陶儿的头顶,“我若不上心,千山门里能让她逃出来?”

    “可……可是……”小陶儿嗫嚅,“只救了一半,不作数的。”

    “唉……”萧竹音叹息,“因为另一半难救啊。”

    正说着,洛江流与楚小冬已经走到了。

    洛江流内力深厚,要捂干一件衣服还是挺容易的,但楚小冬就费力的多,她没有另外的衣物用来替换,风一吹,忍不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陶儿,你带楚姑娘下去换身衣服吧。”萧竹音吩咐。

    “是……”小陶儿赶紧装作恭敬的模样,对楚小冬道,“楚姑娘,请随我来。”

    楚小冬为难的看了看洛江流,“你们商量事,我不能留下来听,但待会儿洛大哥一定会把我扔在这儿。”

    “你是累赘。”洛江流这话毫不留情。

    “那可不一定。”楚小冬一梗脖子,“我会点医术,会点毒蛊,会点易容,会点轻功,什么都会一点,你带着我,便是带着一箩筐的入门书。”

    “……”楚小冬说的这些,全是洛江流的弱项,他一时语塞,竟也想不出反驳的道理。

    “哈……”萧竹音轻笑出声,“楚姑娘放心,我会将洛公子留到你来。”

    “生意人说话我不信。”楚小冬盯着洛江流,“得他自己保证。”

    洛江流求救的瞧着萧竹音,可他这人习惯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的意思,萧竹音又忍不住要笑,轻咳两声忍住了。

    “楚姑娘博学,带着她利大于害,洛公子还是答应吧。”

    有了萧竹音这一劝,洛江流只能叹着气答应。小陶儿这才拉得动楚小冬,两个丫头欢欢喜喜的去挑衣裳了。

    萧竹音将“饕餮”的门关上,里头机簧转动,卜知坊里的人都知道现在要绕得远远的,坊主要谈的事必是十分紧要,擅入者等同寻死。

    “弈剑山庄里也有埋伏吧?”萧竹音坐在书桌后,上次洛江流他们三个留下的刮痕还没饰平,看上去十分扎眼。

    “嗯。”被询问的人点了点头,“是谁?”

    “还不知,你要我查,卜知坊便要收取代价。”顿了顿,萧竹音又道,“他们大闹了千山门,现在寄居一座废宅里,你要去,最好趁夜。“

    “可以。”洛江流也不是个冲动的人,而今临安城里处处陷阱,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洛叶,能小心的地方还是尽量小心。

    “……月前,有两拨人,”洛江流想了想,又道,“一波要杀我,一波把我引进卜知坊。”

    “你认为他们与弈剑山庄伏击你的有关?”萧竹音来了兴致,“两拨人?”

    “请坊主代为查探。”洛江流起身抱拳,“我可为坊主利剑。”

    “这个代价不算轻,”萧竹音笑道,“还是我占了便宜,这样吧,我不仅会查出弈剑山庄里伏击你的人,也会留意其他方面的动静。”

    “多谢。”

    “不必,做生意的,不求谢字。”萧竹音摆了摆手,“现在还早,你先到客房里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去与洛叶会和。”

    “嗯。”

    深秋,昼短夜长。

    黄昏的时候下起了小雨,使得天色更加的晦暗。

    一大一小两条身影在巷子里穿梭,茅衣蓑帽,半张脸都掩在雨帘中,这种恶劣的天气里,也辨不得相貌。

    街上除了他们,还有不少衙役和金国人严阵以待,他们正在挨家挨户的寻找画像上的通缉犯,看这架势,不找遍整个临安城决不罢休。

    “走。”洛江流将蓑帽又往下压了压,拉过了楚小冬避在巷子里,等着一拨人过去了,才敢继续往前。

    “洛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洛江流没有答话,他领着楚小冬又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这才停在了一座寂静的荒宅后头。

    这荒宅在雨里显得更加苍白。

    如低伏的雄狮,不言不语。

    墙头上趴着一只青灰小兽,见有人靠近,这小兽忽然动了动。

    “谁?”

    雨里传来一声低喝,就在楚小冬的耳边,她的脖子下贴着一杆冷枪,稍有动作,便要刺进咽喉中。

    而墙头上的青兽却不见了。

    “是我。”

    洛江流的手指夹在银枪的另一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他知道现在洛叶承担不起风险,怕她真下了重手。

    “哥?”

    洛叶撤枪,她被淋得透湿,这雨不大,绵密细腻,把个雨中的姑娘衬得更加爽利。

    “快进来,快进来。”

    废宅的后门“吱嘎”一声又关上了,水色淋漓,又复平静。

    不同于外面的荒凉,这宅子里已被收拾妥当。

    客房里生着火炉,萧子衿暖烘烘的捂着打瞌睡。

    窗户忽然开了,凄风冷雨,萧子衿打着哆嗦惊醒,一睁眼,看见三个鬼一样的人影。

    “怎么淋成这样?”

    萧子衿皱了皱眉,“不是说下了雨,就在屋檐下看着吗?”

    “墙上看得清楚。”洛叶扯了块毛巾擦头发,这些日常用物都是萧子衿的父母留下的,不少还是崭新,正好应急,“这位是弈剑山庄的楚小冬,楚姑娘。楚姑娘,这位是魔教少主萧子衿。”

    洛叶腾出一只手来戳了戳,这就算认识了,萧子衿为楚小冬倒上一杯茶,道,“楚姑娘一路辛苦,喝杯茶暖暖身吧。”

    “谢谢。”楚小冬脸一红,她生的好看,灯下如含苞桃花。

    “还有你的酒。”萧子衿又从暖炉旁端起一壶酒,酒温的刚好,倒在瓷杯里还泛着雾气,洛叶将杯子捧在手里,满足的眯上了眼睛。

    “我先去了卜知坊。”洛江流忽然道,他本能的横跨一步,挡在洛叶身前。

    萧子衿挑了挑眉,微笑道,“那我们惹的事,萧竹音都告诉你啦?”

    “差不多。”洛江流很明显的不高兴,“我们不同完颜氏结仇。”

    “为什么?”萧子衿来了兴致,他看得出洛叶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洛江流这个死人脸也绝不会告诉他。金与中原世代大仇,完颜又是金国国姓,一腔热血的中原人怎会不记恨。

    “有趣。”萧子衿摸着下巴,他那股狡猾的气息又从皮囊下溢了出来,活像只千年的狐狸精。

    “……”在这人面前,果然一句话都不能多说,一句话都不能说错啊,洛叶叹气,什么事都能让他揪着小尾巴查到突破口,藏着这么多年的秘密,还瞒不过他两个月。

    “好了好了。”此时的房间里有些剑拔弩张,洛叶拉过楚小冬,道:“天晚了,我哥和楚姑娘来得匆忙,也没收拾其它屋子,那今晚就这么两两分配,将就将就。”

    说完,便拉着人跑远了,她还有大半夜的班要值,可操不得这两位公子的闲心。

    暖炉“噼里啪啦”的烧着,萧子衿与洛江流大眼瞪着小眼,竟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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