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很怕。”

    “很怕很怕……”

    萧景拥紧她。

    “我明明已经安排了许多:昆仑藤到手,凛哥哥的腿马上就能治好;决哥哥也找到了;冽哥哥也快要回来了;焱廷也好,慕朝天身边也好,我都安插了人手,云京的形势也在掌握之中。”

    “可是我还是怕。”

    “我怕看到他们,不是因为怕他们,而是,”她狠狠地握住萧景的手臂,“寒章,我想杀了他们!”

    萧景感到有灼热的液体透过衣衫打湿他的手臂。

    他将怀里的小姑娘转过身,果然见到怀中人一双眼已是泪眼朦胧。

    她似是竭力遏制自己,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十指狠狠扣着他的手臂。

    “我想杀了他们,可是那样太便宜了他们。”顾翎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离京越近。我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怕我真的忍不住。”

    萧景抚着她的后背:“阿璇,”他的声音怜惜里又夹杂着冷沉,“你信我,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顾翎璇没有看到的地方,萧景眼神冷肃。

    那些人,或许不该留到现在。

    只会惹她伤心罢了。

    云京,摄政王府,玉棠苑。

    “废物,都是废物!”

    容颜艳丽的女子此刻面目狰狞,似乎整张脸都要扭曲,骇人的阴狠。

    “不是派了人吗?人呢?人头呢?”慕暄盈发疯似的将墙角立着的高颈双耳珐琅彩瓶推倒在地。

    哗啦啦一声脆响,满地碎片。

    屋内侍候的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殿下息怒啊。”

    “息怒?”慕暄盈咬着牙,“那小贱人就要回来了,你们让本宫怎么息怒?怎么息怒?”

    她冲到一个婢女面前:“不是让你传信给皇兄吗?皇族最精锐的暗卫呢?派去了没有?”

    婢女哆哆嗦嗦的答应:“殿下明鉴啊,信是奴婢亲手交到暗线手里的,陛下有没有派人,奴婢也不清楚啊……”

    慕暄盈的脸都因气怒泛起了一片潮红,她提了裙子一脚踹到婢女的胸口:“废物!贱婢!来人,李嬷嬷,给我把她拖出去,杖杀!杖杀!”

    那婢女被她踢得整个人都歪倒在一边,听慕暄盈下令,顾不得疼,急忙爬起来膝行到慕暄盈脚边:“殿下饶命啊,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啊殿下!”

    李嬷嬷也上前劝道:“殿下消消气,”她搀着慕暄盈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碎瓷片。坐到一边椅子上。

    一面示意底下众人:“还不把这里收拾了,万一这些碎瓷片伤了殿下,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跟得了命一般,纷纷趴在地上拾了大块的碎瓷片,又有小丫鬟拿了抹布,仔细擦了地才推出去。

    慕暄盈摔东西的时候是爽快,只是如今缓过来了,又想起刚才被摔碎的两个耳瓶是自己的心爱之物,不免心疼,歪在靠椅里揉着心口直“哎呦哎呦”的叫唤。

    李嬷嬷端了茶来看着慕暄盈道:“殿下这又是何必呢。”

    慕暄盈有气无力的歪着:“嬷嬷,我这心里,总归是不痛快。”

    李嬷嬷道:“殿下是为了顾长曦?”

    慕暄盈端了茶盏,抿了一口,一听到顾翎璇的名字,整个人又恢复了之前那个状态。

    “嬷嬷,我真是恨不得亲手弄死那个小贱人。”她咬牙切齿的,“一看见她,我就想起她那个狐媚子的娘!”

    李嬷嬷道:“我的殿下,您可千万别糊涂。这等事情还是交给底下的人去做就好,您的手可沾不得这么肮脏的东西。”

    慕暄盈咬牙哭道:“嬷嬷您说,我究竟比蒋倾言那贱人差在哪儿?”

    “当年皇兄一见了她,也顾不得陪我了,后来行哥哥也只围着她转,一双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她身上,跟被狐狸精勾了魂儿似的。”

    “嬷嬷,我哪里比她差?皇兄喜欢她也就算了,怎么行哥哥也喜欢她?”

    “行哥哥那样一个人,竟然为了她不纳侧,我堂堂大慕的帝姬嫁给他做平后,他竟然都不愿意。”

    慕暄盈哭的难以自抑:“嬷嬷,我都没嫌弃和她共事一夫的委屈,她竟然教唆行哥哥当面顶撞皇兄。”

    “她害的行哥哥那么早早的就去了,害的我堂堂长公主至尊竟然嫁给这个废物做妾!”

    慕暄盈的声音越来越恨。

    李嬷嬷低声提醒道:“殿下,当心隔墙有耳。”

    慕暄盈不屑一哼:“那个废物,他算个什么东西!”只是声音到底低了些:“比不上行哥哥半分,还妄想做云宸的帝君。真是不知自己的斤两!”

    李嬷嬷安慰道:“殿下放宽心,他再怎么扶不起,毕竟世子爷待您是真心的。”

    提起顾沛,慕暄盈神色柔和了许多:“宁泽在哪呢?”

    江城王世子顾沛,顾徊与王妃郑氏之子,也是顾徊唯一的嫡子,字宁泽。

    李嬷嬷道:“王妃邀了吏部尚书袁大人的夫人一起去大昭寺上香,世子爷陪夫人去了。”

    慕暄盈冷哼一声:“老不死的女人,宁泽明明最不耐烦去寺庙那种地方。”

    她想了一会:“袁家是不是有个女儿也到了说婚事的年纪了?”

    李嬷嬷应了:“殿下英明。袁家姑娘已经十七了。”

    慕暄盈冷笑:“云宸的女子,未及笄之前十三四的时候就已经相看人家了,及笄之后基本上就该订婚了。这位袁姑娘十七还没说婚事,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听袁家的人说,这位姑娘生的极好,才貌双全,袁大人视若掌上明珠,疼宠的很。有许多人家想要求娶的,只是袁大人选婿的要求有些严苛,所以他家姑娘就耽误了。”李嬷嬷道。

    慕暄盈哼一声:“选婿严苛就挑中了宁泽?说什么才貌双全,分明就是身有隐疾,还要往脸上贴金。”

    她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嬷嬷,命人去放消息,就说袁家小姐身有隐疾,子嗣有碍,而且,命硬克夫!”

    李嬷嬷低声应了,“奴婢这就出去吩咐。”

    慕暄盈道:“记得做的隐秘些。”她起身走到嵌珐琅的雕花大立身镜前,看着自己艳丽的容貌、窈窕的身段,微微笑起来。

    “顾徊算什么呢?宁泽是世子,我当时留不住行哥哥,宁泽我是一定要留住他的。”

    “嬷嬷,你看我美么?”

    李嬷嬷看着镜子里依旧青春光鲜的女子:“殿下容貌依旧,艳丽无双。”

    慕暄盈傲然地抬了下巴看着镜中的自己:“蒋倾言,你勾引了行哥哥很得意么?你的女儿快回来了,我很快,就送你的子女们下去,让你们一家团聚。”

    她得意的笑起来:“至于行哥哥的帝君之位,我自然会帮着宁泽坐上去的。”

    镜子里的女人,美丽且光鲜,只是那眼底,藏着深深的刻毒……

    离云京的距离越来越近,云京的消息传到顾翎璇手里所需的时间大大的缩短。

    暗鸦的信鸽传来时,顾翎璇正歪在贵妃榻上看着萧景。

    世上总有这样一种人,就算什么都不做,他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萧景就是这样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顾翎璇近乎痴迷的眼神,萧景嘴角微弯,放下手里的笔:“看的这样认真,可还喜欢?”

    顾翎璇侧着身子,支起一只手臂托着头,笑眯眯地道:“怪不得都赞你是天人之姿。”

    她挑眉看着萧景:“可惜呀,萧少主这位天人之姿的人物儿,到底还是和我辈凡夫俗子混成了同道中人。”

    萧景起身走过来,坐在榻边,手里缠绕着她散开的头发:“我只和你在一起,旁人,理会他们做什么?”

    顾翎璇摇头:“萧少主,你这样说,不怕那些崇拜你的人伤心?”

    萧景像是看小孩子似的笑笑:“阿璇,他们崇拜我,是因为我的能力,是他们永远达不到的高度。他们所崇拜的,是我所拥有的,而不是我这个人。”

    他绕着她的长发声音深沉而醉人:“阿璇,这世上,懂我的,就只有你一人。”

    顾翎璇沉默片刻:“我懂你吗?”

    “你或许没有意识到,可是你下意识做出的举动,恰恰就是最能令我欢喜的。”萧景的声音,温柔的像是云川戈壁的幻镜海。

    顾翎璇皱眉,想了想:“你是说,今日上午?”

    她说的是今日她吻萧景的事。

    顾翎璇有些不自在,她当时是不觉得有什么,她和萧景是彼此认定的人,只是如今萧景这样一提,饶是她再沉稳,此刻也有些不自在了。

    萧景低低地笑出来,眼睛里都是细碎如星光的笑意:“想歪了,嗯?”

    顾翎璇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样一个“嗯?”,只这么低低地一声,只教她半个身子都要酥了。

    正觉得有些尴尬,恰巧暗鸦的信鸽“扑棱棱”地飞到翎璇手边。

    顾翎璇双手捧着信鸽,顺了顺它有些凌乱的羽毛,然后取出了它脚边的信卷。

    看完了,她的眼睛也慢慢眯起来,惬意地像是慵懒的猫儿,偏那眼里漾着细碎的光。

    “有什么好消息?”萧景慢条斯理地顺开她的头发,浓密丝滑,像是她身上上好的月华锦。

    顾翎璇唇边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真是作死。”

    将手里的信卷递给萧景。

    萧景没接,就着她的手看完:“慕暄盈和顾沛搅到一起了?”

    顾翎璇笑:“慕暄盈这个傻子,若是没有慕延庭看着她,她迟早被同昌玩死。”

    她懒懒地起身:“不过一个顾宁泽,也值得她这样放在心上。也亏得顾徊对她跟供亲娘似的,一对傻子。”

    她嗤笑一声,她这位表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江城王妃郑氏比顾徊大了两岁,当年两人成婚后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足月生产,诞下一对双胞胎。大的就是江城王府次子,顾徊的嫡子顾沛;小的自幼身体不好,好不容易养到四岁,一场风寒,就没了。

    郑氏因为少时产子伤了身体,几乎去了半条命,本就卧床躺了几年才能出院子。

    结果又得知了幼子夭折的消息,几乎就随着幼子一起去了,着实养了许久才捡回半条命。

    后来郑氏再次有孕,拼了一条命生下了同昌郡主顾妍,当时就闹了血崩,还是蒋后赐了一株血参才给救了回来。

    当时慕暄盈还没进门,顾徊后院只有一位温侧妃。主母长年缠绵病榻,后院主事的大权就落在了温侧妃手上。温侧妃所出的长子顾流和灵昌郡主顾离也是着实风光了许久的。

    只是后来虞氏入府,分薄了顾徊的宠爱,这倒也算好的,毕竟温氏手里还握着掌家大权。

    待后来慕暄盈入府,温氏母子才是彻底没有了好日子过,温氏手里的掌家权更是被顾徊收回,一部分给了慕暄盈,一部分给了年仅十一岁的同昌郡主顾妍。

    顾翎璇冷眼看着暗鸦记载的慕暄盈的命令,微微冷笑。

    一个十一岁,就会利用自己哥哥搏权的小姑娘。

    一个一早就会树立起温侧妃母子这样的挡箭牌招惹慕氏的小姑娘。

    又怎么会是善良的角色。

    她闭了眼,想起当年那个一双眼睛里明明讨厌极了自己,却仍能装出欢喜神色的小姑娘。

    “寒章,你可记得当年我被冰迹的猫儿抓伤的事么?”

    “记得。”萧景看向她。

    顾翎璇笑笑:“顾妍手里藏了针。”

    慕暄盈,你念着顾妍是顾沛的亲妹妹,又只是个小姑娘,觉得不必下手。

    你那么恨我,三番五次的派了死士来暗杀我。

    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最想要你死的人,最恨你的人,不是我。

    是顾妍。

    她清冷而嘲讽的看着慕暄盈三个字。

    因为,你是她最爱的哥哥身上,最大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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