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造福对邸报并不陌生,对报纸也有所知。
    他常年在辽国,辽国上京颇模样大宋汴京之制,汴京流行足球联赛,辽国上京也同样流行起来。大宋为了足球联赛服务,出了专门分析联赛的邸报,辽国同样也出了。
    只不过这《东海商报》却比球报印刷得更为精美,看上去似乎用了不同的印刷雕版,油墨、纸张,也不一样。
    吸引李造福的是东海商报头版中的标题。
    “大地是圆的?荒唐,荒唐,天圆地方,大地自然是方的,怎么会是个圆球,若大地为球,浮于何上?”
    他拿起那张报,付了十文钱,开始看起其中内容。
    日月星辰和大地,皆是圆球天体,其运转自有规则,故所谓“天行由常”,月绕地转,地绕日旋,皆因有力,引之不弃……
    一大堆“缪论”,让李造福不以为然,这样的胡言乱语,竟然能够在大宋堂而皇之摆出来,大宋恐怕就要亡了……
    只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悲凉,要亡的不是大宋,而是他的夏国。
    他对里面的内容不感兴趣,却对其后的悬赏很感兴趣。
    东海商会出重金,数额高达十万贯,招募勇者,出海绕行大地一周,以求证得大地是否为球状。
    东海商会同时出重金,赏额从十贯到一万贯不等,求补足商报所附地图。
    自古以来,地图就是一个国家重要的机秘,东海商会却公开将地图绘在报纸之上?
    李造福忙翻到报纸附张上,只见附张与报纸本身比还要大上一倍,上面果然用细线画着地图。
    除了地图,还有图例,不过这地图还是取了巧,画大宋疆界内,虽然城池,却没有画出道路,倒是辽国夏国的官道,都用实线标注出来。
    李造福忙看了一下夏国的图,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这图至少与他记忆里的夏国情形,**不离十,剩余一分相异的,还不知是他记错了,还是这地图画错了!
    在夏国之西,是西州回鹘与黄头回鹘,再往西,则是黑汗和于阗,然后再往西,是塞尔柱。
    哪怕李造福是夏人,对这极西之地,也是所知不多。
    他再顺着图往北往西看,有大面积的空白,以灰色相盖,仿佛是被迷雾所掩盖,让人看到之后,就想要前去探查,揭开迷雾背后的真相。
    “大食呢,波斯呢,天竺呢?”李造福见此情形,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想将将自己所知的一些国家补上图。但旋即他放弃了这个念头,这些国家,他也只是听闻其名,而并没有亲身到过,实在无法绘出其细图。
    再看地图的背面,也印了文字,却是对地图上大宋之外诸国的介绍。
    比如说介绍西夏,内容里颇多对夏主不敬之语:原属汉家故地,为党项所窃取,人口若干,物产若干。
    仅从这图中介绍,就可以看出,大宋对于夏国必亡之念了。
    再看辽国,亦如同夏国一般,然后是两个回鹘,说到其扼守商路,仅从贸易一项上,就年入万金,又有河川高山,其瓜果之美,乃天下一绝。此地原是汉唐旧地,如今落入回鹘之手,回鹘本北溟寒原之种,乃借汉家之威,迁居数千里,暂宿此处,反而喧宾夺主,迟早亦将复归汉治。
    总之,凡是介绍诸国,大多都有一词:自古以来,皆是汉地。
    李造福却不得不承认,的确自古以来,这些地方,就是汉人开拓,别的不说,他如今所在的夏国,其国主当初也不过是依附于汉人的一个小部族罢了,乘着汉人内斗式微之机,才窃取一地,自立为王。
    他的目光投向地图上大片的空白。
    西州回鹘对西夏来说并不陌生,西夏的瓜、沙、肃三州,便是与其争夺获胜后的战利品。
    “既是兴庆呆不得了,我们可以去河西之地,那里有水草有绿洲,以此为根基,再取西州回鹘之地,得商道,借助沙漠之隔,与大宋对峙,以待天时之变!宋主如辽主一般,荒唐昏聩,下有权臣巨奸,其国必不能久,只须待变,或者还有机会!”
    那幅地图中大片的空白,给了李造福无限遐想。
    哪怕就是等不到时机,能得西州,便可获喘息之机,再西征黑汗,此时据闻黑汗信大食教,迫害佛徒,正合以兴佛之名,获取当地佛徒支持。
    李造福不信,他们躲到黑汗那里去,大宋还会跟着打过来。
    他下定决心,不再等待,也不去看满商城中的商品,而是转身离开了。
    很快,盯着他的眼线,就来禀报:“李造福准备返回夏国!”
    这个消息,王启年将之归档,并没有多作重视。如同周铨一样想法,在他们看来,西夏都岸上的鱼,蹦达不了几下,因此不必多作关注。却不曾想,宋、辽、夏如今的三位国主当中,还属夏国国主李乾顺最生于忧患,因此他对危机的应对能力,也是三位国主当中最强者。
    王启年接下来要布局的事情,是让摩尼教前来刺杀的激进派全军尽墨。
    虽然方腊用的是借刀杀人之策,但是在杀灭这些摩尼教激进派上,周铨与之利益一致,因此也乐得充当这柄杀人之刀。
    也正是为此事,周铨没有在元宵之后立刻离开京师,而是拖到了政和六年的正月二十四日。
    这一日傍晚,王启年到了周铨的屋子:“大郎,我出去做事了。”
    “嗯,你的计划我看了,非常不错,不过好的计划只是成功的开始,做得干净利落,那才是真正的成功。”周铨笑道。
    王启年点了点头,出了门,迎面的韩世忠和宋行风都冲着他笑。
    虽然韩、宋二人比他们这些阵列少年出身的要年长,但也只是大个七八岁,基本上还算是同龄人。大伙凑在一起这么多时日,相互间早熟了,彼此也可以开开玩笑。
    宋行风径直道:“小王哥出去,莫非是有事要办,可需要我兄弟搭把手?”
    这些时日,他们二人被留在周铨身边,多少些的憋得慌。特别是宋行风,功业心比韩世忠还重,知道王启年一出动,必然是有重要任务,也想跟去混混功劳。
    你看韩世忠,连媳妇都娶上了,成亲之时,甚为风光热闹,实在让宋行风心生羡慕。
    “要和水打交道,二位哥哥还是好生在这里听大郎教诲吧。”王启年抿着嘴笑了笑,而韩世忠和宋行风,顿时都变成了苦瓜脸。
    周铨少外出,但他们二人不是真闲下来,每日里要读书识字,还要学会算学——对他们两人来说,这可比上阵杀死敌将要难得多了。
    王启年出了门,先是到了白家巷,回自家老宅看了看。
    老宅这边人都已经搬走了,但认识他的邻居不少,许多人都和他打招呼,看着他的目光,多少有些羡慕。
    那些跟周铨离开的少年们,如今都很是兴旺,家人大多都接走,但彼走来的信件中,众人得知,他们在京师里才见到的诸名玻璃罩灯、座钟等事务,人家早在两三个月前就已经用上了。
    王启年在老宅门前靠了半刻钟,当他离开时,身边已经聚了五个伴当。
    穿过几条街,他身边聚集的伴当数量已经是十二个人了。
    “一切如常。”每个伴当刚见他时,都会如此说,王启年只是眯眼,微微点头罢了。
    顺着沿河街,他们到得河畔的一处码头,街对面有家王家纸马店,卖的是扫奠所用的纸钱、纸马。王启年在这纸马店前看了看,让众人等他一下,他进入其中,片刻后,他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串纸钱。
    “哈哈,竟然是纸银圆!”一个伴当笑着道。
    王启年也感觉有些好笑,银圆在汴京城中渐渐流行,这些卖冥钱的,竟然也模仿银圆模样做纸钱,而不是以前的铜钱。
    将纸钱交与一个伴当,他与众人继续前行,片刻后,便有一个汉子从路旁跑来,小声对他道:“就是那艘船。”
    汴河之中,有一艘大船,看上去运了不少货物,船上横七竖八,站着十余条大汉,远远的王启年望了一眼,他身边的伴当们呼吸都略有些急促,显然紧张了。
    王启年倒不紧张,他看到路旁一个小姑娘踩着自己的袖角跌倒在地,还赶忙跑了两步,将那小姑娘扶了起来。
    “这是谁家小娘子,走路可要当心。”王启年笑眯眯对那小姑娘道。
    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看了王启年一眼,然后飞快地跑进了路边的一家铺子。
    只不过跑进铺子之后,她还伸出头来,悄悄看着王启年。那模样,甚是可爱。
    王启年一笑,到路边的一个炊饼摊上买了饼子,向那小姑娘招了招手,将饼子递了过去。
    小姑娘欲拒绝,但目光里倒是露出几份想吃的意思。王启年将炊饼塞在她手中,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肩膀:“拿着吧,哥哥我要忙了,可没有时间陪小姑娘玩儿。”
    “哥哥你要忙什么?”小姑娘抓着炊饼问道。
    王启年原本不欲回答,但也不知是为何,他还是回头咧嘴一笑:“忙杀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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