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船,大海船,你们造的那种,我们有这个!”
    兀术站在周铨面前,再次仔细打量着这位杀兄仇敌。他一边打量,一边伸手从腰间拿出一个缠着的盒子。
    盒子里全是珍珠,而且是最好的东珠。
    兀术见过许多次,那些辽人,无论是汉族还是契丹族或者高丽族,看到他这上好的东珠时,眼中饥渴的光芒,他相信,这些泛着光泽的小玩意儿,也能帮助他打动眼前的这个汉人。
    可惜,他死死盯着周铨,发觉周铨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
    然后面无表情地挥手:“这玩意儿想买海船,不卖。”
    周铨真对珍珠、宝玉之流的东西没有兴趣,他对黄金白银有兴趣,是因为这二者可以充当货物,珍珠宝玉除了摆在某个富豪的家中充当装饰物外,别无用处,而这点功能,玻璃也能取代。
    “我们还有这个!”
    兀术想了想,指着馆驿门前挂着的一大块毛皮。
    “哦,我们从辽人那里已经买到很多了,这玩意暂时我们不需要增加进口量。”周铨瞄了那毛皮一眼,不错,是上好的熊皮,可惜的是,周铨本人对皮革无爱,而且毛皮的市场有限,反而不如羊毛之类的更容易销出。
    兀术额头的青筋连接跳了跳,他想了一下,又拿出一个盒子:“我们还有这个!”
    盒子里装的,却是长白老山参,这玩意倒是让周铨眼前亮了亮,微微点头:“此物还差不多,不过实话实说,高丽人也可以给我们供参,所以你这个,价格不会很高,要想换船,得有很多很多。”
    只要能换大船,到时乘大船去日本抢金山银山,多付出点老山参有什么关系,反正不需要他们女真人去山上挖,赶着高丽人等去钻深山老林就是。
    “我会送很多老山参来的,你们还要什么,我们有的,都可以拿来换船!”兀术又叫道。
    换船是第一步,能与济州达成贸易关系,今后可以经常派人来这里,再寻着机会,或收买或威逼,总能找到大炮的秘密。
    当然,可怜的兀术,此时尚不知“无商不奸”意味着什么。
    “你送货来,直接联系商城主事就是……还有没有其它事情,没有的话我就要走了。”
    兀术还想说什么,这次被他的伴当们拉回去,这群人用女真话嘀咕了两句,兀术看了周铨一眼,行了个礼:“那么……再见了!”
    迟早有一天会再见的,只不过,到时候要让此宋人男子大吃一惊才行。
    周铨一拂衣袖,没有再理会他,正待与耶律大石话别,耶律大石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女真人惯会背信弃义,蛮人无礼仪廉耻可言,贵我双方,份属至亲,当小心女真蛮子!”
    周铨笑道:“放心,放心,我方会对女真人实行贸易禁运,凡可用于军事之上的商货,比如铁器、甲胄、弓箭,都禁止向女真出售,如何?”
    耶律大石见断绝不了东海商会与女真人的联系,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次日,在依依惜别之中,周铨送走了耶律大石与余里衍。又过一日,他自己和岳飞一起乘船往回海州。
    兀术倒是还留在五国城,他还打算把方毫拐走,但是连着数日,方毫都再没有出现,兀术不免有些失落,在他看来,这位方毫,乃是大才,不为周铨所用,带回他们女真,肯定能书写一段佳话。
    没准就象契丹崛起之时的韩德让一样,明明是汉人,却也成了辽国的传奇。
    在呆了十日之后,载他们来的高丽商人要返回,他这才不得不离开,不过,兀术离开时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已经将周铨的本领学到了好几分,回到大金之后,也可以施展拳脚,搞出一番好大的事业来。
    而韩世忠与宋行风,几乎在兀术离开的同日,在远离五国城的内陆,第一次接触到了大炮。
    火炮的声势与威力,让他二人震惊。
    且不说他二人如何摸索基层军官的培养体系,也不提周铨返回大宋本土,到了汤阴为周侗守墓,就提那位卖刀的日本商人,终于将自己的刀全部卖出去之后,搭乘宋人的商船,返回到日本。
    只过了数日,他就抵达日本的平安京。
    “济州贼的虚实如何?”到平安京不久,他便来到一家武士的宅中,跪伏在其主人面前,听主人问话。
    如今日本人已经知道济州岛的东海商会,和大宋朝廷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故此,他们将东海商会,称之为济州贼。
    “启禀左卫门少尉,济州岛上人口众多,仅其都城五国城,人口不逊于我平安京,大小战船百艘,军势两万,皆为被甲武士!”
    被称为左卫门少尉的,乃是此时极得日本国主赏识的年轻将军平忠盛。他如今也只有二十岁,正是锐气进取之时。因为奉命缉拿海盗,与海上走私船狠狠斗过几回,打探清楚这些走私船大多来自于济州岛。他颇具才略,没有急着将此事报与日本朝廷,而是私下赞助了一个日本商人,令他去济州贩货,同时打探其虚实。
    当听到战船百艘、军势两万,平忠盛吸了口冷气。
    这是两万武士,不是两万只有竹枪木刀的农兵!
    “济州贼日后必是我国祸患,不可不慎之……宋人如今不断通过济州贼,将一些祸国奢糜之物倾销于我,致使国中金银流失,民心动荡,特别是宋人所私贩烧酒,更是祸国殃民,朝廷若再不重视,只怕三十年后,我国再无金银可用,所募兵员,尽是酒鬼了!”
    平忠盛这一番话,听到那商人耳中却是不以为然。
    难道说宋人不贩酒入日本,日本人就不饮酒了么?
    恰恰相反,日本人好酒,上自公卿,下至农夫,尽皆如此。只不过日本酿酒不如宋人,特别是这两年,宋人天水商会等竭力向日本推销白酒,这些兑了水的玩意儿,比起日本本土酿制的酸酒要甘烈得多,故此大受欢迎。
    特别是那些原本喝不起酒的平民,也将自己可怜兮兮的一点财产用来买酒,只为谋求一醉之后的飘然。而那些小有财产的武家,或者身居高位的公卿,也将饮酒视为流行的风雅之事,派出代官搜刮领地的百姓,为的只是摆上来自宋国的奢侈品,用全套的玻璃杯开一场名酒会,这甚至取代了茶会,成为日本上层社交的礼仪。
    “必须禀报法皇!”平忠盛心中暗想。
    此时日本实行院政之制,国家大政,皆出自白河法皇,也就是当今所谓天皇鸟羽之祖父。而担任关白摄政也就是为相者,乃是藤原忠实,他与白河法皇貌和神离。平忠盛有意禁绝济州海贼,但也知道,济州海贼与关东武家栋梁的源氏,有不干不净的关系,真要禁绝,也需要借助法皇,压制源氏。
    果然,平忠盛的提议,虽然获得白河法皇的赞同,但在公卿之中,却引发了激烈的争论。首先争执的,就是禁绝济州海贼,会不会引发大宋的怒火和辽国的愤怒——据说济州海贼背后,有这两大强国的支持。
    争吵的结果,自然就是折中,先派使臣前往宋国,绕过济州岛的那些人,直接与大宋朝廷交涉此事。
    于是接下来就要争吵第二件事:大宋的国书,该如何书写。
    那些以为自古以来日本就跟在中国后面很谦恭的想法,其实是大错特错。
    自日本统一之后,他们便骄傲自大,否则不敢玩出“日出之国天子”致“日落之国天子”的把戏,更不敢将其国主称之为天皇。
    这封给大宋的信,便涉及到称呼、礼仪,为此又须争执一番。
    这一争执足足是两个月。
    最后定下,既不以白河法皇的名义,也不以鸟羽天皇的名义,而是用摄政关白藤原忠实的名义,书信一封,给大宋宰相太师蔡京私人。
    这就避开了两国之间称呼的高低,完全以平等的姿态与大宋交往。
    但紧接着,又为送蔡京的礼物和鸟羽天皇送大宋天子赵构的礼物而起了争执。
    此时日本刀具在宋被利国监产钢刀挤压,日本能向大宋出口的商品不多,不是贵金属就是一些稀罕新奇物什,藤原忠实决意送蔡京好刀一口、甲胄数具,原意是想帮日本打开些市场,结果又惹来争吵,有反对与宋国交流者,以醍醐天皇的“延喜格式——武勇之具不出境外”为由,拿前朝的尚方宝剑,约束当今的官员。
    最后藤原忠实不得不改换礼物,从刀甲换成纸扇、书画,另附莳绘手箱一件。
    而以鸟羽天皇的名义赠送给赵佶的礼物,则是蒔绘厨子、手箱、色革三十枚,外加砂金百两(不要问我这些都是啥玩意,礼单参考宋孝宗时期日本政府赠送南宋之物,交涉过程亦参考此次)。
    至于使臣,因为商人未必靠谱,所以这一次派往宋国的正使,由挑起此事的平忠盛担任,但平忠盛乃是白河法皇的人,故此藤原忠实还塞进一个自己的亲信为副使。
    副使名字为源为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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