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律师这么多年,听过许多感人的故事,也经历过许多激动人心的时刻,但仍会有许多事情让我久久不能忘记。

    在许多人的眼里,我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代表。也正是这样,很多人喜欢和我分享他们的秘密。有许多事情是不能随便说的,这与个人的职业操守相关。另一方面有很说事情说出来,别人也未必会相信。

    或者说,如果说出来给别人带来的伤害,会比不说来的严重,那就最好不说。但有些事情如果说出了能救人性命,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虽然别人也未必肯相信。今天我要赶赴一个朋友的约会。这个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我所向往的。但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入到这样的状态之中。

    先说说我的朋友和他的生活经历和状态吧。他本来是一名大学体育教师,有着强健的体魄,而且热衷运动。跑步、游泳以及各种普通的球类运动他都积极的参与进去,而且喜欢各种搏击性的运动。他同样有一颗不安静的心,喜欢野外徒步探险。现在他也要将要到奔四的年龄了,依然保持着自由的独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成为了一个背包客。他可能是我国最早的那一批背包客之一。他去过很多地方,更喜欢去那些人迹罕至,没有被开发的地方,大海里的荒岛,沙漠中的绿洲,也包括深山里的山野村落等等。他在我心里几乎成了一个传奇性的人。多年来他每次旅途归来,我都会约他见面,询问他旅途中的见闻,交流我们彼此的看法。他也愿意和我分享那些感悟。

    但几年前他去了滇北回来后,整个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喜欢与人交流了,整个人沉默了很多。我多次约他,都没有如愿。也是在那之后,他和朋友开了一个公司。是那种对背包客进行培训,或者带着那些菜鸟进行旅行的公司。他开始做了一个耐心细心的教导者,再也不是一个独行侠。除了偶尔的通通电话,报报平安之外,我们很少见面,向以前那样深入的交流就再也没有过。他曾经以为,他可能属于那种晚熟的人,而习惯了他的以往的交往方式,对他的变化我还一时难以接受。但我又为他高兴,也有点一遗憾。遗憾的是那种让我崇拜又向往的生活再也无法交流了,也体验不到了,哪怕是从心里和思想上来体验。

    几天前我正在为一个案子组织材料。那时大概是夜里一点多了。他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显得很疲惫,沙哑的声音给我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他低声说道。

    说实在的,就是在以前他也很少主动约我。

    “你小子现在是大老板了,大忙人了。还会想起我,是不是给我介绍业务呀”我打趣地说。

    “不是,就是想和你聊聊”他否定了我的猜测说道。

    “咱们可是好久没有聊了,怎么?你小子开窍了,是不是遇到感情问题了,你算是找对人了,这个方面我是专家”我继续笑着说道。

    “不是”他的声音更加的低沉。

    我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同于往常。

    “兄弟,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赶忙关切地问。

    以往我们吹牛时,只要我打趣他,他总是会尴尬地辩白,而且会越说越急,冒出满头的汗,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这也是我的精神胜利法之一。他太强了,过的就是我向往的生活,而我却有点那个自惭形秽的感觉,这语言上的胜利就让我小小满足了一把。而今晚我却感觉了一丝的异样,他说话不再那么急促,也没有因为我的打趣而变得紧张。好像是很疲惫,这不是那种因为工作劳累给人身体上带来的疲惫感。而是一种来自心底里的疲倦感。看来他确实需要找个人说说话,排解一下这样的心绪。看来他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了,作为知心的朋友,我必须帮帮他。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聚聚吧”我平和地说,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后天是星期天,你休息吗?”他接着低低地问道。“如果。。。。。。”

    “没有关系,我那天休息”我截断了他的话,说道。

    “那,那好,我,我后天去接你”他听到我的回答,情绪有点起伏,让他的说话的速度变得快了点,他好像对这次见面很期待。

    “我那天都在家,你随时可以过来”我给了他更满意的回答。

    “恩。。。恩。。。好。。。好。。。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他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些高兴。

    我知道他不是那种适合电话里谈心的人,“好的,你也早点睡吧,少抽点烟,少喝点酒”我嘱咐道。他在电话那头答应着,我们就结束了通话。这时候我打量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后天我是要陪老婆孩子,两个“祖宗”去逛街。我始终认为和女人逛街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是绝对有劳力,又劳心的苦差事。一个个商场的挑,一层层楼上楼下的尝试,无数地询问你“怎么样,好看吗”,不能回答不好,那她说你抠门,连钱都不愿意给老婆花。也不能说很好,如果买回来,她改变了主意,一准会唠叨死你。个中缘由,凡是做了丈夫的都会有深刻的体会。虽然我是要费一番口舌了来给妻子解释,并向她“请假”,她批不批这个假在两可之间,但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主要是妻子也认识他,而且他是为数很少的没有被妻子划入我的“狐朋狗友”行列里的人之一。这样以来,对妻子的说服工作要更容易些。

    不知怎的,我始终觉得朋友身上发生的变化很突然,如果用浪子回头来形容和解释,又不那么准确。一个人的天性不会那么容易改变,而且是突然的改变。总之我心里有诸多的好奇,也有些期待,期待解开心中的疑惑,也就更期待这次约会。

    那天他早早就来接我了。好像还不到七点吧。他把车停在了我家楼下,但并没有上楼来。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怕影响到我家人的休息。我想你小子道是说了句实话,你来的也太早了。我只有匆匆地起床洗漱下楼。

    他正在车旁抽烟。我闻到了三五香烟特有的那种味道。这让我很惊讶,他以前是从来不抽烟的。就是偶尔抽一支,也应付一下场面。而今他嫣然一副老烟枪的派头,而且他见我走过来,习惯地抽出一支想要发给我。

    “你见过我抽烟吗”我挥挥手拒绝,我也从来不抽烟。这曾经是我们的共同习惯。

    “我忘记了,呵呵,你还是没有变”他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笑着说。“不抽好,不抽好”。

    这个时候我留意到他穿着往常喜欢穿的休闲款的衣服。虽然都是比较考究的牌子,但我却觉得他少了以前的利落。说的不客气点,有那么一点邋遢的感觉。显然他在来之前,还刻意修饰过自己,胡子好像刮过,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来的匆忙,那胡子刮的不整齐,也不干净。他的眼睛虽然还是很精神,但眼光里难掩那份疲惫,那种疲惫是属于一个长期睡眠不好的人才具有的。

    我们上了车。“今天去哪里,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喝点”我建议道。

    “你没有吃早饭吧,我给你准备好了,我想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一边开车,一边说。但他却没有说具体去那个地方,我追问了几次,他只是说等到了就知道了。他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

    我一边吃早饭,一边和他开玩笑。说今天一定要让他“出点血”。以前居然毫不犹豫地推掉了我那么多次约请。这次是他主动相约,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一定要狠狠地“宰他一刀”,一定要有杠杠的硬菜,而其要最好的酒。他含糊地答应着我,继续开着车。

    我们出来的早,这个时候马路上的车不多,他的车速满快的,但也算平稳。他依然很少说话。我昨晚睡的晚,今天又起那么早,也少了聊天的兴致,我就迷迷糊糊地靠在椅背上,算是养养精神吧。但随着车转过了一条街道,开进了一道大门,我才发现异样。他竟然把车开到了精神病院。这里我虽然很少来,但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来过几次。但一向健康开朗的他,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来这里?”我疑惑地问。

    “你先别问,我带你去看一个人”他默默地说。

    虽然我有很多的疑问,但职业习惯让我有了超常的耐心。我隐隐觉得这里肯定是有故事的。来这个医院的人看病的人很少。这里没有其他医院早早就排起了长龙般的看病的队伍。我随着他走了进去,接着上了电梯。心想,他不会带着我去见一个“狂躁”的武疯子吧。

    但想到他的身手,我有安心了。有他在我还怕什么。出了电梯,他习惯性地又要摸香烟。我提醒他,这里是医院。他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但我好像看到他的手有点颤抖,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强制压下了烟瘾。这里有让他感到紧张的人。或者事情吗,难道是他的爱人,或者是他的亲人。我脑子里装满了各种猜测。在这样沉闷的氛围中我们大概又走了十分钟。我跟在他后面,越往前走,我发现他的脚步越沉重。

    转过了几道走廊,我们来到一排病房的前面。他和迎面走来的护士打招呼,两个人很熟悉的样子。护士示意我们可以进去。进入病房,我看到了一个孩子。是的,是一个孩子。大概八九岁的年龄。他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那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落落的,我看到了他的胳臂,用枯枝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这让我对照想起了非洲的难民的形象。

    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那孩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但显然没有睡熟。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睁开了眼,那几乎干涸的眼睛,瞬间闪过了一道光。但等他看清了是我们后,那到光瞬间消失了。

    他走过去抚摸着孩子的手,想给那孩子一下安慰,也可能担心孩子看到我这个陌生人会紧张。我从朋友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痛苦的情绪,那种痛苦应该是属于一个眼见着亲人处于无可救药的病中,自己却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痛苦和伤心表现。那孩子没有再他的安慰下平静下来,却把头缓缓地转向了我,艰难地张开了嘴,像是想和我说什么话。

    “吃。。。吃。。。,给我。。。吃”他用枯枝般的手指着嘴巴。

    他没有看向身边的朋友,也没有看向护士,只是盯着我这个陌生人。难道他没有东西吃吗,不对,医院怎么会不给他东西吃。难道是他想吃某种东西?这种东西,医生不会给他,朋友不会给他。那孩子张开嘴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牙齿,那牙齿几乎掉光了。他的眼睛充满了渴望与渴求,看的我心都揪了起来。

    “他想吃什么?”我压抑着情绪问朋友。

    “唉——”朋友只是叹息了一声。

    “我。。。要。。。。吃。。。”那孩子看到我有了反应,努力抬起头用更急切目光看到我,那是一种祈求。

    “你说呀,他到底想吃什么?”我抓着朋友的手臂,更坚决地问道。

    “他想吃的,我们没有。而且即使有,也不能给他吃”朋友回答。

    “啊?是什么,是什么?”我被孩子的情绪感染着,追问道。

    “好了,好了,咱们走吧”朋友看我情绪有些激动,把抓着我往房外走。

    那孩子看到我要走,用尽全身力气想坐起身来。

    “给我。。。。。。”他用尽力气呼喊。

    我被朋友拉出房门,最后看到他重重躺在了床上。几分钟的挣扎后,那孩子已经经受不住这样的消耗,把头靠在了枕头上,缓缓抽出了被朋友握住的手,用空洞的目光看着天花板。朋友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握紧我的手,让我随他出去。

    我显然被看到的情景震撼了。出来病房我的脑子依然处于真空停摆的状态。而此时所有的疑问也一下子涌了上来。我脑子里浮现出各种的猜想——这孩子得了什么病,这孩子是谁的,难道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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