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冥一路上赶着马车,速度算不得快,但也算不得慢,他抬头瞧了一眼天色,颜色越发的暗沉了,他一手牵着缰绳,眸子里的光晕悄悄的滑出了些许,瞥见了那一抹阴影后,又不动声色的将事先收了回来。
    他一面赶马,一面冲帘子后面说道,“主子,还真是个练家子。”
    就着烛火揭了一页书,姬若离神色丝毫未变,阴蓄这人,唐淼接触的不多,他在宫中伴读的那些年里,倒是有幸了解了许多,这人心思可缜密着呢。
    “慢慢走吧,等我们投到第一个驿馆落脚的时候,那人便会回去了。”
    “这......不能吧”
    戚冥想着,最近的驿馆离这里也需得在行半日的路程,这人的警惕性能有这般的高么?
    姬若离闻言,只淡笑着瞧着手里的书卷,并未做声。
    戚冥擞抖擞肩膀,一副做长期抗战的准备,入了夜,周围荒芜,除了高大奚落的树木群,便只有寂寥的鸟雀声,听不出是什么鸟儿,时不时的声音传到耳中,却是一声一声叫的人心里只发凉。
    凄凉的鸣叫声听了一夜,待独属于晨间那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戚冥将马车停在了淓城的驿站前。
    一夜没有合眼的他,虽衣衫整齐,眼周下一圈的灰青色却叫人瞧着,如何都觉得十分的憔悴。
    将马车交给驿站的小厮,他朝四周寻摸了一圈,目光幽幽的朝西南角瞥了一眼,“主子,您料的还真准。”?“阴蓄这人从小就过度小心,如今瞧着,这手下倒是和主子如出一辙。”他并未朝那一路尾随的影子哪儿瞧去,只转身迈了步子朝驿站内走去,“走吧,折腾了一夜,好好睡个回笼觉去。”?戚冥这个回笼觉睡得并不踏实,进了驿站后,透过窗子,他依然瞧见了朝着驿站内打量监视的那位灰衣汉子。
    一个时辰过后,他打开窗子,那汉子的腿如同是扎入脚下那片土地的木桩一般,纹丝不动,充血的眼眸叫他瞧着竟生出了些许的敬佩。?昨夜里,虽然他们赶了一夜的路,但他在路上也有稍做修整的时候,而那汉子,他是知道的,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儿,他们就脱离了他的视线,是以,他用轻功一直跟着他们,真真是完全没有合过眼。
    有一个时辰过后,那汉子依旧在他之前望去的那个角落,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分毫,他叹了口气朝姬若离看去,不等他开口,姬若离便问道,“人还没走?”?他点了点头,换来姬若离玩味的笑容,“我倒是低估了阴蓄的手下。”
    手中剩下的半卷书看来是没法儿在这儿安逸的瞧完了,他收了手上的书站了起来,“戚冥,走吧,我们去下个驿站补眠吧。”?戚冥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又从驿站小斯那里取了好些的干粮,一副远行的模样。
    走到淓城城郊的时候,又是半天过去,余光瞧见那男子回头的时候,戚冥方才松了口气,将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主子,人走了。”?“嗯,继续走,到柳城的时候,司墨回来接应我们的。”
    马车内传来姬若离的声音,柳城,顺着淓城往西,是回大夏的路,戚冥禁不住皱眉,司墨原在大夏处理季家和容家的事情,轻易不会出现在天麟的地界。
    所以,一早主子就已经做好了这般做的打算,甚至提前将司墨调集了过来么,自大夏出来开始,主子便做好了谋划,做好了替小少爷做这些事的准备么?
    戚冥忍不住想起了临行前,柳月白同自己的说的那番话,小少爷是主子心尖上的人,主子孤独多年,心尖上好容易有个人不容易,可这心尖之上,便是如履薄冰,一步踏错,那心尖上的人不但不能解开主子身上孤独的枷锁,甚至,还会叫主子坠入无尽的炼狱中。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松散的眉毛忍不住紧紧的蹙在了一起,皱成了一团,戚冥越发的觉得,姬若离走在了一条十分危险的道路上。
    灰衣男子瞧着姬若离和戚冥主仆越走越远,便立即从淓城折返,待走近阴蓄府邸的时候,脸上的倦容已经镌刻的十分明晰。
    “殿下。”?阴蓄摆手示意左右人退下,倪了一眼那男子,问道,“如何了,人,真的走了?”?阴蓄自然不会相信,一个女人就能叫堂堂一国太子甘心放下国中一切事物千里相伴,何况是他叔叔家中那个自小被当成男孩子来养,丝毫没有姑娘样的幺子。
    唐淼穿上女装的时候,他承认确实是会叫人有一瞬间失了心智的惊艳,可她那性子和顽劣,如何都比不上那些个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除了家室和她师傅外,他这妹妹,当真是没什么叫人觉得是拿得出手的。
    尽管他心中有十分的肯定,可他还是不大放心,毕竟,姬若离这人,小时候在宫中的那一段时间,便与他十分的不对付,他还做质子的时候,尽管明面上敬着他,可总也是叫他有苦难言,而那人还保持着面上和煦的风度,如何都叫人讨厌。
    这么一个和自己不对付的人,忽然间就乖乖的回去了,依着小时候的经验和惯性,他便是不放心的很,是以,一听说这个消息,便叫人前去打探。
    “嗯。”男人点头,“属下一只瞧着大夏那位太子从驿馆出来,又从淓城出去,往柳城的方向去了。”?“没有折回来的可能了?”他还是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自己觉得十分多余的事情。
    男人再次点头,“属下在盛都城外的时候,就听得大夏太子对唐家小姐说,大夏国内不太平,他必须得回去处理,等到国内的事情都妥当了,再来和唐将军说道他们在大夏私定终生的事情。”?“私定终生?”
    阴蓄重复着这四个字,免不了嘲讽的弯了唇,那日姬若离出现的突兀,那番话,当时他也没有好好斟酌,如今想着,越发觉得,是姬若离心口胡诌的,可不就是笃定了,没有人会去翻越他大夏的玉蝶么?
    想来,当年姬若离在天麟的时候,没有少受到唐家的恩惠,他同唐淼原本私交甚好,在大夏还没有稳固的时候,拉着他们天麟最有权势的武将,不可谓不是一个十分好的策略。
    大夏和天麟虽是世仇,可他还听着姬乎说,唐淼和烨国的那位国君关系好的很,姬若离这一手的计谋倒是算计的好,要是帮着唐家成功了,唐家暗地里总也会向着他,加上唐淼和君非白的关系,他如何都能稳固自己在大夏的位置,若是唐家此次倒了,他的名声也依旧好听的很,这位殿下到底没有忘记当年人家给的恩惠,他的那些个家臣,怕是对他更加的死心塌地呢。
    真真是好买卖,尤其他如今抛下了唐淼回大夏,阴蓄更加觉得,事情便是如昨日里姬乎和他两人见面时探讨的异样,这位大夏的太子啊,心机阴沉着呢,如何都是不肯叫自己输呢,惯常是八面玲珑的很,如何都叫人钦佩着他。
    “他会不会回来我倒是完全不感兴趣,这人在这里,对唐家对唐淼动手始终是不好,人走了,倒是好办的很。”?阴蓄想了想又道,“这男人么,总是喜欢出风头,可到了关乎自己利益的时候啊,还不是躲得远远的,哼,大夏的这位太子,亦是如此。”?男人不说话,只静默着呆在一边儿等着阴蓄的吩咐,不大一会儿,听得阴蓄问道,“咱们的人如何了,都到了?”?男人颔首,“到了,可是,王爷,陛下当真会将兵权交给王爷么?”?“如何不会,如今唐慕在我手中,皇后亦在我手中,当年我母亲做的不光彩,叫我那父皇心里落了病根,对皇后心里怀着愧疚,他儿子会叫他狗急跳墙,可他心心念念的皇后,却是会叫那份愧疚扎下根,为了皇后,他如何都会听我的话。”?阴蓄说着,竟绝有几分乏味,“所以说,人呐,尤其我那父皇啊,真真是伪善又虚伪的很。”?这么些年,后宫妃嫔他没少宠幸,可面对皇后的大度,他竟然还能生出十分的愧疚来,真是十分的好笑。
    他忽然间就想起了他要母亲将当年真相告诉皇后的那一日,究竟皇后是真大度还是真贤惠呢,当年为了皇帝的名声,大度的将自己的夫君让了出去,当得知当年真相的时候,竟留书皇帝选择了自尽。
    这个女人,自始至终做错了什么呢,只是爱护丈夫的妻子罢了,可正是那般愚昧的善良叫他如何看着都十分的讨厌,连她那儿子都一样,脸上挂着善良无害的微笑,却是叫人看着无比的虚假厌恶。
    男子道:“王爷,可是唐家军近来并不安稳啊,唐家小姐也调兵入城了。”
    “哼,我那好妹妹逆了我一次意,还能逆第二次么?”
    阴蓄毫不在意得到冷笑,“我那父皇上次那一闹,她定然知道他父亲在皇宫内,可皇宫内外都是我的人,她挂念着她父亲的安危也该知道分寸,再者......”?他顿了顿,“或许我是真的对阴浔太过客气了,帮我带些物件儿给唐淼,好叫她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只要她在乎,就该要知道乖乖受桎梏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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