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蕙兰见到来人,以手撑腰,站起身行礼道:“民妇见过皇后娘娘。”

    景娴轻轻颔首,示意春喜上前扶了柳蕙兰起身。

    景娴先自坐在卧榻上,柳蕙兰随后落座。前者嫣然一笑,问道:“时辰不早了,曹夫人这是……睡不安稳?”

    柳蕙兰轻叹口气,不知作何回答。

    景娴宽慰道:“本宫向你承诺过,曹公子只是在宫中修书,不方便与你相见。至于他的安危,你着实不必担忧。”

    “民妇……”柳蕙兰眉头微蹙,“民妇并非信不过娘娘。”

    景娴轻轻颔首,说道:“本宫理解。有些时候儿,不亲眼见到,总是不能安心的。”

    柳蕙兰低首默认。

    景娴略作思忖,开口说道:“过些日子,若是有机会,本宫会想办法安排你二人见上一面。”

    柳蕙兰扶着桌子站起身,缓缓下拜:“娘娘的恩德,民妇此生不忘。”再起身时,眼眶已微微泛红。

    景娴摇了摇头,蹙眉问道:“曹夫人恕本宫冒昧,你如此牵挂曹公子,可曹公子却……”她话说一半,点到即止。

    柳蕙兰由春喜扶着坐了下来,眉头微锁,开口回道:“在他心里,没什么比得上他的那部书。”从这话语中,隐约可听出她心中的怨气。

    景娴略作思忖,终是开口问道:“那……李绮筠呢?”

    柳蕙兰抬起头,直视着景娴,眼神中有一抹恐惧。

    景娴嫣然一笑,坦然说道:“曹家历任江宁织造,李绮筠的祖父李煦曾任两淮巡盐节度使,曹李两家又联络有亲,本宫有此一问,你该不会感到诧异才是。”

    柳蕙兰右手轻抚自己的左臂,苦涩一笑,而后说道:“公子与李绮筠二人,总归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在他心里,那李家表妹定然占了很大分量。”

    景娴抱臂胸前,双眼迷离,叹道:“这富贵人家儿出来的多情公子啊……”她怅然一笑,轻轻摇头。

    柳蕙兰轻抚自己的小腹,说道:“若非他家中生变,我恐怕是没这个福气做‘曹夫人’的。”

    景娴却道:“你这‘曹夫人’可做的甘心,做的情愿?”

    “曹公子他……”柳蕙兰缓缓说着,“才华横溢,只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

    景娴知她不愿多说,淡然一笑,右手抬起,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春喜站在一旁,福了身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回屋歇着了。”

    景娴轻轻颔首,站起身,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披风,对着柳蕙兰说道:“你有孕在身,该时刻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之处,尽可差人来找本宫。”

    柳蕙兰行礼道:“民妇先行谢过娘娘。”

    景仁宫内殿,春喜接过景娴除下来的披风,挂到一旁,侍候景娴躺在床上。她一边放下芙蓉帐,一边说道:“依奴婢看,这曹夫人心中,满是怨气呢。”

    景娴躺在床上,右手捏着自己搭在胸前的一缕头发,说道:“她毕竟出生于书香世家,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那曹霑,又是个‘非凡’之人,有曹家之事在先,恐怕他此生再不会踏进科举考场……跟着这样一个有‘壮志’的‘穷书生’,意见相左,也是有的。”

    春喜轻叹口气,说道:“依娘娘所说,那曹夫人该嫁个热衷于科考的官宦子弟才对,他二人又何必勉强在一起……”

    却听景娴笑出了声儿,说道:“小丫头,有些事儿,待你到了年纪,出宫嫁了人,就会清楚了。”

    春喜嘟了嘟嘴,说道:“春喜这辈子不一定会嫁人,若是娘娘不嫌弃,春喜愿意一辈子陪在娘娘身边。”

    景娴说道:“难为你‘竟’愿待在本宫这个‘冷冰冰的皇后’身边。”她突然想起小燕子,想起一年多以前,皇宫中的热闹景象,不禁心驰神往。

    春喜略作思忖,含笑说道:“娘娘的脾性,许多人很那了解的。”

    “哦?”景娴好奇起来,“如此说来,你了解本宫脾性?”

    春喜回道:“丫头不敢说了解,可是……”她略作思忖,“娘娘藏起那颗火热的心,很累吧?”

    “本宫……”景娴缓缓说道,“那颗心里的火,早被冷水浇灭了。”

    春喜突然感到心疼,轻声唤道:“娘娘……”

    景娴索性坐起身,撩起一半帐子,示意春喜坐下,而后曲起双腿,双手环抱,说道:“很多事,是本宫自己的选择。本宫心中虽有不愿,却从未悔过。”

    春喜却道:“娘娘能做到‘不悔’,已是很难得了。”

    景娴苦涩一笑,缓缓说道:“在当今皇上还是宝亲王的时候儿,我便嫁过去做了他的侧福晋。在潜邸的那段日子,短暂却也快活。后来,他荣登大宝,我被封作娴妃、娴贵妃,最后登上后位……”她双眼渐变迷离,仿佛回到了过去的那段岁月。

    春喜含笑说道:“娘娘与皇上之间,定然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

    景娴嫣然一笑,继续说道:“若是可能,本宫倒是希望能一直待在宝亲王府,不进到这宫里来。”

    景娴重又躺了下去,不再说话。春喜放下了那挂起一半的芙蓉帐……她那双柳叶眉微微蹙起,在这深宫大内生活,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尸骨无存’。虽然她已在高位,却片刻不敢放松警惕。一张‘冰冷’的外表,让人看不清、摸不透,却是在这皇宫中生存最好的保全办法。景娴侧过身,朝里躺着,闭上双眼,竟有两行泪滴到了枕头上。芙蓉帐外,春喜守了一阵子,听见景娴呼吸声渐渐均匀,心知她睡熟了,便轻声走出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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