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瞳闻言转身,只见一青衣男人站在夜色里。身姿笔直,双眸明亮,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青瞳又眯起眸子多看了两眼,确定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才问了句:“阁下是谁?”

    “跟我走吧,你儿子没事。”青衣男人不回话也不废话,说罢转身便走。

    青瞳听此言,哪还顾得上认识不认识,连忙就跟了上去。青衣男人一直带她到一处客栈,又领进了一间屋,方算停。

    青瞳进了门,打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青冽。那熊孩子这会儿正合着眼,一动不动。她紧张地扑过去,拍了拍青冽的脸,一把抱进怀里。心里又想哭又想笑,也不抹眼泪了,面上便是哭笑不定,嘴里说:“吓死你爹了!”

    那青衣男子站在后面抽了下嘴角——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情绪化的爹。

    他正看着青瞳,旁边又过来一人,开口道:“让他睡吧,大夫来看过了,已经没事了。落水时间有点长,呛得水也多,着急让孩子看大夫,便没能及时通知你。”

    声音飘进青瞳耳朵里,青瞳便定了动作。然后她放下青冽,让他躺好,自己拿袖子胡乱擦了眼泪,回身行大礼道:“谢皇上救命之恩。”

    “在外头就免了罢。”皇上道。

    青瞳将将站起来,许璟旁边的青衣男子又笑着说:“我说,床上躺那……王八犊子,是你跟谁生的?怎么也没人管?一个小孩儿在河边儿玩,多危险啊。”

    青瞳许璟:→_→

    青衣男子稍碰了下青瞳和许璟的目光,清了下嗓子道:“你们有话讲,我先出去。”说罢十分郑重有礼地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还在嘴里嘀咕了一句:“整得跟你俩生的似的……”

    等青衣男子出去后,许璟从身上掏出帕子来。送到青瞳手里,又解了身上黑布斗篷,给她披上,说:“眼泪擦擦干,去叫人来把冽儿带回去,他浑身衣服都换过了,没大碍。你得赶紧回去换了,免得生病。”

    “斗篷就不用……”青瞳开口道,话没说完,许璟已经把斗篷系好,退了一步。

    青瞳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说了句:“谢谢你,真的。”

    许璟道:“冽儿是我的儿子,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就不会有事。”

    说完搁了一阵又说:“他需要个娘。”

    这话说得低沉,带着感慨和语重心长的味道。余下再无他话,转身便出了房门。

    等人关门走了,青瞳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帕子。青冽确实需要个娘,可是,他亲娘现在当着爹,没办法再给他找个娘。

    青瞳把帕子塞进怀里,也不多耽搁,忙出去找人。到州桥那边儿,见着何盛一家正在一处,便忙叫了跟自己去接青冽,让别的下人也都先回去。一时心急,青瞳也就忘了叫何妈妈去王府找人的事。何妈妈听说青冽好好的,自然也没那心情提,忙就跟青瞳去接人。

    几个人到了客栈,青冽正醒了,从床上下来。见自己亲爹和何盛、何妈妈、何碧晴进了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扑到何妈妈怀里。

    差点被淹死,能不害怕么?现在见到家里人,便是恍如隔世,哭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声嘶力竭。

    何盛和何妈妈见到青冽都松了口气,何妈妈更是一直摸着青冽的头,眼泪啪啪掉,说:“哥儿吓坏我了,以后再不许淘气了。”

    青冽看何妈妈哭自己又不哭了,抬了手帮何妈妈擦眼泪。擦了去到他爹面前,低着头道:“爹我错了,我再也不乱淘气了。你要是还生气,你揍我吧。”

    青瞳也是忍着满眼的泪花儿,伸手把他抱起来,一边出去一边说:“不急,回家慢慢揍,咱们有的是时间。”

    青冽看向何盛和何妈妈——突然很后悔说那句话怎么办?

    因着太晚了,又折腾了一天,两个孩子还没到家就睡着了过去。到家后也不吵醒了,放下让他们继续睡。

    绿影和紫素早回来兑好了热水,让青瞳洗了热水澡换上干衣服。在青瞳洗澡的时候,青冽房里的两个丫鬟就一直弟妹颔首弓腰守在门外。

    青瞳洗了澡擦干头发,胡乱绑了下,出来要叫绿影和紫素泼了洗澡水,却见这两个丫鬟。两个丫鬟见青瞳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齐声道:“二爷落水是咱们的失职,老爷责罚。”

    青瞳实在是乏了,略抬了一下手道:“罚一个月月钱,回去罢。”

    两个丫鬟仍是不肯起,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小主子差点就没了命啊。而身边儿带着的就是她们俩,即便打了她们撵出去也不为过。

    青瞳见她们不起,只好说:“你们先帮我泼了洗澡水,其他明日再说。”

    “诶。”两个丫鬟只好应了声,帮青瞳把洗澡水泼了,方才回去。

    两人一走,青瞳插上门,倒到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过去。身上重得很,眼皮更是重,再没有心思想别的。

    +++

    清晨的太阳于东方冒出头来,银盘一般,清清冷冷的。花草树叶间,新鲜的空气往人心肺里钻。浣衣摘菜,赶集上市,一座老城在静谧中生出喧嚣,也就醒了。

    逸王府的下人各自忙碌开,手脚繁忙中,总要用嘴巴来打发安静的时间。昨儿青家儿子落了水,原都以为是没得救了,哪知后来竟找着了,还好好的。

    “你听说了吗?昨晚青家有奴仆来咱们府上,要找王爷带人去帮忙,结果硬是被拦在门外没让进来。”一个丫鬟洗着衣服,小声道。

    另一个看了她一眼,也同样小声:“你听谁说的?”

    “前院知道的小厮不少,正传呢。有人说,那奴仆许就是青家大爷的奶娘。”

    “这也知道?”

    “谁知道呢,咱们王府里的人哪个认识她们?昨晚咱们府上看门的不让她进来,那也是情有可原。余下不过都是人猜的罢了,因那奴仆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遂人才猜是奶娘……”

    “那青家老爷从没到咱们府上拜见过王爷王妃,为难关头倒是敢用人?还是叫的家中奴仆来找咱们王爷,也是胆大。”

    “随他去了,又不是多要紧的关系,咱们王爷王妃管他这个干什么……嗤……”

    这话说着也就断断续续传到了别的下人耳朵里,再传到白凤阁中,一个丫鬟随意叨上两句,总会有几句飘进丝琴耳朵里。

    世事变迁将近五年,逸王府很多下人都是新的,真正知道当年许琰、顾长生与青瞳关系的人并不多。知道最清楚的,怕就是丝琴。

    丝琴听了私下的这些言语就知不好,昨晚她们都在府中,哄着家中哥儿姐儿的,并不知州桥那边儿有人落水。现在知道了,又听说青瞳找了人上王府求助,结果被拦在门外,便把眉头锁了起来。

    丝琴去找了顾长生,悄悄跟她说了句:“王妃,昨晚青家大爷在州桥那块儿落水了,闹得可凶。”

    顾长生猛地抬起头来:“当真?”

    “我出去打听过了,确有其事。”丝琴道。

    顾长生忙放下手里的书,又问:“那井哥儿如何?”

    “听说被人救了,也被找着了,没大碍。”

    顾长生松了口气,起身道:“给我更衣,我要往青家去看看,王爷呢?”

    丝琴犹疑片刻,到底没把青冽奶娘被拦在王府门外的事说出口。找了许琰,陪着顾长生一起,往青府去了。

    到了青家,先叫了门,何盛来开门。见门外站着的人衣着华丽,夺目异常,一时竟有些不知怎么开口说话。倒是顾长生先开了口,问他:“你家老爷可在?”

    何盛结巴回了句:“在……在……生了病……请了假……”

    “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是逸王府的王爷王妃来看她。”顾长生继续说。

    听到王爷王妃,何盛又是一阵局促,半晌没开得了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在这当口儿,何碧晴突然跑了过来,脑门顶着红包,张开双手拦住门,满眼小孩子家的怨愤道:“不通传!不准你们来我家!”

    何妈妈在后面追也不及,没拦住。何碧晴本来就是没学过规矩的小娃娃,只记得昨晚她和亲娘受了委屈,她一心想救井哥哥,哪知王府的人那样儿坏!坏到家了!

    昨晚不让进门,不帮救人,今天竟然来她家。说进门就进门,说见人就见人,凭什么!

    何盛和何妈妈自然知道权贵为何物,不敢造次,忙一把抓了何碧晴往回一拉,笑着道:“王爷王妃恕罪,姐儿还小,说话不知深浅。”

    顾长生看了看何妈妈,又看了看何碧晴,两人脑门上都有一块青紫,她试探性问何碧晴:“为什么不让我们来你家?”

    何碧晴被何妈妈抓在怀里,也没张牙舞爪的,只是仰头看着顾长生道:“你们是坏人!昨晚我和我娘在你家门前把头都磕破了……”

    何妈妈一把捂了何碧晴的嘴——眼前这两人她们得罪得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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