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许璟目光仍在手中的奏折上,语气平平道,也未抬头多看,又说:“小案上有几份诏书需拟一下,已列在纸上,你先各拟一份出来,待会我看看。”

    “谢皇上。”青瞳起了身,刚才进门时的局促一下子一扫而光。她往许璟所坐的桌案前的小案边席地盘腿坐了,伸手磨着墨,眼睛盯着要拟的诏书大概内容上,有封管的有赐赏的有发布政令的,她便把诏书格式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又想了想怎么措辞把内容套进去。

    想好了,手下停了磨墨,从笔架上挑出支笔来,先吸满清水挤掉,再沾上那磨好的墨。下笔前又琢磨一阵,唇间不出声地念着什么,然后才下了笔写起来。

    许璟在她开始认真磨墨的时候就把目光移了,手上的奏折按在案面上,眼睛只是盯着她看。那写字儿的模样落在眼里太过认真,也就莫名地生出更多的魅力来,叫他定睛不转。

    青瞳也着实认真,根本没感受到主案上投过来的热切目光。她挺直了腰,微低着头,脑子里回顾往日所学,只是认真写着诏书。

    许璟盯着看了一阵,喉间发干,便道:“斟茶。”

    青瞳听言稍愣了一下,停了笔看向他,四目相触,才觉出不对来。自己又有些呆意,不利索道:“哦……是,皇上。”

    说罢起了身,到一旁桌上倒了杯茶,递送到许璟面前的桌案上,又毕恭毕敬回到自己的小案后。

    许璟动也不动,只是低了下眼睑,看了下那杯茶,呼了下气,自伸手端了吃。

    青瞳坐下后写了没两个字,觉得有些不对,便又抬起头,说:“原没伺候过人,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许璟搁下茶杯,仍旧看着她:“朕今有一惑,需爱卿你给我朕解一解。”

    “微臣才疏学浅……”青瞳说到一半打住,又转了话:“皇上请讲,若有说得不好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你我不必拘束,耗子见着猫一样,朕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你我仍是好友。”

    “是。”

    许璟想了想,直起身子,开口问:“念一人五年,日日茶饭难思,舌尖生苦,是何道理?”

    青瞳道:“想是皇上心生幻思,微臣见皇上并未消瘦。”

    许璟抿了抿唇,看着青瞳的眸子深了一下,一副“朕想弄死你”的样子。

    青瞳清了清嗓子,又道:“忧思伤神,皇上应顾念龙体。”

    许璟出了口气,又问:“今那人已回,养有朕一龙子,朕当如何?”

    “妻本不是其妻,子亦不是其子,原就非亲非故,不该再生纠缠。”

    “朕跟她有夫妻之实。”许璟现在倒是沉得住气,语气声调都操得极稳。

    青瞳也是不紧不慢的,不带情绪:“有夫妻之实就是夫妻了?往前推一千年,往后推一千年,那有夫妻之实的人海了去了,多数的也不过就是对□□。”

    “何为□□?”许璟动了动身子,表情认真地看着青瞳,好似真的在谈论多么高深的理论一样。

    青瞳又清了下嗓子:“纯……性/伙伴。”

    许璟气结,眸子深下去,抄起桌案上的茶杯就要往青瞳那边扔去。青瞳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他又把茶杯放下去了,恶声说了句:“快点拟诏书!”

    青瞳把手放下来,也不跟他废话了,忙又埋头写起来。

    耐心地写完诏书,几张纸摞在一起,往许璟面前呈了。许璟面上还是气哼的,伸手接了纸,放在桌案上,出声道:“过来!”

    “嗯?”青瞳不明所以。

    “难道还要朕亲手替你改不成?”

    青瞳会意,只好绕到桌案后。自然是不敢坐下,便拿了笔站在一旁。

    许璟站在她旁边,眼睛扫过诏书,哪里不妥当的,便让青瞳改。他又是个大爷的模样,手背在身后,只是动嘴。有地方说得不清不楚,青瞳半天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便心生烦躁——玩自己呢?

    许璟看她这样,微叹口气略表无奈,抬起宽大袖手,把她直接包进了怀里,右手握了她的手,在诏书上写写画画。

    手背上的触感以及许璟靠过来在耳侧的呼吸,让青瞳浑身一麻,忙地把手往回缩了一下。哪知许璟跟预计好了一般,恰好使力握住了,然后握着就把一整张诏书上他觉得不妥的都改了,改完翻到下一张,继续改下去。

    他又在青瞳耳边说话,气息直扑上来,问她:“在翰林院就学的这样?”

    “嗯。”青瞳默默吸了口气,脸蛋涨红。她后背又贴着许璟的前胸,十分敏感,只好尽力拉开些距离。

    偏许璟没有一点想占她便宜的样子,倒叫她不好开口说话,半晌想了措辞要开口,他改完了。

    许璟自然地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拿过去自己看看。”

    “是。”青瞳如同得救了一般,暗暗地大呼了口气,把笔放下,赶紧拿了几张纸去到自己的小案边。脸上和整个身子还是热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但为了不让许璟看出来,她也只好都忍着。

    许璟看着她坐到小案边,出声问了句:“脸红了?”

    青瞳干笑了一下:“这屋有点热。

    “那让冯佐再加些冰块进来?”

    “也好。”青瞳又笑了笑,有人来闹一下,也好过她自己在这里尴尬。

    如此,许璟便叫守在外头的冯佐进来,吩咐他去再加快冰块进屋来降暑,又吩咐:“看看有没有什么降暑气的吃的,也一并拿些来。”

    “是,皇上。”冯佐应声去了,余光扫了下青瞳红得发紫的脸蛋,嘴角呷着意味很深的笑意。

    冯佐一走,青瞳就忙拿了小案上的薄书册给自己扇了扇,又出了几口气方才好些。许璟盯着她看了半晌,说:“你想不该想的事情了?”

    “什么?”青瞳看向他。

    “没什么,你要是想了就跟我说,别随便找什么人做□□……”

    青瞳:==!

    冯佐去了没一会就带着手下的小太监端了冰来,换了刚才屋里的冰碟,又上了两盘冰镇西瓜和两碗绿豆冰沙。见许璟没有其他吩咐,便带着小太监出去了。

    “吃完再看吧。”许璟跟青瞳说。

    皇上说得话就是圣旨,青瞳也不客气,自拿了自己案上的西瓜吃起来。她也不再与许璟讲话,免得他在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好生尴尬。

    许璟本来没什么食欲,但看她吃得香,自己也便伸了拿了西瓜啃了。他吃东西跟青瞳又不一样了,一举一动都透着贵族范儿。

    许璟啃了几口,看着她又问:“那姓赵的要跟你一起吃早饭,是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吃得多?”

    青瞳:==!“什么意思?”

    许璟又慢条斯理咬了一口西瓜,嚼着咽下去,说:“你吃东西时候的样子,让人看着很有食欲。”

    青瞳把自己啃干净的西瓜皮放下:“我打下生下来就穷,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哪里吃过什么?后来终于能吃到些好吃的了,自然喜欢。跟你们不一样,你们从来都没挨饿过。”

    “你除了跟那赵衍吃早上一起吃饭、任上一起厮混、晚上一起吃酒,还干过什么?”许璟不管她说的话,继续把话题扯到赵衍身上。

    青瞳又拿起一块西瓜,看向许璟:“刑远没告诉你?”

    “你说。”许璟脸上神色忽没刚才瞧着轻松,青瞳也不想跟他瞎贫,只道:“也没有其他的了。”

    “他知道你是女儿身?”许璟放下手中啃了半块的西瓜,拿了帕子擦手。

    “嗯。”青瞳点头。

    “要不要我废了他?”

    “不用。”青瞳直截了当道:“他没对我造成什么威胁,相反,一直在帮我。”

    “凡事多想一点,万一哪天利益对垒了呢?”

    “那等这个万一发生了再说吧。”

    许璟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等她吃了西瓜,绿豆冰沙是不能再吃了,晚上吃这么多凉的,难保肚子能受得了,又等她看了修改的诏书,便对她说:“今晚就到这里,朕要休息了,你也回去吧。不必在值房守着,回家休息吧。”

    “微臣谢皇上。”青瞳忙起来行礼。

    “礼数都免了。”许璟说着站起身子,又叫冯佐进来:“送青大人回值房,朕要歇下了,也不必让她在值房守着,放回家去。”

    “是,皇上。”冯佐应了,又领青瞳出去:“走吧,青大人。”

    “劳烦冯公公。”青瞳仍是毕恭毕敬的模样,随着冯佐一路到值房。

    值房里。

    刚才的翰林官仍在,见冯佐带着青瞳回来,忙给冯佐行了礼。冯佐到底是皇上面前有头脸的人,不把官位小的放在眼里,只说:“免了罢,罚你一月俸禄。皇上也有令,不必在这儿守着了,回家去吧。”

    “谢公公!”

    把冯佐一送走,那翰林官就又气哼哼起来。嘴上不说什么,那面上都是话。青瞳也懒得惹他,自己收拾了东西,又等他收拾了,便跟着他一道出宫。

    走到路上这翰林官连步子里都带着气,实在气不过,忽停了步子,回身道:“为何不早些叫醒我?如此说来,岂不算你阴我?”

    “大人息怒。”青瞳忙陪不是,“原是不敢打搅了大人休息,哪知冯公公今晚会上门叫人。若有下次,我必扒着您的眼皮儿,不叫您再睡着咯。”

    翰林官又哼了一下,转身甩袖走了。青瞳这回也不再跟上去,自个儿出了宫,摸着黑路往家赶。

    路都是走熟了的,脚下再快些,很快就能到家。青瞳到了家后也没把绿影紫素吵起来,自己打了水梳洗了,倒下便睡。

    因值宿,次日不需去任上,她便一觉睡到了近晌午。也没人来院子里吵她,这一觉睡得颇为踏实。等醒了,伸个懒腰起来,浑身没个毛孔都发出舒服的信号。也不知道多少日月了,她从来没睡得这么好过。一直以来,不是苦读书就是忙任上的事情,基本不得闲。

    青瞳在家落得轻松自在一日,看着青冽读书写字,闲了喂喂鸟儿,却不知那任上已经闹开了。要说谁最后悔,不是那昨夜里被罚了的资深前辈儿,而是周家大爷周睿!

    周睿一到任上听说青瞳替他顶班,被皇上传唤了,还那么巧遇到了前辈睡着被逮一事,亲自面见了皇上。听完他眼睛都直了,悔得肠子也青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把这么好一机会给让给青瞳了。他还傻呢,给青瞳赚了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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