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蓓蓓挺起的胸脯塌了下来,心情也恢复了平静。

    只是,她能感觉到,大家都还在看着她。

    柔铮干脆把挺直的腰身向前一斜,从坐成一排的女职员中探出来,紧紧抿着嘴唇,像受惊的猫一样盯视着她。

    只有贺亮俦,至始至终没有朝她看过一眼。

    有一阵,蓓蓓恍惚了,走神了,会场中只余众多的形体,贺亮俦霸道的声音略有回声,嗡嗡作响。这声音把会议桌托起来,悬浮在半空中,仿佛这一屋子人是在云中开会。

    贺亮俦发言结束,便懒懒地把李蓓蓓的建议书,递给了负责人力资源的高级副总裁。

    对方早已做好准备,立刻站起身来,伸长双手,如获至宝地接过去。并郑重地收进了贴身的衬衫口袋,这才长出一口气,拍自己的心肝一样轻轻拍了拍。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有几人簇拥着贺亮俦,追着他谈一些事情,一阵风地去了。

    蓓蓓也站起身来,兀自惦记着自己幼稚的建议书。她惴惴不安,不知道那位喜欢在老板面前演戏表忠心的人力资源总监,会拿它怎么办。

    高管们三五成群地散去,自然是没有一人与李蓓蓓说话。在他们眼里,她依然是透明的,不过是一个小把戏,要么就是老板的小秘密。

    蓓蓓感到自己似乎比会议之前,更加孤立。

    到此,蓓蓓就明白了,所谓“公司女职员的发展”,并未引起管理层的重视。甚至,在这个公司,根本不存在“女职员的发展”。

    而那两位亟待发展的总部女强人,竟然默契地拉住彼此的手,她们不看任何人,下巴都死长死长的冲着天,以异样快乐、异样轻蔑、异样优雅的背影,轻盈地离开了会场。

    蓓蓓真想对她们说:“我无意与跟你们竞争。”

    竞争。

    该死的竞争。

    都本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一进职场,便都争得不像人样了。如果本就是强人也罢了,干脆直拳勾拳,赢的站台上,输的擦擦嘴边血继续来,就像男子汉那样。否则,头发扎进裤腰带里,眼珠往上插,一吐一口血,何必呢?

    如果世上只有努力,而没有竞争,该有多好!

    三位女秘书却显然更有职业素养,当机立断就改变了对李蓓蓓的看法。她们先是围上来,抢着称呼她“李总”。随即,她们立即就要关注她主持的“官方微博”。最可爱、也最傲慢的女秘书珠珠,跳到蓓蓓面前,把自己糖果色的记事簿举到蓓蓓眼皮底下,很嗲地拜托“李总”给她画一幅卡通头像。

    画完后,姑娘们一致认为,画像比珠珠本人还要可爱。

    “李总,讨厌死了啦。”珠珠异常可爱地发起了脾气。“你怎么可以变出一个比我还可爱的我自己嘛!”

    “因为我是巫婆嘢。”蓓蓓学着珠珠的口气,将眼睛忽闪忽闪。

    “你好肉麻嘢!”柔铮摔了蓓蓓一把。

    直到傍晚前,大伙都在沙滩上打排球,女孩子的尖叫声和老男人的浪笑声不断。蓓蓓远远躺着晒日光浴,玩手游。她暗自觉得,照这样玩下去,混到会议结束再回去,也不错。

    太阳红艳艳地缓缓下坠。蓓蓓知道,贺亮俦就在这座岛上,和她在同一座岛上,她感到了一种蛰痛的刺激的幸福。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同谁在一起,但这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这座岛变得不一样了。将来,回头再看,再过许多许多年,那时她成了一个老婆婆,在她的记忆力,大概这座岛也会占有不一样的地位。

    她揣摩自己年老后的样子。年轻人的幻想,和老年人的记忆一样,都是异常清晰的。

    她想起过去搂紧男孩子的腰,不戴头盔,坐在飞驰的摩托车上,尽力把脖子向后仰,风从下巴向发梢流过去。她微微仰起下巴,傍晚的海风异样的温存眷恋。

    两位女强人则一言不发地潜入了海底,一直都没有浮上来。

    晚宴才是这次高管会议的重点,也是核心。提前半小时,高管们便聚集在宴会厅,如临大敌。人们都在小声议论着,议论着还未出场的晚宴主角。

    无论高管们,还是姑娘们,人人都着装隆重。

    相比之下,蓓蓓觉得自己这身赫本款黑裙,反倒十分朴素,毫不引人瞩目。好在樟脑味也散得差不多了。蓓蓓对高管们正在殷殷期待的晚宴主角并不感兴趣,她奇怪的是,自己几次回屋换装,竟一次也没有碰到同屋的女孩。

    难道,这女孩不是蓓蓓见过的姑娘们中的一位,而是另有其人?

    蓓蓓正胡思乱想着,便听见周围乱起来。大家都纷纷转头望着宴会厅的入口,一股脑向那边涌过去。

    “来了,来了!”有人在蓓蓓身边兴奋地交头接耳。

    宴会厅门口陡然出现了一群人。总裁助理满脸堆笑,张开双臂,弓背塌腰地半退着,在那群人前面引路。

    那群人的中心是贺亮俦。

    贺亮俦亲热地、愉快地挽着一位女士,一边说笑,一边走进来。

    “啊?”蓓蓓在心里大喊。“怎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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