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衙差一听,顿时就抖了起来,挥着水火棍就要上前拿人,薛蟠慌得大叫:“骗人的是狗娘养的,我妹子今早得了恩典才回到家中,不信去问问。”

    一个衙差喷笑道:“宫中娘娘岂是说出宫就出宫的?去年几宫娘娘省亲的盛况谁没听过?你妹妹既然人不知鬼不觉便回了家,可见还真是下三等的奴才罢了。”

    薛蟠又惊又怒,张口就想骂人,可是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去年宫妃省亲那几个月是怎样的声势浩大,而今宝钗回家却是这般……他越想越觉不对,舅舅王子腾信誓旦旦跟他保证,只消送上足够的银票见到掌宫内相戴权,再报上金陵薛公之后的名帖,宝钗就能入宫得宠,怎么现在却跟他的说法大相径庭?自己因没有门路见不到戴权,还特特给他送去了十万两银票,托他谋划,敢情,他这个当舅舅的是骗了他家的钱却不给宝钗出力不成?这却是冤枉王子腾了,那钱他是没全用在宝钗身上,可是该托的门路、该走的人情,他是半点没差事儿的。而且因为不便自己出面操作,他还搭上人情债去找了别人。薛蟠送来的银票,他是真真切切的撒了大半出去,虽也从中拿了些辛苦费,然而统共不到一万,比之王夫人狮子大开口,打着帮宝钗托情元春的名义一次性从薛家骗走二十万两建大观园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头脑简单的呆霸王自以为再次上了恶当,怒不可言。当日元春势败他就怒了一回,只是元春身在宫中,没处去讲理,可这样他也着实闹了贾政和王夫人好几场,而今王子腾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他焉有不追究的道理?至于说畏惧舅舅什么的,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早忘到娘胎里去了。

    伴随着金荣的火上浇油:“嘿,好个薛大傻子,还真以为会有人给你出力不成?哼,也不看看你家是个什么阿物?有王子腾做舅舅又如何?人家瞧得上你吗?人家放在心上的外甥是贾府里的金凤凰。你算个什么东西?告诉你,他今早就领着贾宝玉赴任去了,人家是封疆大吏,到了地头,凡事都以他为首了,贾宝玉跟着过去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有什么?同样是外甥,你就得不了这个好儿。活该!下流没种的囚攮,你算个屁?”薛蟠像吃了炸药似的,几乎是蹦着到了街上。

    “啊啊啊!”薛蟠暴跳冲了出去,去拦他的衙役被撞得东倒西歪,一个间错,就被他闯到了门外,跳上马朝城门方向急冲过去,一路叫骂着贾宝玉等人的名字,马不停蹄的朝“欺骗”了他们家的王子腾追去。他要给可怜的、受骗上当的、怀揣着飞上枝头的憧憬却被迫成了低三下四的奴才的妹妹讨一个公道,当然,一并要讨的还有他的无辜的银票!

    真正可怜的、先是受骗上当带走了黥面罪人、又被此人的娇弱拖累的大半天没走出去十里地的王子腾,正无比愤慨的矗立在贾宝玉的马车前,旁边是义愤填膺的王仁,正作为王子腾的发言人对宝玉训话:“你到底还走不走?不想走就回家去,别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伯父是去赴任,不是陪你出城烧香踏青,没有三刻走四刻歇的道理,哼,少把自己当盘菜,明告诉你,现在离开马上继续前进,要不然我们就走,把你自己撂在这里。”

    车厢里的贾宝玉脸趴在枕头上不肯起来,委屈的满脸是泪,他完全不明白老太太和太太怎么会狠心把他丢给铁石心肠的大舅,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窝在简陋的马车里往荒凉的边城颠簸。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要回家!!

    袭人在车厢中听见,心中着急,生怕王子腾说一不二真把她们给扔在这里,本欲出去分说,可是又不敢自己出去跟连王夫人都骂了的王大老爷打照面儿,便暗暗计较,要推另三人出去当椽子。

    她精明,别人也不傻。金钏儿自小跟着王夫人,对王家人性情比她了解更透,决计不会出面。而彩云呢,打小心中就只一个贾环,对宝玉连敷衍都懒,他被人骂不被人骂与她何干?袭人试了两回,心中有了决定。晴雯性格暴躁,有勇无谋,偏爱掐架要强,这样的人原本不该讨喜,可她偏偏生的出色,勾得素爱贪花的宝玉神魂颠倒,袭人早视她如仇,巴不得的寻个机会打发她离了宝玉才能安心。眼下正是个机会,撺掇她出面去惹恼王大老爷,不愁撵她不走。于是,便对晴雯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又不是王大人的亲儿子,不过是个侄儿,说起来跟咱们二爷是一样的,怎么就敢这样挤兑人?”

    晴雯老早就心疼宝玉受气,再被袭人一挑拨,顿时炸了。柳眉倒竖,一掀帘子冲出去指着王仁鼻子骂道:“你还有没有人性?我们二爷重伤未愈就跟着上路,有多痛苦你知道吗?还只是一味的催逼,催出病来你担待得起?”

    王仁被漂亮的晴雯晃瞎了一双钛合金狗眼,瞬间就把讨好伯父神马的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双招子直愣愣盯在晴雯娇嫩的脸蛋和窈窕的身段上,再加点儿口水,就是一个完美的痴呆儿。

    晴雯被看出火儿来了,爆碳性子一起,伸手从头上拔了一支一丈青就去戳王仁傻不愣登往她胸前伸的咸猪手,嘴里还骂道:“好没脸的货,姑奶奶也是你冒犯得了的?要这爪子干什么?眼珠子又瞎,手爪子又轻,没皮没脸的,不如戳烂了。”

    王子腾原先看着王仁不像个样子,心里也气,可是也不成想,晴雯一个丫头敢当面对主子爷们破口大骂,还敢动手,顿时就恼了,伸手一拨立时把晴雯从车上推了下去,晴雯冷不丁一歪,直接坐到地上,一下子疼出了眼泪。

    王仁的娘王二太太原本呆在自己的马车里看自己儿子欺负贾宝玉看得挺开心的,姑嫂天敌在每个家庭都是一样的,王家自然也不例外。她和王大太太王子腾夫人一样,她对王夫人和薛姨妈这两个小姑子也全无好感,也不喜欢她们的孩子,在她的观念里,欺负不着小姑子们,欺负她们的孩子也不错。却不料,宝玉竟敢指使丫头出来打骂她儿子,王二太太立刻就火了,直接冲出马车,对着晴雯便踹了过去,她身边的嬷嬷丫头们也一窝蜂拥上前,围着晴雯又打又骂,还对着贾宝玉的马车指桑骂槐,袭人等在里头又惊又惧,晴雯在外不服不忿的哭叫骂人,贾宝玉只吓得把头全钻在枕头下面,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连声儿都不敢出了。

    王子腾一见闹腾的混不像话,丫头不像丫头,主子不像主子的,成个什么体统,马鞭子一扬,绕开不讲体面的弟媳妇,就朝奴才堆里抽下去。

    手刚抬起,王子腾余光便瞥见一道黑影兜头罩下,心中大骇,头一偏,腰一拧,脚下连闪,硬生生在间不容发的空隙了躲了开去,还不忘顺势扬鞭朝攻击者的方向抽去。

    王子腾乃是武将出身,多年里习武不辍,是以,虽然年纪早已不轻,可身手仍然不可小觑,至少对付薛蟠这样的酒囊饭袋,那是一抽一个准儿的。薛蟠身在马上,不过凭着马力的冲撞和一腔盛怒胡乱打砸,哪里是王子腾的对手,“啊呀”一声大叫,折着个儿的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落地还滚了好几大圈,直撞到一旁的老树桩上才停了下来。这时,王子腾已经看清了他的模样,又惊又怒的喝道:“蟠儿,你这畜生来做什么?”

    薛蟠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来,腰也扭了,腿也抻了,袖子蹭拦了一大块,想也知道里头抱着的胳膊不会是个完整样儿了,屁股最惨,先就在马上给颠了一路,又高空坠落砸在沙土地上,最后还撞到有他两个粗的大树墩子上,现在痛的连摸都不敢摸。偏那个坑他妹子的王大舅还敢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质问他,原本就没多少脑容量的薛蟠直接爆发了——

    “你还敢骂我?你还有脸骂我?你是大官了不起啊?你是大舅了不起啊?你黑心烂肠,连我们孤儿寡母的钱也要坑,我们一家人诚诚恳恳上京投靠,你不管不顾,不理不睬,成日里就知道鼓捣王仁一个,我和我妹子就不是你外甥了吗?你连贾宝玉一个狗娘养的杂碎小白脸都精心巴意的看顾,却把我妹子推到火坑里给人做奴才!你摸摸自个儿的良心,你还配不配给人家当舅舅?”

    王子腾活了几十年还没人指着鼻子骂过呢,连他爹和皇上都没这么跟他说过话,今儿却叫一个薛蟠开了先例,这股子火儿该有多旺,那是连车辕上拴着的小猎狗都能想象得出来的——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这样跟我说话?混账篇子,我今儿就替你死去的爹打死你,省得活在这世上犯浑!”

    薛蟠一顿叫骂还没嚷完,便惊恐的发现王子腾一脚飞起,直朝他肚子踹来,那阵剧痛,好似铁锤砸来一般,薛蟠被踹的腾空半尺,只觉得脑中嗡嗡,眼前一阵黑,继而金星乱迸,身不由己,就倒在地下了。

    王子腾受了这般腌臜气,哪里是一两脚就能罢休的,赶上两步,提起硬拳就朝薛蟠脸上揍去,他恼恨薛蟠无礼,出手便十分之重,因此,“呯”的只一拳,当先就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整张脸上便似开了油彩铺,青的、红的、紫的、靛的,一发显了出来。

    薛蟠哇哇大叫着,还要扎挣起身,只是又被王子腾狠狠踢了几脚,便起不了身,但口中仍然一面乱叫一面乱骂的,不论是遣词还是造句都让王子腾的脸色愈发精彩。王子腾原还想着亲外甥,横竖不能打死,给他些厉害再叫他磕头赔罪了结了算,只从此以后远着他就完了。却不想薛蟠不思悔改,反而骂的更凶,顿时抛了最后一丝情面,提起马鞭来,劈头盖脑一阵狠抽,他的鞭子下得又狠又急,像雨点一样落在薛蟠的头上和身上,薛蟠嗷嗷叫着左右翻滚,却抵不过王子腾的迅捷,甚至在他躲避的时候,因为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而连脸上都挨了好几鞭子,身上的衣衫一条条的爆开,深的地方甚至都露出了开绽的皮肉。由于痛,也由于愤怒,薛蟠连哭带嚎的边滚边拼命的叫骂着,连自己在骂些什么都不知道。

    王子腾是封疆大吏,此次举家上任,是有兵丁跟随护卫的,这些人会一直跟着他们到任上,充当九省巡按的住家侍卫等职务,先前王仁欺负贾宝玉那会儿,他们因为是王子腾的家事,都纷纷避嫌跑得老远去假装乘凉,因此薛蟠冲过来的时候没能及时发挥作用。可是这当口吭哧吭哧的提着枪跑过来,却恰好听到了薛蟠声泪俱下的指控,一群人顿时囧在了那里,老天,这等阴私都听了个完整,他们不会被灭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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