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蝴蝶泉欣赏过蝴蝶会的壮丽景观后,君不羁他们这只队伍启程上路。沈木兰依然是和君不羁共骥。再一次坐在君不羁的身后,两人都没有了第一次时的尴尬和紧张。君不羁的身体不复僵硬,脊背也不像之前那样挺得直直的,彻底放松了下来。

    沈木兰知道进入贺兰山脉区域之后,山路高低不平,很是颠簸。为了避免自己从马上跌下去,在上马后,虽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感到有些羞恼,但是想到两人之前的“亲密”行为,顿时觉得也就没什么了,因此她非常自然的双手合拢,环抱住君不羁的腰。

    感受到沈木兰的行为,君不羁不由得眼角和眉梢以及嘴角都带出笑意来,不过却没说什么,夹紧马腹,专心策马,赶起路来。沈木兰和君不羁的姿势虽然暧昧,但是在两人同骑一匹马的情况下,实属正常,所以其他人看了,不会去多想,但是在知道君不羁心思的文叔眼里,不免浮想联翩。

    其实在看出君不羁的心思之后,启程赶路时,文叔曾想过让别人来带沈木兰。只是想到君不羁的个性,犹豫再三,他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如今看到这一幕,他忧心忡忡,总觉得事情不妥,似乎在往他不可预知的方向走去。只是让沈木兰换乘的可能性没有,所以在他心里,非常急切的盼着这段旅程赶快结束,然后大家分开,各走各的路。

    不同于沈木兰和君不羁他们相遇的第一天那么凶险,之后四天的路程里风平浪静。在蝴蝶泉的那天晚上,君不羁无意间向沈木兰提起沈彧,说他是长安城里的一个传奇,是缙朝浓墨重彩的一个传奇人物,并还讲了一些他过去的事,让她的心中朦朦胧胧的有了一个想法。

    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在商队休息的时候,沈木兰不再远远的躲在一边,或者就是听队伍里的人说话也是漫不经心,有一搭没一搭的,有听却没忘心里去,而是变得专注起来,并且尽力搭话,不露痕迹的打听关于中原和长安的情况,并把他们所说的内容牢牢的记住。

    沈木兰带着君不羁他们穿过贺兰山脉,因为前面的路陡立曲折,崎岖难行,而且他们这一行除了自身所骑的马和带着货物和行李的马之外,还有从沙盗手里截获的七十多匹神骏异常的好马。这些马很重要,不容有失,因此众人都从马上下来,选择步行前进。

    从钟铃山上下来,郭图回头看了一眼,摇头晃脑的说道:“我终于明白这山为什么被称之为钟铃山了,你看……”伸手指着周边,“此山口三面环山,山口面东敞开,形似大钟。翻过山之后,这又有一座小山,看起来像是钟内悬挂着的钟锤,所以‘钟铃山’这名字起得形象,恰如其分。”看着前面的山口,问道:“贺兰姑娘,前面就是你所说的‘滚钟口’了吧?”

    “嗯。”沈木兰低低的应了一声,说道:“‘滚钟口’是官面上的称呼,其实我们私下里一般都称呼它为‘小口子’。出了这个山口路就好走了,可以骑马了。”

    走出滚钟口,眼前一下变得开阔了起来。虽然还不能看到沈木兰所说的城池,但是已经能够看到来往于西域和中原的驼队、商旅和行人了。

    郭图兴奋的大叫:“啊,啊,真不容易,终于看到人烟了!”回过头来喊道:“前面就是我们大雍的城池了。伙计们,加油!我们现在加紧赶路,进了城,不仅能吃上美味的热乎乎饭菜,而且晚上也不用睡帐篷了。”

    在众人准备上马赶路的时候,沈木兰向君不羁他们辞行:“这离大雍北地郡的凤凰城大约有六十多里,距凤凰城所辖的廉县不到五十里。这点距离,你们两三个时辰就能赶到了,想来不会再有迷路之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好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要回去了。”

    啊!虽然在知道君不羁对沈木兰动了心之后,文叔无时无刻不盼着她赶紧离开队伍,但是当这一刻终于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意外,措不及防,没想到沈木兰竟然这么干脆的要走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满脸堆笑的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就不留姑娘了。”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玉璧拿了出来,递了过去:“恩有重谢,姑娘对我们的大恩,让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谢礼相比姑娘的恩情微薄了些,有些拿不出手,但是雕刻这块玉璧的羊脂玉还算温润坚密,莹透纯净,而且玉暗喻君子之德,正好和姑娘美好的品格相得益彰,所以还请姑娘务必收下,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文叔,你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也当不起文叔你的赞誉。”沈木兰将文叔递过来的玉璧推了回去,说道:“古人云:‘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不要把这事看得有多重,其实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好了,我该走了。”说完她挥手和众人作别,转身要走。

    “姑娘,稍等一下。”君不羁叫住了沈木兰,然后叫过文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文襄匆匆离去,不一会儿手里捧着沉甸甸的一大包银子走了过来,递给君不羁。

    君不羁将银子拿到手之后,递到沈木兰面前,说道:“姑娘对我们的大恩不是这些银钱可以道谢的。这也不是给姑娘的报酬,而是姑娘跟我们一起杀沙盗后应得的那一份收获。”

    “应得的那一份收获?”沈木兰疑惑的说道,不明所以的看着君不羁。不是杀完沙盗后就直接上路了吗,并没有去沙盗的巢穴去拿他们这些年来劫掠而来的财富,也没有拿着一阵风他们的头颅去骉鹘那里领赏,哪来的收获?

    对上沈木兰充满疑问的眼神,君不羁笑了笑,回身指了指从沙盗手里截获的那些马,转过头来说道:“姑娘跟我们一起杀沙盗,不管是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还是中原的,这些马应该也有姑娘一份才是。只是姑娘不会骑马,而且我看姑娘这个样子,也不好带几匹马在身边,所以就自作主张将姑娘的那份折算成银子给姑娘了。”

    沈木兰看了看被君不羁塞到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那些原本是沙盗所骑的骏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原来这些马还有她一份呢,要是君不羁不说,她根本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不仅她没想到,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似乎他们也没想到这个。

    “这些马神骏非常,价值不菲,随便出售一匹恐怕都要比我们给姑娘的银钱要多。只给姑娘这么点银子真的很不好意思,只是我们带的银钱所剩不多,还要留下足够我们这一行回长安的盘缠,所以只能暂时先给姑娘这么多。”君不羁拍着胸脯下着保证:“不过姑娘放心,我不是欠钱不还的人。我保证,等姑娘到了长安之后,我一定会将差姑娘的银钱一文不少的全都补上。”

    本来沈木兰以为事情在她拿了银子之后就此了结,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继,转眼的功夫,她就成了君不羁的债主。君不羁变成欠债的,欠了她一大笔钱。不等她说什么,君不羁又说道:“要是姑娘不放心的话,姑娘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回长安,然后等这些马出售完毕之后,姑娘再带着属于你那一份的银钱离开,怎么样?”

    看着手里的银子,感受着它们压手的重量,沈木兰虽然对银钱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是也知道数额不小。可是君不羁却还说不够,她莫名的成了债主。这是怎么回事?沈木兰的算术学的不是很好,如果有纸笔的话,她在上面写算一番,花点时间,还是能把账给算明白的,可是如果就这么让她心算的话,那就是难为她了。

    当着君不羁的面,沈木兰不好意思在地上写算,只是这样一来,她就觉得她的脑子不够用了。她还没从欠债这一块绕出来,听到君不羁让她跟着他们一起走的提议,下意识的摇头,说道:“不,不用了。我相信你。还是等我到了长安,你再给我好了。”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君不羁听了她的话,刚开始都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沈木兰竟然会这么轻易的接着他的话茬,和他做出了长安再见的约定。心中狂喜,眼中异彩连连,仿佛聚集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他扬眉笑了起来,整个人迸出一股莫名的光彩,眩目得好像天际的阳光都一下子失去了颜色,眉眼中透着欢喜,带出一片暖意看着沈木兰,极其认真的和她说道:“好,那我们就长安见。”在说到“长安”两个字的时候,格外加重了语气。

    脑子里迄今还没有把那笔欠账算清楚,反而越算越糊涂的沈木兰顺着他的话音,点头说道:“嗯。长安见。”

    君不羁犹豫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对沈木兰的叮嘱:“中原不比大漠,人事复杂,你来长安的时候,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多谢。”面对对方的好意提醒,那账在脑子里算来算去总也算不明白的沈木兰干脆也不费那个功夫了,直接放弃,笑着道谢,然后捧着银子转身离开。

    明明沈木兰已经离开,但是君不羁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眷恋。

    除了文叔之外,或许其他人也看出君不羁和沈木兰之间有点什么,毕竟,一向对女子不假辞色的君不羁可是破天荒的借着名字调戏了沈木兰一把,但是他们并没有往心里去。在他们看来,就算他对沈木兰有意,也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随着旅程的结束而结束。

    文襄一开始也是抱着这种想法,但是在看到君不羁找借口送银子给沈木兰,并和她定下“长安之约”之后,就不再那么想了。看着君不羁就这么让沈木兰离开,他很是诧异,好奇的问道:“少爷,你为什么不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贺兰姑娘?长安城那么大,又不知道你真实身份,你让贺兰姑娘到了长安,怎么找你呀?”

    君不羁目不转睛的看着沈木兰远去的背影,语气放轻,说道:“我不想吓到她。她来长安,找的只是她在大漠里结识的来往于中原和西域商队里的许君,并不是雍朝皇后和大将军的外甥,皇上面前的宠臣君不羁!”笑了一下,语气中充满了自信:“长安城是我的地盘,她若是来了,哪用得着她找我,是我找她才对。只要她来了,难道我还会找不到她?”

    对君不羁所说的“不想吓到沈木兰”,文襄理解,明白君不羁是怕他显赫的身份让沈木兰止足不前,不敢来长安了。对他所说的“许君”和“君不羁”之分,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希望沈木兰喜欢的只是单纯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带有许家光环的他吗。

    但是不是文襄给君不羁泼冷水。君不羁对沈木兰的心思他看得分明,可是沈木兰对君不羁,或许有那么一点好感,不过他可没看出有“淑女之思”来,所以哪怕沈木兰来了长安也不能证明什么。而一旦沈木兰来到长安,君不羁的身份就隐瞒不住了,届时不管是“许君”还是“君不羁”都没区别,是一样的。到时,说不定沈木兰还会因为君不羁隐瞒身份而生他的气,两人因此生分了呢。

    犹豫了半晌,文襄终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这些想法也不过是他的一点浅见,他没有办法来证明他的所想就是正确的。既然是这样,那么他就算说出来也说服不了君不羁。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多这个嘴,讨这个嫌呢!

    不过文襄还是很好奇,虽然君不羁利用所谓的债务和沈木兰定下了“长安之约”,但是从这几天和沈木兰的接触来看,她并不像是一个为外物所动的女孩,而且人家在大漠里呆的好好的,难道真的会为了那所谓的“欠债”千里迢迢的跑到长安来讨债吗?

    因此他问道:“少爷,虽然我们是欠贺兰姑娘不少银子,但是她真的会为这笔债务来长安吗?毕竟从大漠到长安路费可是要花不少钱,而且在长安她又人生地不熟的,贺兰姑娘要是觉得不值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来……”

    君不羁寒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寒光逼人,冷厉非常,宛如一把冰刀,看着文襄,顿时将他后面的话冻了回去。大漠这边是春末夏初的天气,明明阳光正好,文襄却不由自主的打个了寒噤,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君不羁这么吓人的一面,他的舌头好像被割掉了一般,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沈木兰在旅途中拐外抹角的向他们打听长安的情形,这一切,君不羁虽然默不作声,但是全都看在了眼里。再想到在蝴蝶泉边他突然抱住沈木兰之时,面对他的唐突,她的腰间佩有匕首,明明一伸手就能拿到,但是她只是用言语叱责他,并没有对他拔刀相向。想到此,君不羁非常笃定的说道:“她会来的,她一定会来长安的。一定!”即是说给文襄听,又是说给自己。

    沈木兰走着走着,原本因为所谓的债务问题而搅成一团浆糊的脑子反应了过来。这事不对,由沙盗手中截获而来的马是有她一份,这银子是自己的没错,但是这债务问题却来的莫名,还有她到长安讨债的约定更是来的莫名其妙!

    按道理说,收获应该按照人们出力的大小来分配才对,而这其中君不羁是出力最多的那一个。若是平均分配,她所得和君不羁是一样的。债是有的,但是不管怎么算,都不可能是她成了债主,而君不羁则成了欠债的。而且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竟然还来了一个“长安还债”的约定。

    虽然沈木兰心里是有去长安的打算没错,但是她是想去长安的目的,和君不羁根本没关系。可是被君不羁这么一绕,沈木兰竟然把自己给绕到里面去了,她去长安的目的莫名的和君不羁联系到了一起。

    气恼的沈木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本来以为他们已经骑马走远了,只能看到背影,又或者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没想到君不羁竟然没有离开,站在原处,一直在看着她。

    猝不及防,目光相接,看到君不羁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和脸上挂着的笑容,沈木兰的心猛地一颤,泛起一阵涟漪,一圈圈的缓缓漾了开去。她忙扭头,匆匆移开视线,避开他炙热的目光,轻啐了一声,暗骂了一句可恶,迈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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