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发来了学院专为诺克萨斯新生定制的常服,锐雯有些恍然为什么在幻境中诺克萨斯的学生会被人群起攻之了,怕是这常服上面相互交错的斧与锤很是愚蠢地把他们出卖了吧……

    为什么不脱衣服呢?

    结果止诺很是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学院会这么傻?让新生们靠衣服来分辨敌友?

    演武场上的人多了起来,大概这次的新生全部聚集到了此处,锐雯跟在队伍后面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四处打量着。

    城墙还是那样雄伟,只不过相对于昨天的冲击来说变淡了许多,就像再美好的风景,看久了也是疲态。那些城墙在锐雯的眼中少了些故事,多了些建筑的本分,却是有些宏伟罢了。

    远处的角楼下面,依然是那浩瀚书卷,锐雯一开始以为那是用大理岩雕刻而成,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软玉,洁白如映雪,晶莹如朝露。只是书卷的面前,已经没有了昨天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起来有些空旷。

    倒也不是特别的空旷,至少还有四个老头儿,分散在书卷的两侧,正襟危坐,默然不语,似乎是在注视着演武场上的新生。

    锐雯对老头儿这种事物是一直抱有敬畏之心的。除了老托尼之外,他所遇见的所有老者大都比较厉害——比如那位教给自己一剑月光的老人,比如兰卡军部的副指挥官纳斯,再比如飞艇上那位已是圣贤却依然为自己解惑的老人。

    他还记得那夜的壮丽景象,元素如雨,真理铺满夜空断了月色星光,只是不知书卷前的四位老者踏入了哪种境界——黄金?铂金?圣者?

    不过既然是学院的先生们,想必不会太差……锐雯这样默默地想着,如果不是超出了洞察术的距离,他是想要一探究竟的。

    也不知文院的笔试究竟在哪里进行,锐雯一行人中除了自己尽是武院的学生,周围的陌生人又离自己太远,不好去问,而且探视自己一行人的目光里面,大多不是善意。锐雯在心底苦笑一声,诺克萨斯像个疯子一样跟这个干跟那个干,打完后吃干抹净走人了,倒是省事,可锅不还是要我们这群进学院的人来背?

    这时,一直窃窃私语的人群忽然变得有些安静了下来,锐雯有些疑惑地向止诺望去,却见前面的少年低声道不要说话。

    角楼的钟声突然响起,绵远而悠长的钟声在宽阔地演武场上一层层地回荡着,像是看不见的一层浓云,又像是巨龙沉睡时的呼吸,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气息在偌大的演武场上漫溯,那似乎是很深刻很沉重的道理,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闭上了双目静静感悟着这钟声。

    除了锐雯。

    锐雯几乎是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这是势!

    无比强大的势,影响了整片演武场的势!

    那人竟以钟声为媒,荡势数里!

    此刻,天地间溢满钟声,锐雯不由得仔细比较起以势阻剑的盖伦,与这涤荡天地的势谁更强一些——眼前这势看起来像大江大潮一样无比浩瀚,可锐雯的心中却有那样的一种感觉,盖伦的势似乎更是强上一线。

    可浩瀚终究是浩瀚,它漫不经心,便阻塞了天地,来到身边,影响着你的心神。

    像自己这样早早悟势的人毕竟太少,不可能做到瞬间清醒,但是离开这样的势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钟声呆中久了,那些天才少年们在真理地庇护下也可以觉察,可奇怪的是——没有人从这钟声中醒来,仿佛并不是那样情愿去离开它。

    锐雯沉思片刻,终究是缓缓闭上了双眼,借自己一缕小小的势去轻轻触碰这悠长悠长的钟声。

    他轻轻战栗起来。

    仿佛一滴水融入到了江河里,他听见了钟声的欢愉——

    眼前是奔走的画面,是过往的云烟,他见到了自己上一世的断剑狂舞,见到了自己从安布雷拉的第一次挥剑,见到了老人,见到了小小安,见到了锐心,仿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自己走过的故事……

    画面一转,又是学院,是曾经的学院,他看到了演武场上熟悉的脸孔,重剑与巨斧交错,利刃与冰箭叮鸣;他看到飞湍的瀑流一泻千丈万丈,他看到了云中的阁宇若隐若现;最后,他见到了一座山——

    那山不是这里的山,山上是奇诡的黑色,有些重却并不浓烈,山上没有一棵草一朵花,没有一棵树一个灌丛,冰冷冰冷的气息,如从天外来。

    ……

    他与钟声相见欢,他告诉着钟声他的故事,钟声告诉他这个学院的故事。

    锐雯知道,这是那个人的故事。

    高高的角楼上面,那人面对着挂在碧瓦飞檐上的巨钟,斜斜地倚靠着一根石柱,很是随意懒散。棕色的风衣在长风中乱舞,低低的帽檐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他的视线。

    方圆数里都是他的眼睛,只是此刻,他在意的却是那背着黑色重剑的少年。

    “有意思……”

    食指与中指间一张赌场随处可见的纸牌,漫不经心地丢了出去,点在了钟上,荡起了最后的一次长鸣。

    长鸣后,人已不见。

    他走了,很是突兀地走了,角楼上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正剩下不停摇晃的钟声。

    同样的时间,百里外的山涧,却很是突兀地出现了那熟悉的风衣,熟悉的帽檐。

    灰色的长靴踏着溪水来到了一处小院,小院有苗圃,苗圃中有人。

    以剑为锄的老人停下了翻弄土壤的动作,微微偏了偏头,出声问道。

    “崔斯特,你只是敲了个钟便回来?不去那卷书中看着他们的死活吗?”

    “我见到他了。”

    老人沉默了一下,从腰间的布袋里面拿起一颗种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刚刚翻好的泥土中,轻轻拍了拍。

    “如何?”

    “我……竟然看不透他的命运。”

    黄色的卡牌在他手中,剧烈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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