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踏炎乌骓停得及时,恐怕它得被扎个对穿。

    袁耀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郭嘉身边竟然有赵云这般生猛的手下。

    这可就不好对付了。看看己方这边,除了“娇弱”的子婳姑娘外,勉强能打的就只有袁耀和孙权。袁耀虽然整天斗鸡走狗不干好事,但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瞅赵云这架势,别说一个袁耀和孙权,就算是十个也不够他下盘菜的。

    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帮助子婳姑娘逃跑了,那肯定不能半途而废!

    袁、袁家人从来不方!袁耀暗中给自己打气,他一手死死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鞭子,对赵云色厉内荏道:“大胆!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拦我的马车!”

    踏炎乌骓烦躁地来回打转,片刻后它往后面倒退了好几步。袁耀手忙脚乱地稳住车架,他眼睁睁看着赵云缓缓走过来,探手捞起扎在地上的长枪,面无表情地持枪对他摆了个起手式。

    “你你你——”袁耀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怕你!”

    门帘后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沈娴掀开帘子,她一手压在袁耀肩膀上,对他低声说道:“袁公子,你走吧,到这里就可以了,多谢帮忙。”

    “我不走!”袁耀咬牙说道:“我一定会帮你逃出去的!”

    赵云神情复杂地看着袁耀,而孙权简直不忍直视了,唯有郭嘉一脸兴趣盎然地从赵云身后探出个脑袋来,他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沈娴不轻不重地一瞥将话头噎在了喉咙里。

    “袁公子,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办的啊,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分了呢……”沈娴的声音中有着一闪而逝的愧疚,她勉强勾了勾嘴角,忽然从袖中翻出了一把锋锐的匕首,在背后朝着袁耀的脖颈上贴了过去。

    沈娴手上一尺刀锋未至,无限的杀机却在林间突起,霎时间数箭齐发,对着马车远远袭来。沈娴和赵云的面色同时一变,赵云驾马连退数步,手中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将满天箭矢纷纷扫落;沈娴按着袁耀肩膀的手略微用力把人扯入马车中,同时将手中寒芒掉了个转,运足内力几下连挥震开了箭簇。

    “这这这——”

    忽然的变故将袁耀吓得舌头直打结,他顺着沈娴手腕的力道仰面栽入马车里。

    袁耀摔得眼冒金星时,他头顶上飘来了一小片阴影。定睛看去,袁耀发现那竟然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娃娃,她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心中浮起了不好的预感,袁耀呆呆地拧过头,他看见两个雍容娴静的夫人一左一右地靠坐在马车的最里头。

    夫人们对从天而降的袁耀没有太大的惊讶,其中一个看着温柔些的夫人还对袁耀微微笑了笑,另一位面容精致凌厉些的则对着小姑娘伸出了手:“香香过来,别站在那儿,危险。”

    小姑娘看看夫人,又看看袁耀,最后还是不舍地跑了回去。

    子婳姑娘在马车里面藏了两个……不,是三个人。为什么?

    其实袁耀心中已经有一个隐隐的结论了,但他不敢去多想。

    周夫人一脸犹豫地问道:“这孩子不会是吓傻了吧?”

    “怎么说也是袁公路的儿子,哪里就那么容易被吓唬了?”吴夫人不以为然,她将孙尚香抱入怀中,对袁耀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袁公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袁耀保持着呆滞脸,他慢慢摇摇头,不说话。

    “果然是吓傻了。”吴夫人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中有点鄙夷,又有些可惜:“袁公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就在这里待着吧,千万别做多余的事情哦。”

    不用吴夫人提醒袁耀没法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他的大脑此时已经拒绝思考彻底罢工了,正在艰难的重启中,所以他整个人都是木然的,木头一样戳在马车的门槛边。

    马车里的气氛尚算平和,但马车外却是千钧一发之势。

    稀稀落落的箭雨不见停息,沈娴护着孙权不被箭簇射到,她大声喊道:“帮我把琴拿过来!”

    孙权抱着头缩在沈娴身边:“在哪儿呢!”

    “马鞍下!”沈娴一脚把孙权从原位踢开,孙权从马车边滚落地下,将将避开了一丛袭来的箭簇。他借着马车勉强的遮掩连滚带爬摸到了踏炎乌骓的旁边,狠狠拽下挂在马鞍下的袋子,抬手奋力抛给沈娴:“接着!”

    沈娴一手把匕首扔给孙权,一手捞过了琴,她扯碎包裹着瑶琴的布袋,凝聚真气,五指在琴弦上飞速划过,奏出一曲江逐月天。

    气场无声无息铺陈开来,落入其中的箭簇全都被无形的内力扫过,失去了准头,纷纷从半空中落了满地。

    赵云趁机驾马来到沈娴身边为她护卫;郭嘉跳下马坐上了马车,他牢牢地握住缰绳控马;孙权从地上爬起来窜回马车上,紧紧靠着郭嘉的肩膀;沈娴单手抱琴站在车前,她五指按弦,面无表情道:“既然来了,就别缩在林子里面,滚出来!”

    几十来个身着扬州军军服的士兵们跃马而出,为首那位相貌平平,可目光中流转的一抹阴冷却让他如同盯上了猎物的狼一般狰狞。孙权扒着郭嘉的肩膀偷偷看了一眼,就被吓得心肝乱颤,赶忙收回目光。

    “你是杨长史的人。”沈娴蹙眉盯着那些士兵们看了半晌后忽然说道。

    兵长微微笑了笑:“随便你说什么。”

    “你们公子在我车上。”沈娴淡淡道,她一边说一边走到车门前,忽然探手把傻呆呆的袁耀揪了出来:“要他活还是死?”

    袁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娴,似乎完全没料到温婉明媚的子婳姑娘竟然会说出这么凶残的话来。

    “公子?我们家公子不是好好地待在府中读书呢么?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冒牌货。”兵长随意说道。

    那兵痞子的话漫不经心的,传入袁耀耳中威力却不亚于一连串炸响的惊雷,分分钟将他震得晕头转向。沈娴的变脸袁耀没反应,看见马车中藏着人袁耀还是呆呆的,就连孙尚香在袁耀身上爬来爬去把他当玩具这人都像木头一样随便折腾,只有兵长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他猛地恢复了神志。

    袁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把挥开了沈娴拎着自己衣领的手,冲到前面愤怒地大喊道:“你胡说什么!老子就是袁——”

    袁耀话未说完,那群士兵中忽然有人抬手挽弓,对准袁耀的心窝“嗖”地射出一箭来。沈娴站在一边看得真切,她确定那箭是真的想要了袁耀的命,而不是做做样子好让他们放松警惕再趁机把袁耀救走。

    来不及多想,赵云出枪挑住袁耀的衣襟把人拨拉到旁边,沈娴则倏然探手一把握住了飞驰而来的箭杆,羽箭去势未尽,沈娴用了巧劲,顺着箭尾的力道往旁边又推了一股力,她抓着箭原地旋步转了半圈,把箭簇朝着飞来的方向甩了回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羽箭入肉的闷声传来,兵痞子身后一人无声无息地栽落下马,死了。

    沈娴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腕,她冷笑道:“原来你们出城不是来杀我的,而是来干掉袁公子的,忠心耿耿深受信任的杨长史到底想做什么呢?”

    “姐——女人!你说什么胡话!”袁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浑身上下沾了满满的泥土,狼狈得和之前那个扯下令牌甩人一脸的公子哥简直判若两人,他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当中藏了一丝他自己都未觉察的颤抖:“我知道了!你们是一拨的!串通好了把我骗出城!亏我还对你那么好……你——无耻!”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袁公子此时怒极攻心,反倒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他颠三倒四地骂道:“混蛋!卑鄙!下流——”

    “停停停。”沈娴有些头疼,她哭笑不得道:“无耻混蛋我就认了,可这下流算怎么回事?袁公子,我没对你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卑鄙!”袁耀跳着脚又骂了回来。

    兵痞子看猴戏一样围观了一会儿沈娴和袁耀的吵架后没了兴致,他摆摆手,身边的人纷纷举起了武器:“闹也闹够了,几位就赶紧上路吧。”

    羽箭齐飞,袁耀边骂边躲:“瞎了眼了你们连小爷我也敢动啊啊啊要死要死!”

    “别吵吵!”沈娴厉声说道,她手指不停地扫过琴面,一个又一个气场旋转着散开,震落了大半的箭簇。

    见射箭射不死这帮人,士兵们终于一拥而上,开始了厮杀。

    “杨长史是袁本初的手下!”郭嘉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张弓来,他觑着空隙张弓搭箭,一箭一个准头奇高,边射边对沈娴说道:“他要杀袁明辉,伪装成是我们干的,嫁祸益州挑起两方争端!”

    “我知道!”沈娴看到郭嘉流畅的动作后惊讶地直咂舌:“你什么时候学的射箭?”

    “主公,君子六艺我还是精通的。”郭嘉摇了摇弓,得意地笑了。

    “先走!”沈娴震晕了一个意图偷袭马车的士兵后,对郭嘉说道:“大哥他们在前面!”

    郭嘉抿紧嘴唇,似乎有点不情愿,但考虑到马车中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二位夫人和一个小孩子,带着他们不方便打架处处制肘,他终于还是点点头同意了沈娴的话。

    现在来的只是杨弘手下的私兵,谁知道一会儿袁术会不会发现儿子和益州使团不见了,气得立马调集大军轰隆隆追出城来,那时候可就傻眼了,还是先跑再说吧。

    沈娴打落了好多冲着袁耀招呼的箭簇,这小子的仇恨值异常稳定,就好似一个移动的活靶子。无数念头在沈娴脑海中轮过一遍,最后她还是揪着袁耀的衣领把他甩上了马车:“你也走!带他们去找大哥!”

    沈娴前一句话是对袁耀吼的,后一句却是说给踏炎乌骓听的。踏炎乌骓在原地不安地刨了刨蹄子,昂头长嘶一声,不用郭嘉控缰绳,自己就拖着马车快速向前奔去。

    沈娴不再担心马车这边,她挥琴直接砸晕了一个士兵,夺了他手中的长枪,使出张绣教授的枪法冲入了人群之中。虽然沈娴可以帮助赵云打辅助,但在敌我双方差距过大且需要速战速决的时候,两把菜刀显然比一把菜刀要好得多。

    杨弘大约是瞒着袁术来追杀他们的,为了不引起警觉,就只带了三十多个人,根本就是给沈娴和赵云送经验,俩人一个都没手软,全都结果了扔到一边。

    沈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亲手杀人时的心情,当时她是那么犹豫那么怕,怕死去土匪那张惊恐骇人的脸,怕枪头入肉时沉闷的声响,怕四散飞溅的鲜血……然而这些恐惧统统被郭嘉从背后握住她的那只手给驱散了。尽管郭嘉的手凉的令人浑身的打颤,却慢慢安抚了沈娴那颗以一百八十迈速度狂跳的心脏。

    这次杀人没有郭嘉带着沈娴了,也没有人帮她遮挡住那鲜血四溅的场景,但沈娴已无所畏惧。

    渐渐地对方终于打算先撤退,可惜他们想跑也来不及了,沈娴飞枪而出把好几人扎了个对穿。最后只剩下了兵长一个活人被赵云擒住,赵云卸了他的四肢关节,把人扔麻袋一样扔到了沈娴的面前。

    赵云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对沈娴说道:“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的枪法是维佑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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