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哥抬起头,以为母亲在跟他玩闹,又咿咿呀呀地揪住她的手指尖,跟自己玩儿去了。

    “朕知道孩子还小。”康熙亦低下头,细细吻啄着江菱的耳垂。江菱稍稍挣扎了一下,却被康熙的一双臂膀环抱着,一动不动地,听着他在自己耳边说道,“但再过两年,便该学着握笔了。太医说过,这孩子打小没病没灾,连冬春交替的时候,都不像别的初生孩子一样,染上些病,倒是罕见的身强体健。朕以为,既然是一块璞玉,便应当从小打磨,方才不辜负了上天的恩赐。”

    他的声音低低回荡在江菱耳旁,“上天的恩赐”,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了江菱的心里。

    江菱回身望着康熙,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康熙的目光温柔且平和,带着一点儿浅淡的笑意。

    “刚好这段时间,朕跟前多了些信得过的翰林。”康熙道,“等再过些时日,天儿晴朗了,便给他挑选几个信得过的师傅和陪读,一同到上书房里。不过——”康熙稍稍侧过头,望着江菱的眼睛,含笑道:“到时候,你可别‘以身代其苦’才好。”

    江菱一怔,在康熙的目光里败下阵来,稍稍别过头,道:“这个应该、不会罢。”

    康熙看着江菱的模样,忽然又闷笑了两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江菱刚想要尖叫,但再一想到小阿哥在身边,便在康熙怀里挣扎了片刻,轻声道:“皇上。”

    她侧头望过去,小阿哥正坐在软软的被褥里,歪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扁扁嘴,揪住康熙腰上垂下来的玉佩,呀呀地想要站起来。

    但他现在才七八个月大,刚刚会坐会爬,哪里能站得起来呢。

    江菱挣扎了片刻,又听见康熙温和道:“夜已经深了,让奶娘带着孩子歇下罢。朕还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江菱侧过头,恰好撞进康熙的目光里,幽深暗沉,仿佛深不见底的暗渊。

    她的心底咯噔一声,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说了声好。

    当下康熙便传唤奶娘进屋,哄小阿哥歇息。江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康熙提议,再在屋里留一会儿,等小阿哥睡着了再离去。康熙欣然应允。

    于是江菱便与奶娘一起,哄了小阿哥入睡,但心里却在琢磨着,康熙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在那封所谓的折子上,肯定写过“皇贵妃并非皇贵妃”,惠妃和嬷嬷们的话,都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但在四年之前,江菱便已经将一切底契都抹去,连户籍都核销得干干净净。而且在当时,那位大人是准备了一些文书,以待他用的。

    但不知道,康熙到底对这件事情,相信几成。

    江菱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对这件事秦,实在是没底。她可以设计让宜嫔搅局,也可以设计让惠妃自乱阵脚,甚至可以让薛宝钗和贾政看住王夫人,刻意让女官听到某些话,再原原本本地复述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但是,在面对康熙的时候,她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小阿哥揉揉眼睛,在江菱怀里扑腾两下,嘟嘟哝哝地睡过去了。

    江菱将小阿哥交给了奶娘,又走到康熙跟前,低低地唤了一声皇上。

    康熙笑了笑,道:“走吧。”声音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江菱没有办法,只得跟了上去。等走出房门,康熙忽然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里有些浅淡的温柔之意。但江菱的目光恰恰与他的盘扣平视,没有看到康熙的目光。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走进寝屋,里面已经有宫女铺好了被褥,又齐齐给他们请了安。

    康熙开口道:“下去吧。今儿夜里,不用在外间守着了。”

    宫女们面面相觑,但康熙既然发话,那自然是要听的。当晚值夜的宫女们索性换了班,在隔壁偏殿里小眯一会儿,预备等第二天早上再过来。离开的时候,还顺带掩住了房门。

    江菱攥住自己的手心,强自镇定地问道:“不知皇上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我说?”

    康熙走到江菱近旁,将她整个儿都揽在怀里,低低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今儿朕见到了一封折子,言称,‘皇贵妃并非皇贵妃’。”一字一字的,极为沉缓。

    江菱心里咯噔一声,暗想,果然来了。

    康熙低下头,望着江菱的眼睛,又笑道:“你以为这话如何?”

    江菱攥住自己的衣襟,眼神里泄露了些许担忧之意。

    如果是在四年前,她至少有七八种说辞可以用;但现在,自己身上牵连了太多的人,每往前走一步,都要多想三四十步,免得伤到了不相干的无辜之人。康熙同她坦言这封折子的内容,便是存了开诚布公的心思。有那么一瞬间,江菱想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同他坦白了。

    但是她不能说。一旦说了,后续的连锁反应,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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