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逸换上一副极其向往的神情:“听说廊坊的眠月楼里有一位苏紫姑娘,乃人间绝色,见她一面需要十金呐,我想看看是怎样的容貌能称为绝色。”

    战英万没想到卫子逸想赚钱居然是为了这么“高尚”的理由,她惊讶地长大了嘴,旋即又闭上。是了,这卫师兄行事与他人不同,自然不能用正常的想法去揣度他。

    卫子逸带战英了解谷内的情形。在方才的大殿两侧各有一偏殿,西偏殿便挂着历代千机谷门人的画像,方才战英已经见过,而东偏殿里面陈列着沙池,摆着各种阵法。还有一些千机谷历代门人做的一些机关巧件。

    战英看着沙池阵法,还有那些精巧的机关,赞叹不已,正要细看,卫子逸把她拉走了:“这些细看的话,你看几天几夜也看不完的,你已经拜入千机谷门下,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先带你逛逛吧。”

    在东偏殿后面有一条石板路,通往一排青瓦房屋,李久龄,何乾坤,还有卫子逸都住在那里,还有几间屋子空着,可以收拾一间给战英住。她还了解到,虽然千机谷每任传人只有两位,各只一个徒弟,但是洒扫和做饭浣洗的婆子也是有几个的。

    卫子逸又带战英去了西偏殿后的一座三层木阁楼前,上书“藏枢阁”。卫子逸道:“这藏枢阁是千机谷最宝贵的地方了,枢字通书,除了各种不外传的,由千机老人和各代门人撰写的书籍,里面还藏有各类用机关术造出的奇巧物件,连木牛流马都有。因此用的是枢字,而不是书”

    只听到“木牛流马”四个字,战英便震惊到了,“木牛流马?不是说只理论上能成功,事实上根本做不出来吗?里面真的有?”

    卫子逸傲然道:“当真有,除了木牛流马,还有能飞的木鸢,能爬墙的木猴子。”

    战英急不可耐:“可否让我进去见识一番?”

    卫子逸摇了摇一根指头:“没有师傅和师叔同意,去不得,而且里面的机关重重,没人引路的话,随时会被打成刺猬。”

    战英只好作罢,改日请示了师傅再来便是。

    千机谷并不大,不一会儿便逛完了,冬日里夜来的早,此刻太阳快下山了。卫子逸要战英留宿谷内,战英想到离年假结束还有几日,便应了。

    待战英回到卫子逸给她安排的屋内,一看屋内已经有人洒扫过了,房间里虽陈设简单,却甚是干净整洁。过了一会儿,有个婆子在门外叩门,为她端上一盘简单的饭菜。

    那婆子十分稳重,许是千机谷规矩森严,她并不多与战英搭话,只利落地布菜,然后躬身离去。

    这时候放松下来,战英才发觉身上的伤口生疼,有几处绷带上鲜血渗出。这仙鹤七星阵果然厉害。

    如果此刻景上在就好了。战英想着。

    她吃着饭菜,想起昨日景上端给她的阳春面,看似简单,却令人回味无穷。

    还有那桂花糕,冬日里吃来,格外香气扑鼻,绵软入口即化。

    更别提那梅花酿,简直是琼浆玉液。

    景上调的凝神香也是极好的,凝神敛气,香氛高雅,如同他的性格。

    还有他的书房,低调而又有品位,她也十分喜欢。

    战英心里胡乱想着,嘴里的菜是什么味道,却一点也没有品出来。

    景上待人温和,就连对小动物都很有爱心;他医术精湛;他很细心;他的手修长又白皙;他的侧脸很完美,笑起来也很温暖…

    今日怎的想的全是景上,许是因为伤痛,特别脆弱吧…

    天渐渐黑了,屋内燃起了油灯,战英支着下巴,托腮望着桌上放着的装有甘露丸的瓷瓶。

    正出神时,外面传来一阵琴音,甚是悦耳动听。战英轻轻推开门,外边石桌旁有一人面对山下深潭抚琴,不是卫子逸是谁?

    琴声悠扬,细细听来,琴音中带着求而不得的愁思。卫子逸白色衣袖在风中飘动,边抚琴边吟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琴音袅袅不绝于耳,战英的心如同被巨石击中。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心悦君兮君不知,心悦君兮…她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之前心中犹如蝴蝶翩跹的感觉是什么,也明白了景上不见她时,她心内酸涩的感觉从何而来,而刚才想起景上的种种,便是相思。

    许是景上在梅树下为她系上披风时,亦或是在他记得她爱吃桂花糕时,又或者是二人同着紫衣相视一笑之间,甚至更早在她中毒醒来,睁开眼见到景上的第一眼便种下了相思。

    战英心中有点甜蜜,又带着酸涩。虽然家变之后她不再是昔日的相爷千金,甚至沦为罪臣之女,她也从来没有因此自卑过。可是景上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似乎谁也配不上他,不敢亵渎他。

    最重要的是,自己背负着战家滔天的冤屈,肩负重大使命。在没有查出真相,洗清战家冤屈之前,自己真的能心无旁骛地谈情说爱么?她自己都不幸福,能给旁人幸福吗?

    想到这里,战英黯然,默默压下了心中的悸动,转身关上门,把琴音和景上的身影,也一并关在了心门外。

    这一夜,战英睡的极不安稳,一会儿是父亲血流满面地述说自己的冤屈;一会儿是狱监一针针在她脸上刺罪字,怎么也刺不完;最后她梦见景上在落英缤纷的梅树下冲她温暖地笑,她伸出手抓住景上,那触手可及的温暖终于让她安心下来,沉沉睡去。

    床边的人看着她睡着也紧锁的眉,抽出被她死死抓住的手,一声叹息。

    不知她一个人到底承受了多少,也不知她是怎样度过这一夜夜的梦魇。白日里她总是一副坚强勇敢的模样,原来这只是她的盔甲罢了。夜里梦魇缠身,连住在隔壁的他都听到动静过来察看。

    一身白衣的卫子逸充满怜惜地再看了一眼她的睡颜,转身掩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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