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陈予白眉头紧锁,沉声问领头的研究员:“不是说身体状况一直很好,怎么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这真的太突然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该用的法子都用了吗?”

    “是的,”研究员低着头,诚惶诚恐,“心跳慢得不正常,无法唤醒。药量给的再多一些,就怕再也……”

    “近藤——”他说到一半,想起近藤已经死了。

    “把存在叫来。”

    “先生,记忆清理虽然残酷,但是绝对不会导致少爷陷入昏迷——”

    “我明白,你先出去,我有事再找你。”

    陈予白坐回陈琦的身边去。陈琦躺在病床上,微弱的鼻息和滴滴答答地响着的仪器证明他还活着。不论其他,他爱看他睡着时候的样子,他和他母亲一样的眼睛,只有闭着的时候才有一丝乖顺的感觉。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昏迷了。第一次昏过去的时候,他正在一个宴会上,据特种兵说他当时正坐在楼梯上看书,突然整个人从楼梯上直接滚了下去,下巴磕坏了,胳膊和腿也大面积擦伤。他很快赶回去,他已经处理完毕,窝在沙发里看之前没看完的那本书。他想问问他怎么样,可是还没开口,陈琦就抬起头,认真地对他说:“你知道吗?他死了,我一分钟都活不了。”

    他眼神里都是骄傲,仿佛那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应该是从他母亲那里继承来的痴情,即使知道他不爱她,仍然坚持为他生下孩子。很可惜,那时候还没有基因筛选,更不能剔除痴情这个项目。陈予白当时没说什么转身想走,却又被陈琦叫住了:“你用相思控制了多少人?”他怎么会回答这种问题,那不是等于透露自己有多少棋子一样吗?他笑了一下,终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走开了。

    这次他甚至没机会对他笑一下。他昏迷的时候,他依然不在现场,他正在开视频会议,特种兵来敲他门和他说出“少爷昏迷”这个事实的时候,自从那晚以来一直惊涛骇浪的海面突然平静下来了,有了一种结局到了的感觉。

    但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不甘。他的一生都在做这一件事,怎么要这样结束?陈琦虽然现在是个封闭状态,但是慢慢用陆潜来诓他,也许很快就套出人造人计划的秘密了。就算他不说,上天入地把陆潜翻出来,抓到他面前来也是个解决办法,他可以自杀,但是绝对不会看着陆潜在他面前受到折磨。偏偏是昏迷,如同按下了静止键,单方面切断了沟通。

    他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似乎和一直没有音讯的陆潜有关,不然他实在想不通陈琦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的昏迷不醒。

    几个小时以后,纪存在乖巧地站在了陈予白面前。这个女孩子越来越像凯瑟琳,不仅是办事妥帖的程度,连长相气质都有了很多相似的地方,快要顶用了。

    “你从安德烈的儿子,叫……克里斯蒂夫,那里得到的药……除了主从的至死效果还有别的作用吗?”

    “我不知道。他当时向我们展示了两次,一次是实验体无差别的致死效果,另一次就是有主从关系的致死效果。”

    纪存在低下头去。主从关系的致死效果,陈予白再清楚不过了——他的死亡,会造成服用了内嵌了他DNA药物的人集体死亡。正是这个药的效用才使得他在极短地时间里掌控了局面,直到现在还可以保持隐藏在幕后的状态。

    但是,有些不对劲。事情是从哪里开始出现偏差的呢?好像不是陈琦这两次昏倒,也不是固有社区建立的时候,更不是陈琦记忆清洗出了问题。要更久……久到盖亚学院宴客的那天,凯瑟琳死了,朱砂死了,陆潜逃了。

    他不爱回忆那一天,因为会让他想起万锦饮弹前嘲笑他的话——你知道人终究不是棋子。当时他不以为然,直到万锦的徒弟丁自远叛逃,之后陆潜消失无踪,他才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是将一些人想得过于简单了。

    陆潜和丁自远是不是在一起?那天之后他们都在什么地方活动?为什么天网都没有捕捉到他们的行踪?

    陈予白第一次生出一丝不确定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从开始错的地方找一下原因。

    “哪天晚上……盖亚学院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皱起眉,郑重地问。

    “那天晚上,您走以后,我和我父亲在白楼7楼善后,上楼的时候听见外面有打斗的声音。刚到院子,就发现凯瑟琳小姐和几个亲兵被杀死了,而陆潜他们也不见踪影,联系平台的时候没有回音。然后我们带着研究成果迅速撤离,去了昆明。”

    “有人把陆潜他们救走了。”

    “学院里杀人的药剂多得很,也不排除是陆潜他们自己杀的。”

    “你对他们的身手很有信心。”

    “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凯瑟琳小姐也许是轻敌了……”纪存在的头越来越低。

    “你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难为你了。”陈予白摆摆手,对她说:“你也先走吧,我再想一想。”

    “对不起,没帮上您的忙,”纪存在柔声道,“也请先生您不要太过忧心,也许明天陈琦就苏醒过来了。”

    “叫什么先生,叫叔叔。”陈予白也温声道:“好好休息,今天就不要赶着回去了,明天如果陈琦醒了,可能还会想听你讲讲陆潜的故事。”

    “好的。”纪存在应声退下。

    陈予白开始在脑子里不断地搜寻能用的上的人,却发现此时此刻,一个能顶用的都没有。他怒极,一个他并不放在眼里的小东西居然能如此地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他想起自己不得不将他捧在掌心里“疼爱”的那些年,恼怒更盛。

    “废物!”他高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这是在形容谁。

    陈琦屋子里的东西能砸的东西通通砸碎了,他却依然没有清醒。陈予白看着旁边吓得有些退缩的特种兵,心里的恨并没有少一丝一毫,无奈油然而生。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电话,深吸一口气坐在了硕果仅存地沙发上。

    喘匀第一口气的时候,陈予白掏出电话,那边接通的第一刻,他便下达了命令:“去给我找,天南海北,上天入地,把陆潜,给我翻出来。”

    终究,还是要找到那个小东西才能结束这场钢丝上的对峙。从他开始说话,身边的特种兵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站得笔直,像一个蠢笨的立灯。这人跟着他也有几年了,却怎么用着没有朱砂顺手,但是还能如何,朱砂已经死了。他对他招招手,吩咐到:“把我院子里另外那两个人都带到少爷那里,以后少爷就由他们两个来照顾。”

    “是。”特种兵点头出了门。

    陈予白又一次开始自己收拾屋子。他本来计划的很好,再过两年到三年,等人造子宫的主体材料和配套溶液所需的物资大部分都处于他的控制之下,他就将陈琦推到台前去,正式继承救世主的称号。就算得知陈琦并没有将人造人技术透露出来,他仍然是这么打算的,现在他这个情况,陈予白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陈予白收拾出了一块将将够躺的地方,仰面躺了上去,闭上眼睛。一会儿陆息然和王丽就来了,让他们来收拾好了。他一点都不担心那两个人路上出什么问题,听到能见陈琦,估计他们两个已经乐坏了吧。

    这么看,他这个当亲爹的确实不怎么样。他扯开嘴角笑了一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息然带着王丽进屋的时候,陈予白还有点朦朦胧胧的感觉,他不想睁眼,就原样躺着听他们两个说话。

    “啊我的好奇,”他听到王丽焦急又心疼地问,“他是被王八蛋打昏的吗?”

    “予白不会做那种事情。”陆息然叹了口气。

    “他怎么还在睡?我现在把他砸死行吗?”

    “他只要死了,外面少不得要死一百多万人。”

    “我怎么不信?你就是包庇他。”

    “我包庇他干什么!”

    “谁知道你包庇他做什么!”王丽理直气壮地说,仿佛从来不需要讲理一样。“屋子里太乱了,我收拾一下。”她边说边走近陈予白,明明她说要杀了他,可是他仍然感受不到害怕。她在他身边站定,然后小声地问陆息然:“我不小心从他身上踩过去总可以吧?”

    “唉,”陆息然叹了口气,“那你小力一点,免得他醒了不让我们看好奇。”

    陆息然的这句话仿佛提醒了她,那天直到他真正“醒来”,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踩过他身体。不仅如此,他还久违地吃到了王丽女士亲手做的早饭。他身后是陈琦,面前的桌子上坐着陆息然和王丽,桌上有冒着热气的粥,还有酥脆的拌粥料。这是在世的人中,陪他时间最长的一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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