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是和我等高的猛犸象!谁要这种玩具!我要让你——”

    成为恐惧的食物……来吧,我都懂的。

    我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十分敬业地维持着狰狞表情打开一扇门,将我扔到全白的一个地方。兔子皮化成灰消失不见,楼梯向下延伸,中庭里摆着一尊内容不怎么吉祥的吉祥物,和透明墙外的热带植物相呼应。

    白楼嘛,我也知道的。

    我拍了拍灵魂体上不存在的晦气,坐在了标本旁边。有点想和那个背后灵聊聊,现在新的盖亚学院的中庭里摆着的是一桌没吃完的火锅。想他来,他倒不来了,不知道蹲哪个旮旯里琢磨着给我安排刺激影像呢。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的规则对我的敌意很深,也是怪,就像一个作者对自己的书会有偏好,喜欢这本,不喜欢那本一类的,从没听过哪本书表示非常不爱自己的作者的。

    难道他修炼成精了?我搭建狂欢世界的时候时间很紧,有的世界的规则写得非常模糊,平台性质的甚至有的只写了“他们聊吧”这种规则,很多时候都是我后期经营的时候慢慢补上。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特别地简单,我又一直没增加什么补充条款,可能他自己给自己加戏,慢慢地就真成精了。

    想到这个可能,失去了五线谱的我,莫名又有点害怕。白楼里静悄悄的,我向着五楼移动,打算去比较熟悉的环境里找点安慰。我沿着楼梯走,路过被索法堵住的楼梯口,路过纪存在拉着我去吃饭的楼梯口,然后路过邱向农暴毙的地方。当时凯瑟琳抱着他哭得极惨,我还有点被他们的爱情感动,后来觉得那都是演的,现在想想,应该也有一点真情实感在吧。凯瑟琳那样的人,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哀伤,并不一定要毫无形象地瘫在地上哭泣。

    我也是不懂我自己,人都已经死了,总想这些事干什么。

    其实,我在盖亚学院里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总习惯回忆那段时光。慢慢地,生活习惯和学习习惯都保持了那个时候的频率,直到今天我也仍旧生活在学院精神的笼罩下。科里斯和里昂也是,一天中睡眠时间不会超过六个小时,三餐中一定有一餐吃的是精肉,实验室里没有零食,实验没做完的话不离开实验室。可能明月稍微好一点,不过也没有时间细聊。大家都忙,说给陈琦接风洗尘,到现在人还没凑齐。

    走到顾清教授实验室的时候,我下意识拽了拽衣角,让自己整齐点儿,我这边要推门,那边却听到东面的屋子里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背后灵开始编故事了,顾清教授实验室东面根本没有屋子。我在心里鄙视了他一下,然后准备进实验室。

    “2004年4月2日,天气晴。我不想上学了。”

    我心里“Duang”的一声——陈予白的声音。准确的说,是陈予白朗诵我小学一年级日记的声音。很好,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侧着头眯着眼向那边走,十分提防拐角处冒出个鬼来。

    “陈琦坐在太后面了,老师不同意我和他玩。上课的时候,我回头看他一眼,冲他乐一下,老师就向我妈妈告状,丽丽美女狂揍了我一顿。”

    我透过门缝儿,看到了陈琦被我逼到绝路时向我透露的画面。陈琦头上架着一个和半个CT差不多大的仪器,那个仪器很矮,陈琦脸隐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他带着一些零七狗碎的仪器躺在床上。就像陈琦那时候说的,他是清醒的,陈予白坐在他旁边,正捧着的是我那本蓝皮的薄日记,慢悠悠地念着。

    陈琦给我讲了这个事,但没有讲过这么多细节。比如陈琦穿着深蓝色的病号服,陈予白虽然音色轻松,但眉头皱得如同迎面高速碰上的小汽车。这个规则似乎真的有点欠收拾了,他没经过我的“培训”,读取用户的记忆就算了,在这个基础上还自己擅自加工了起来。如果造成用户认知混乱怎么办?

    “陈琦啊,如果你能看到我这篇日记,请你将座位调到我身边来好吗?”陈予白读完了一篇,拿出一张我小学一年级的照片来,贴到阴影里陈琦的前方:“这件事情,你有印象吗?”

    那个机器“嗡”的一声,发出浅黄色的光芒,开始运转。阴影中,陈琦摇了摇头,然后如同全身痉挛一样抽搐起来。他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以与生长规律完全相反的角度折合,像206个完整的、急于寻求解脱的灵魂想离开地狱一般。他纤细的手向后张开,拇指碰到了腕骨,一直颤抖到机器停止运转。

    治疗室里的近藤狩向着陈予白比了个“OK”的手势,陈予白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下次要听话,我们继续。”

    他又向后翻了一页,开始朗诵。想到陈琦接下来的遭遇,我嗓子瞬间开始冒烟儿,肝气得都大了两倍。虽然是假的,但我仍不忍继续看下去了,再看下去,我这装了好几年的缩头乌龟就要探头出去撒疯咬人了。

    “你读取我的记忆就算了,怎么还擅自编起故事来了?”我问背后灵。

    “编什么故事?”隔了一会儿,他回答我。

    “门里面的故事。”

    “不算编的吧。”他想了想说。

    “所有规则都遵守的第一条铁规,‘不能骗人’,你怎么培训的?来来来,你把脸露出来,我叫你做人。”

    “你教我?”他冷笑一声。

    “你是不是——”不知道管理员的厉害?我下意识想扭过头教训他。

    哎你妹啊!吓死爹了!!!楚人美阿姨快来救我啊!!!那个背后灵和我16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肥脸大眼梳小辫儿,连盖亚学院的制服都没换!

    “满意你看到的吗?”背后灵操着曾志伟的嗓音问我。

    “你你你——”

    “哈哈,最喜欢看见你们吓成傻子的瞬间了。”他叉着腰狂笑。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敢如此侵犯我的肖像权?”我叉腰问他。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允许你在你形同垃圾箱的脑子里搜索几秒。”

    我搜索不到。我怎么都不记得我曾留下过如此遭人恨的设定,现在我已经非常怀疑我是不是需要找陶医生打一针做个保养了……

    “有什么友情提示吗?”

    “你觉得我和你之间有友情?”大眼睛翻起白眼来都格外醒目。

    严格说起来,我和我脑子里这些基础建设,似乎说是亲情更靠谱吧。每一个规定,无论详细与否,都是我思维的一部分,占用着我的脑细胞。这么想,背后灵长成我的样子,也不算过分了。陈琦来之前,我一个皮囊都没有,现在好,已经有三个了——这个是我最讨厌的。

    屋里的陈琦仍在痛苦挣扎,时不时发出嘶哑的声音。我对背后灵招招手,他皱着眉走了过来。

    “我不要看这个,作为一个世界的基本规则,你有没有点服务意识?”

    “我有服务意识,顾客就是上帝,来到恐怖世界里人,我就要全方位地让他感到恐惧。”

    “哦,你和那个小女孩一样敬业。”

    “她叫纪存在。”

    好吧,这个名字也是合理的。

    “我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害怕过她吗?”

    “恕我直言,您16岁的时候怕的东西非常多了。”

    “我现在已经不怕她了。”

    “几年不见,你长大了?”他冷哼一声,冲着玻璃墙努嘴,“这人你认识?”

    “你说这个有意思吗?你别放这种片给我看了行吗?”

    “这不是给你看的。那是里面的躺着的人恐怖时刻。他是刚进来的,你认识?”

    我眼前一黑,几乎当时就跪了下去。知道是真人之后的冲击,远比任何恐怖场景更让人心碎。我几步扑上去巴在玻璃墙上看陈琦,他昏昏沉沉地陷在治疗床里,听着陈予白第二次朗诵。陈予白的声音不急不徐,那些字句都仿佛带着木刺的楔子深深地钉在我心上。

    “他怎么还不去死!”我使劲儿捶着玻璃墙,如同灰尘撞击床板一样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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