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意

    任我行状似癫狂,口中反复道, “不可能, 这不可能。”紧接着他阴毒地盯着东方不败, 开口道,“你这阉人, 女人满足不了就只能找男人了吗?”

    东方不败再也无需忍耐,微微挣开了苏灼言的怀抱,提气凌空一掌, 就让任我行好似遭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 “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任我行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起来, 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什么阴损的话,只不过那双毒蛇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东方不败和苏灼言二人, 让人不寒而栗。

    东方不败神色冷然, 也不去看任我行现在的惨状, 开口道, “这一掌是为了让你长些记性,记住什么话能说, 什么话不能说。”

    任我行的也不答话, 只是“赫赫”地笑着, 那仅剩的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东方不败, 目光森然, 就算是浑不在意的东方不败也忍不住皱眉。

    苏灼言把人重新拉回怀里,轻轻抬手盖住对方的眼睛,东方不败的身子一僵, 绷直了脊背靠在他的怀里。

    任我行见此眼中更加讽刺,还想开口嘲讽几句,无意间对上苏灼言瞬间变得诡秘的眼神,竟让他浑身一颤,周身仿佛跌落在无边的黑暗中,阴冷的让人打抖,回过神来,苏灼言的目光还是那么柔和而温暖,但任我行却浑身止不住地打颤,嘴里哪怕想要发出声音,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像一个河蚌一样张不开嘴,就在这几分钟内,自己好像从河里被打捞出来一般,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这时的他才恍然明白,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能有那样神情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简单的人。

    任我行闭口不言。

    就在东方不败对这样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而有了些许挣扎时,就听自己身边的人温声开口,“任教主,东方的床上幸福与你无关,那是我要操心的事儿,还是说,任教主这是对在下的东方因恨生爱了?”

    不提任我行对于这话是个什么反应,至少听到的东方不败浑身一颤,恶心的难以附加,这样的冲击下,东方不败也就下意识的忽略了苏灼言狡猾地加上的定语,注意力只在“因恨生爱”上面了。

    任我行虽然落魄,但也不是能随意玩笑的人,更何况这话他怎么肯认,当即啐了一口,冷声道,“你放屁!”这么一说,也就让任我行缓缓地适应了对上那个眼神的可怕心理。

    所以当苏灼言放下掩住东方不败眼睛的手时,东方不败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只当任我行还是这么讨人厌。

    “所以说东方怎样,就不劳任教主关心了。”

    “……”

    “你跟他废这么多话干甚,能来瞧一瞧他,就已经是对他不错了。”东方不败斜眼瞧苏灼言,这会儿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却在任我行的面前不好反驳,只好拿话挤兑他。

    苏灼言笑道,“东方说得对。”

    “……好了,任老匹夫,你就在这儿住着吧,住到死的那天。”东方不败看着苏灼言一脸真诚的笑,不知为何竟有点不敢看他,遂僵硬地扯着任我行为话题,胡乱说了几句后,率先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苏灼言目露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落后了几步,和任我行说了几句话,待听到东方不败不耐烦的催促后,才应声走了出来。

    “你跟那老匹夫又说了什么?”东方不败袖子一撇,瞧着苏灼言笑得如沐春风,但他就是觉得这人正在往外冒黑水。

    听了东方不败直言不讳地问话,苏灼言一愣,唇边的弧度更弯,开口回答他,“也没有什么,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我再告诉你。”

    这话明显就是要瞒着他,东方不败却没有想象中的生气,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后也不深究,两人伴随着地牢里络绎不绝的哀嚎声,神色自若地走出了牢房。

    东方不败很快就招了下人前来,开了酒窖后,提了几坛好酒,转头问苏灼言,“可要与我醉上一遭?”

    苏灼言看他脸色,虽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就直觉东方不败的心情不是很好,见此,听了他的问话,苏灼言也利落地跟着提了坛酒,道,“这个自然可以。”

    “我们去哪儿?”

    东方不败瞥了他一眼,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却又坚定了一瞬,开口道,“跟着我来就是。”

    两人就这么心血来潮地决定去喝酒,东方不败不知为何,自从在牢房见了任我行后,就好像看开了什么似的,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所以打算带了这么一个人去喝酒,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了。

    说罢,东方不败提着酒,身形一闪,红衣飘飘,轻功一跃,就离得远了。

    苏灼言见此挑了挑眉,抱住酒,提气,脚下一个运功,完全不惧地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黑木崖上急速前进,只是几分钟左右,就到了山顶。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不过虽然太阳已经渐渐朝西,但天边还是一片火光,黑木崖地势险峻,山顶更是如此,怕是一个不慎就会跌落崖底。

    而这两人却好似如履平地,山风“呼呼”地吹,打得衣袍猎猎作响,说实话,山顶并不是一个好去处,山风好似刀一般割在露出的皮肤上,但这两人却好像感受不到一般,神色如常。

    黑木崖的山顶,就是整个黑木崖最高的地方,地势险峻,高峰耸立,非轻功卓绝者不可来,看过这个黑木崖上的人,就知道,能上来的都是少数。

    或者说,除了教主谁也不会想到来这里。

    这个地方就好似东方不败的一处密地,教中元老大多知晓,所以哪怕上次寻找教主的下落,查到这里,也只是匆匆看过,不敢在此停留片刻。

    而现在,东方不败带着苏灼言登上了黑木崖顶,两人一起站在这里,哪怕苏灼言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但也能看出此地与别处的不同来。

    这里一看就是只有一个人来,却来的次数还不少,虽然这里由于山风,长出来的草大多凌乱,好似没有人管的样子,但苏灼言一双眼睛在刚落地时环视四周,就看出了其中玄机。此地虽凌乱,但却有另一番打扫。

    可以说,这是一个隐秘的,只有一个人来的地方,而这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苏灼言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觉,欣喜有之,惊讶有之,疑惑有之,不可一言蔽之。

    反而是东方不败,半点没有带人来自己的私人地方一般,到了这里,就放松了自己,神色都变得不是那么紧绷,随意地席地而坐,招呼苏灼言,“来,坐吧。”

    说是坐,却半点坐的地方也没有,遍地都是杂草,不过苏灼言显然不是那种计较细末的人,听了东方不败的话,自然而然地走向前,坐在了东方不败的身侧。东方不败间他神色并没有不对,自然而然,坦然以对,眼里闪过莫名。

    这个地方,因为鲜少有人来的缘故,崖边还放着上次东方不败喝完的酒坛子,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旁边还有些碎片,乱七八糟地摆放在原处。

    东方不败也不等苏灼言坐没坐好,自顾自地拍开酒坛,就着浓郁的酒香仰头就倒,也不管身边人如何,只是眯着眼睛,视线里残留着天边的那一片火烧的云,“咕咚咕咚”地朝着嗓子里灌酒。

    只是一会儿工夫,好大一坛子酒就被倒了个干净,火红的衣襟被酒水染湿了大半,不算温柔的山风一吹,足够让人打一个寒噤的。而东方不败却仿佛无知无觉地感受不到冷,一坛子酒喝完了,转眼就要去拍另一坛,然后和之前一样如法炮制地喝第二坛。

    本该出言阻止的苏灼言意外的沉默,应该说他自从上了这个山顶后,就一直在沉默着,脸色意外的阴沉,只盯着不言不语喝酒的东方不败不放。

    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期间暗流涌动,好似暗暗较着劲儿,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一样。哪怕一向冷冷淡淡,以笑脸示人的苏灼言也没了笑容,一样神色淡淡。

    没人说话的结果,就是听着山风“呼呼”地吹,神似人的哭泣,变着调儿的发声,不甘愿沉默似的。

    直到东方不败无言地拍开第三坛。

    苏灼言眼底的疼惜和无奈简直要流出眼外去,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这番较量,最后还是以自己认输为果,他伸手拦住东方不败想要拎起酒坛子的手,声音轻轻柔柔地,“你不能再喝了。”

    “说好的我们一起喝,怎么你就自己喝个没完呢。”

    嘴上的话没有泄露多少情绪,但手上的力道却是和东方不败较着劲的,东方不败想要拿起那坛酒来,但他偏不让他拿,两人都没有说话,东方不败甚至没有看他,偏生在手上比着力道。

    最后那坛酒承受不住两人的腕力,就听“咔嚓”一声,酒坛应声而裂,香醇浓郁的液体流过两人的手,酒液淌湿了一地。

    东方不败一愣,飞快地收了手,却被人猛地抓住,苏灼言语气难得的严肃,道,“东方,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

    东方不败的指尖一颤,别过头去,挣开手,去够另一坛酒,这次苏灼言意外的没有阻止,拍开酒封,轻轻晃动了下酒坛,听着里面传来的清澈液体的声音,扬头倒了下去,苏灼言刚想叫人换一个方式喝,却见他如此情态,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拍开另一坛,陪着他一起喝。

    只不过比起东方不败豪放不羁的姿态来说,苏灼言喝酒的样子就文雅很多。多数酒液来不及吞咽,顺着脖颈,沿着喉咙,洇湿了前襟,因为急促地喝酒,东方不败的脸上都因为烈酒而染上了绯红,眼角更是哭过一样一抹殷红,衬着一双眼睛迷离非常,他沉默半晌,嘶哑地开口,“本座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

    东方不败的声音轻而抖,如若不是苏灼言离得近,怕是早就淹没在山风里。

    清晰而明确地接收到东方不败话中传达的意思,苏灼言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是他们刚见面时的情形,他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更是仔细看了离自己不远的万丈悬崖,它好像一只巨兽一般张着血盆大口,只是看着就让人生畏,苏灼言很难想到东方不败是以怎样的勇气跳下去的。黑木崖上达到崖底的距离确实可怖,一个凡胎肉体,哪怕浑身武功将要大成,也不能阻挡他会被太高的高度给摔死的可能,这才是他们刚见面时东方不败濒死的模样。说实话他也好奇,是什么原因和情况,才能让这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又睥睨浑然天成的男人如此对待自己。

    让他能做出这般举动来。

    苏灼言还在暗自思索,东方不败却在断断续续地说着,“当时我年少轻狂,得教主赏识欣喜若狂,发誓要对神教做出一番功绩,只不过这样的举动,看在当时的任我行眼里,就成了身怀异心的体现。”说着说着,东方不败自嘲一笑。

    “可笑我得到了教主所赐《葵花宝典》还沾沾自喜,以为教主真的看出了我的忠心赏赐于我。因此哪怕后来察觉到这是他的计谋,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踏了进去。”

    苏灼言屏息,他知道,在东方不败清醒时是绝迹不会说出这番话的。可能是刚刚从牢房里出来,直面了任我行的恶意,又或者是憋在心里太久,在酒精的刺激下,有了忍不住想要吐露心声的冲动。

    在这一刻,苏灼言难得的没有想他们之后会如何,听了这番话的他待到东方不败清醒后又如何,他只想认真地听他说一字一句,恨不得把所有的话都记在心里,以此来接近这个骄傲的人。

    没错,骄傲。他和东方不败认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但对于他与生俱来的骄傲却是知之甚深。

    不管是刚认识时拼着功力近废的可能赏自己银针,还是功力好了一些就开始在其他的地方找回场子,而出来后更是几次想要将自己杀掉。归根结底,都是他那比天高的骄傲作祟,但他却无法对他的做法做出什么评价,甚至因为一日多过一日的接触而忍不住心生疼惜。

    这个复杂而自卑,却又奇异自傲的男人,就在这每日的接触中对他敞开了心扉。却又惧怕着,迟疑着,不敢再踏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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