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伸了个懒腰:“你这东西,也不知这些年来究竟在念着哪家大家闺秀的,什么美女都入不了你的眼。怎么,打算孤独终老了?”

    江海脱下夜行衣,环胸看着梁鱼青。当初小师弟和他说过有喜欢的人,他也一直没问。如今看来,这位不知名的姑娘要么是嫁了人,要么是不在人世了。倒难得他这小师弟如此痴情。

    梁鱼青摇摇头,反问道:“师兄呢?待稃阁这些事情解决了之后打算如何?可有……可有心仪的姑娘?”

    “啧啧,满嘴巴都是姑娘,让我说你什么好。”江海倒了杯水送到梁鱼青面前。

    梁鱼青二十好几的人了,在自家师兄面前也会腼腆,小心地接过粗制滥造的杯子,小心翼翼地抿着劣质不堪的茶水。心道:师兄终于又开心起来了。当年他俩还少年时师兄也爱玩闹,整日调皮捣蛋,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性情大变……好在如今师兄又能笑了,即便要捣毁稃阁,这个对他有养育之恩,又害他不浅的地方。

    他看着江海,听他继续说。

    江海接着道:“姑娘没有,男人倒有一个。阿渊答应了我,等天下安定后同我一起云游四海,我想去南方看看,阿舟……有没有在先生那。”他顿了下,难得有几分紧张地看着梁鱼青道:“鱼尾,我这样做……你可看得起我?”

    他问的是他与陆宁渊在一起的事。

    梁鱼青看着江海经过大半年治疗后又重新美丽的容颜,哑然失声,模样怔怔的。

    江海见他这样不禁失笑:“惊讶什么,人世间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有些东西,你盼不得,就不要去想。有些东西,你握得住,便不要等失去了后悔。”

    江海见自家师弟完全呆若木鸡的样子放声大笑,想到如今尚不安全的境况微微收敛了一些,他摆摆手,道:“行了,今晚也累了,赶紧回去吧。回头他们发现阁主不见了指不定要急呢。”

    梁鱼青手里还握着江海给他倒的茶水,如行尸走肉般开门出去了,出门后还能听见江海压抑不住的嘲笑声。

    他愣愣地想:师兄,如果当初……我能握得住你吗?

    梁鱼青一步一步踏出了这个小院子,在门口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端端正正地放在门边。

    他对着门里面的人轻声地对自己说道:“师兄果然从来没有错过。”

    有些东西,你盼不得,就不要去想。

    有些东西,他也握不住,然而到了真正失去的时候,梁鱼青也……还是后悔的。

    一道白色的身影穿梭在银装素裹的树林里,背上背着一大箩筐劈好的柴禾。不多时,他在一座三进式的小屋前停下。

    岑黎动作轻柔地把柴禾放在庭院里,脱下寒气很重的外衣挂在屋外的竿子上。他轻轻地推开木门,进去后立马小心地合上。

    岑黎在中间的厅房内坐了半晌,直到身上被烘得暖洋洋的这才打开卧房的小门。

    冬天一到,山间便变得十分寒冷,岑黎和林舟的小屋也不可避免。岑黎怕林舟平日里冻着,便在每一间小屋子里安置了火盆。他又用一种特殊的法子给这屋子和外头通了气,免得林舟中毒。

    炭盆日日烧着,这座房子就日日暖着。不论外面刮多大风,下多大雪,里面总是暖烘烘的。岑黎就这样,在能把人冻得骨头都裂掉的寒冬里每天去另一座山上劈柴,再回来把每个盆子烧得红彤彤的。

    不管怎么样,总归不好让他的徒儿冻着。

    “舟儿,醒了吗。”岑黎推开门,轻轻地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到床边坐下,伸手把缩到床里面去的一坨被子捞进自己怀里。

    第66章 一年四季

    岑黎顿了顿,稍微把被子扯开了一些,露出林舟的小脸,温温柔柔地从他的眉眼亲吻,一直亲到嘴唇。他俯身,亲昵地在林舟脸上蹭,亲昵地说:“今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雪,舟儿要不要起来看看。先前还说要堆雪人呢,师父特意下山给舟儿买了你要的萝卜。”

    “怎么,还赖床?”

    岑黎把手伸进被窝里,在林舟的胳肢窝里挠了挠,轻笑道:“连痒痒都不怕了,舟儿果真长大了。快,别闹了,给师父看看我的舟儿有多高了。”

    岑黎躺进被窝,把林舟揽在怀中,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闭上眼。

    “你看你,又和师父淘气。”

    林舟的眼睛像是被钉子钉住了,怎么都睁不开,自然也就没法回应岑黎说的话。他的脸相比之前稍瘦了一些,身上的肉也掉了不少,加上个子长了许多,显得整个人都拔高了几分。

    岑黎抱在手里只觉得硌得慌。他皱了皱眉,突然把林舟身上套着的一件薄薄的衣服扯了开来,道:“舟儿长大了,这衣裳穿着肯定不合身,师父去给你找身合体的。”

    林舟安稳地睡在岑黎的怀中,一如既往地不发一言。小脸红红润润的,骨骼稍显分明,有点英俊少年的样子了。林舟这一年多长得快,尤其是个子,像打了鸡血似的往上蹿。岑黎在给他洗澡换衣时时常感叹小孩子身体长得实在快,只是只长个不长肉让岑黎很是为难。

    岑黎抱着林舟睡了一会儿安稳觉,一刻钟后睁开眼。

    他低头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的小东西——已经白了脸。岑黎任命地把丢掉的衣服又给林舟穿上。这样的戏码岑黎一天不知道要来多少次,每次都是一狠心脱了,要不了多久,只要林舟一难受便立刻又给穿上。

    他真是一丁点儿都狠不下心来的。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岑黎在这样一个暖烘烘的地方抱着暖烘烘的孩子,恍惚间忽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一年多前,他在悬崖底下找到林舟。那个样子的林舟,岑黎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

    他第一时间把揣在身上的那件衣服拿出来给林舟穿上,顺手把林舟旁边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捏了粉碎,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蝉源山。

    吴不然这老家伙,到底有两把刷子。好在他的舟儿是救回来了,岑黎甚觉宽慰。

    然后,蝉源山就再也没人能靠近了。路过也不行。因为他必须得把林舟放在山上,自己一个人出去找药。没有人守着,岑黎不放心。

    吴不然的东西好是好,可惜这人不厚道,送佛也不送到西。岑黎只好外出寻仙问药,有人即刻回答他:

    “这好办,有道是——景田城外无芳田,山穷水尽尽人烟。高岭云间缘何应,道是路中遇蝉源。你为何不去蝉源山,去寻寻那神医蝉源先生呢?”

    岑黎回道:“他又不是神仙,哪里什么病都看的好。若真看的好,世上就不会有死人了。”

    路人觉得他遮着面又说话不甚入耳,摇摇脑袋摆手离开了。

    岑黎怔怔的:我用尽了办法,也没法子让舟儿醒来。要死不活地吊着一条命,舟儿若是知道了……他是想让我怎么样呢?

    到了今年秋天。

    岑黎时常猜测着林舟的反应。他不知道林舟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林舟是一直睡着还是醒着,若是睡着什么时候醒呢?若是醒了为何不睁眼看看他呢?

    岑黎想不透,也不敢想。舟儿便是睡着的,倒是还好,若是醒着的……这样的日子,醒来后是否会怪他这个做师父的。本来去了便去了,偏叫他如此要死不死地吊着,平白难受,有朝一日假若醒了可不得恨死他。

    岑黎贴着林舟的耳朵幽幽叹息道:“舟儿如若醒来看师父一眼,就是恨也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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