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诛心直言?此刻沛王阴阳怪气说出的话便是如此。
    金华殿中的文武百官哪一个是浪得虚名,没有缜密的心思万万不可能做到朝官的位置。
    沛王的话明面上只是略作疑问,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青炎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还没有及冠的世子,从没有领军作战的经验,能仅凭两千骑兵夜袭敌营并且还擒住了赵艮,这本来就堪比痴人说梦,可自己却是这般做到了,不得不让一些人心中有些疑惑。
    而沛王的话仿佛在百官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如果自己当真在叛军中埋下暗钉然后里应外合,那便可以说得通了,可话说回来,自己又是怎么埋下的暗钉?又是什么时候埋下的?
    如果在金陵被围之后埋下的那绝无可能,因为自己已经领兵出征,如果是金陵被围之前,那又是如何得知羽林军会叛变,即使不知羽林军会叛变,那在羽林军埋下暗钉又是何目的?
    短短一句话,便将青炎至于风口浪尖之上,不可谓不阴毒狠辣。
    “沛王殿下,本将仅以少量的兵马破了敌营,便认为本将在羽林军中埋了后手?”
    “不错!本王正是这个意思。”沛王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青炎淡淡一笑,“沛王的意思是,本将因为在叛军中收买了一些人,这才里应外合夜袭成功吧。”随即提高音量,“不如本将把沛王你没说的话说出来,你是想问本将何时埋下的暗钉?”
    见沛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青炎心底冷笑,既然你想把我架在火上烤,那就看看我这个勤王功臣和你这个王爷到底谁笑到最后。
    “想必有许多大臣也如沛王心中所想吧?既然如此,那本将就把你们所有想问的都说出来。”
    “你们想知道的无非是本将什么时候买通的奸细,不管是在赵艮逃出之前还是之后,沛王给本将戴的帽子最重都会实实在在戴上。”
    随即望向沛王,“但本将只有一事不明,既然沛王心思如此缜密,当初赵艮刺杀陛下时为什么你没有识破?赵艮从聚宝门逃出,一万羽林军被收买,地方府兵叛乱等等为何你都没有识破,却偏偏识破了本将如何破的贼寇?”
    “你、你少左顾言它,本王问的是你何时收买的奸细!”
    “沛王殿下!金陵被围这几日方圆几百里乃至上千里没有任何一支人马得知消息,唯一勤王的部队便是本将的两千骑兵,你也说了两千人对于近四万的叛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倘若叛军真能因几名奸细而兵败,那本将只能叹息你的无知。”
    “你只是一个世子而已,竟敢对本王不敬!”
    青炎没有再看沛王一眼,回身道:“陛下,我南赵泱泱大国,当年有铁盂山下的以少胜多,又有震惊华夏的玄龙翼刃,臣虽年少不才但身负隆恩,别说臣有两千人马,即使只有臣一人,也会毅然决然守卫金陵百姓,为陛下尽忠。”
    “但臣闻沛王言下之意好似觉得没有必胜的把握,我南赵儿郎便不敢与敌一较长短,这话在这金华殿说说倒也无妨,倘若传到北方二国那里,他们会不会因藐视我等而起兵南下?待到那时,二国举倾国之力犯我南赵,按沛王的意思,没有倍于敌军的兵力,便任人宰割乞首拜降?”
    说到最后,青炎的声音在金华殿中久久回荡没有平息。
    不就是戴帽子上纲上线么,就不信你能玩过我。
    萧首辅这时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认为沛王之言有待商榷。”
    灵帝缓缓点头,“不错,朕也是这个意思。”随即对着笑道:“爱卿,既然山越那边已经平息,而且金陵之围已经解除,那你就不要在当这的平叛大军的小小副将了。”
    “臣遵旨。”
    “陛下,世子这段时日来,罗溪湖之战,广丰攻防战,孤身入群山,驰援金陵城,最后更是以少胜多夜袭敌营擒住了祸首赵艮,臣认为世子当为首功。”诸葛平章上前道。
    “父皇!即使他立下了些许功劳,但他在罗溪湖斩杀了一名偏将,而且极尽羞辱了奋威将军,儿臣认为功不抵过,即使赏赐于他,也不能抵消掉他的过错。”沛王眼神中闪烁着怨毒之色。
    “根据世子方才所言,这其中有些许误会,应当仔细调查之后才能得出定论。”萧首辅试图将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首辅大人,无需调查,那偏将确实是被本世子所杀,奋威将军也确实被本世子所辱。”青炎面容平静,“陛下,臣在此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妨直话直说,倘若有谁再敢侮辱臣的袍泽弟兄,决不轻饶!”
    “大胆!陛下之前竟敢大放厥词,臣恳请陛下治并肩王世子之罪!”
    “立下寸功便目无朝纲,臣也恳请陛下治并肩王罪。”
    “......”
    众多谏官纷纷出列,指责青炎。
    冷眼旁观的大部分朝官都知晓谏使台属沛王一党,而且这些谏官虽没有什么实权,但却又监查弹劾百官之责,所以很多人都对其避而远之。
    再加上本身就嫉妒青炎此下的不世之功,待抓到把柄当然会群而攻之。
    “陛下,臣认为世子所言不差,不管是府兵、边军、或是皇家羽林军和驻守太初宫的金吾卫,都是我南赵的好儿郎,如果因为其在天子脚下饷银丰厚便能瞧不起地方府兵,定会让许多将士寒了心,会让许多人误认为陛下不在乎底层士卒,而这造成的后果不言而喻。”
    萧首辅一言过后,大殿中便无人敢再出声,可见其威望几何。
    “陛下,不如先将赵艮押上金华殿。”
    灵帝微微额首。
    而后,赵艮披头散发的被押至百官之前,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
    想来不管赵艮如何,也不能抹杀其皇族血脉的事实,如果满身伤痕的被押上金华殿,灵帝的面上也不好看。
    “赵艮,你有什么话说。”灵帝声音平淡。
    “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赵艮即使是跪在地上,也是昂首挺胸气势不输半分。
    “大皇子幼年夭折,你便为长兄,可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即使是朕也不得不痛下杀手。”灵帝沉声道:“十日之后,郑王府上下满门抄斩。”
    平淡的语气中却有尸山血海的气息弥漫开来。
    赵艮依然镇定自若,待望见身边沛王幸灾乐祸的模样,冷笑道:“好弟弟,你以为我死了就能坐上太子之位?看来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真是随了那贱人,除了会些肤浅的阴谋诡计一无是处。”
    沛王明白其空中的贱人自然是自己的母亲,但他没有因为其辱骂自己的母亲内心起什么波澜,在意的是赵艮的前半句话。
    可在众多眼睛中也不好当面询问,只能将深深的疑惑埋在心中。
    “赵青炎,你不愧是并肩王的儿子,我没输给这些尸位素餐的满朝文武,输给你我心服口服。”赵艮被金吾卫押出金华殿,声音却传至整个大殿,“但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也许并肩王的下场便是你的结局!”
    “此次平叛有诸多有功之臣,如若不论功行赏,朕便不配为一国之君。”灵帝的声音让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聚集。
    “五官中郎将黄泉守城有功,敕封为忠勇伯,银五千两金百两,玄武营各级将校官升一级。”
    “怀化大将军史天赐平叛有功,敕封为骁勇侯,银五千两金百两。”
    “纵云侯上官白鹿擒贼有功,赏银五千两金百两。”
    “两千驰援金陵的羽林军骑兵各赏银百两,白翳敕封南兴伯。”
    “并肩王世子洞悉全局,粉碎山越之谋,奔袭勤王,胆色齐天以寡敌众夜袭敌营,最终擒住贼首,比之玄策不遑多让。”灵帝说到此处,抚须笑道:“爱卿此次功劳甚大,即使是朕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赏赐,不如你自己来说说想要什么?”
    “陛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不过尽了自己的职责罢了,不敢邀功请赏。”青炎躬身行礼。
    “看着你的英姿让朕不由得想起玄策在你这般年纪时的意气风发啊,本以为我泱泱南赵百年内再也不会再出现如玄策般的人物,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比他年轻时不输分毫,朕心甚慰。”
    “待史天赐率军回京后,左右羽林军打散重建,分龙骧、虎卫二营,赵青炎执掌虎卫,奋威将军闫泽执掌龙骧。”
    “臣谨遵皇命。”青炎拜倒在地。
    武官当中的闫泽也走到文武之间,跪地谢恩。
    “卢伯灏,新建二营一切军需物资要尽快筹办不得有误,否则拿你是问。所有参与叛乱的府兵和羽林军尽全力搜寻,但凡擒获,发配边军。”
    “臣遵旨。”
    “退朝。”
    (我是分割线)
    岳塘书院,草堂。
    青炎温酒,苏桔摇扇。
    “苏先生,陛下重组左右羽林军,改设龙骧虎卫二营,您如何看?”
    “如果苏某来做,别说是打散重组,所有羽林军全部发配至三大兵团,一人都不会让其留在金陵。”苏桔笑道:“但咱们南赵近几年确实是元气大伤,淮南军团到现在还没有补充满编,更别说是再立新军。”
    青炎缓缓点头,“陛下让闫泽统领龙骧营倒是在学生意料之内,不管怎么说,学生在罗溪湖杀了一名偏将又将其狠狠羞辱,多多少少还是要照顾沛王一党的感受。”
    “但是学生没想到陛下会将我放在虎卫营主将之职上,这可是拱卫京城的一半兵力,即使学生立了些功劳,但资历尚浅,就不怕镇不住手下士卒?”
    苏桔喝了一口酒,吧唧几下后笑道:“那你想如何?不到半年你就会袭爵,到那时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并肩王,这次你功劳这么大,陛下还能赏赐你什么?”
    “而且你口中的资历尚浅完完全全是你自认为,你这二十多天在军中的声望,尤其是羽林军中可谓是如日中天,又是为袍泽愤而杀将又是率军擒住贼首的,要是连你也镇不住虎卫营,那金陵中也只能是夏侯晟和史天赐了。”
    “话说回来,苏某倒是不担心你,而是那奋威将军,啧啧,你在罗溪湖的所作所为被那些即将成为龙骧营的羽林军尽收眼底,他能不能镇得住一干士卒才是大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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